2、赴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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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昭曦殿时，天刚破晓。
凤炎前脚刚踏进结界，还没好好感受界内的温暖气息，一声清脆又焦急的少女尖叫便从神殿中央的栾树方向炸开： “凤炎凤炎——！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刚才玄枵拼了老命飞过来报信说，说，蛟族被屠了！”
栾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哗啦啦乱响，像炸了毛的小动物，声音又尖又急：“一个活口都没了！是不是玄枵？是不是！” 栖在枝头的玄鸟被晃得羽毛倒竖，连连干呕：“呕……是是是！别晃了……yue——”
它看完那样的血腥场面本来都有点反胃，被栾树这么一晃，羽毛炸开直接吐了出来。
凤炎脚步未停，仿佛那惊天噩耗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他甚至没有看她们一眼，抱着那颗染血的蛟蛋，径直走向寝殿深处。
只留下身后栾树发出的痛苦哀嚎：“啊——玄劫你别吐我身上啊！……欸凤炎你别走啊……你听没听见啊！”
凤炎走进殿里，来到一处天然形成的、被温润神力滋养的玉石凹槽处——那是栾树的根茎本能地追寻殿内最温暖的神力源泉所形成的。
他动作极其自然，可以说是随意的把怀中那颗还带着血迹的青鳞卵胎放了进去，那姿态，与其说是安置一个种族的最后血脉，不如说是随手放下了一件……嗯，刚买回来的东西。
凤炎厌龙如仇，恨意刻骨，这一点神尽皆知。
这恨意源于那只始祖黑龙撞塌不周山——
滚落的天河弱水混着娲皇神血，浸透他初生羽翼的灼痛与屈辱（仅管里面也有他的错）。自此，龙族于他，无论尊卑，皆是流淌着肮脏与毁灭的孽种。
蛟？不过是待长成的祸端。
可三百年前……
那条龙的隐忍克制与小心翼翼，撕开了他固守的认知坚冰。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一道极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旧痕。
那是一只龙角，在凤炎刺入对方头颅的刹那，留下的最后印迹。
“嘀嗒——”
一个声音拉回了男人的远古思绪。
不是水声。是从蛋壳内部传来的、濒临枯竭的生命脉动。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下一瞬就要熄灭。
这颗卵太弱了，沾染了母体的死气，又承受了云梦泽的冲天怨煞，玉槽内的这点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它完成破壳所需的力量。
它会死。
这个念头冰冷地浮现。
脑海深处，猛地炸开少女凄厉的尖叫，带着泣血恨意：“你还我哥哥——！”
下一秒，却又转换成雪地里那声气若游丝的哀求：“活…下去……”
两股力量在他颅内疯狂撕扯。
指节攥得发白，腕间那道极淡的龙角旧痕似乎在隐隐发烫。
“……罢了。”
一声低语，轻得如同叹息，却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沉沉砸落在死寂的空气里。
就当是，还命了。
下一秒——
没有半分犹豫，凤炎并指如刀，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璀璨到极致的涅槃金芒——
“嗤——！”
指刀精准刺入左腕，正是那个旧疤位置！金芒如钻，破开皮肉，狠狠剜向腕骨！
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抿的唇间溢出。
冷汗瞬间浸湿鬓角。腕骨几乎被彻底贯穿，赤金神血混杂着一丝丝暗金骨髓流光，从腕间狰狞的伤口涌出。
他以指为引，剜取自身神源骨血，化作一道凝练流光，射向玉槽中那枚即将熄灭的蛟卵！
流光没入蛋壳的刹那，瞬间燃起了一层包裹蛟卵的神火！整个玉槽都被火光映照得亮如熔炉核心。蛋壳内原本微弱的淡青光芒，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盛生机，青光大炽，疯狂地吞噬、融合着那霸道无匹的凤凰本源之力。
两种光芒激烈地碰撞、融合，最终在蛋壳表面形成一层不断流转的暗金赤青光膜，为这枚卵披上了一件神魔交织的战甲。
凤炎盯着那道光看了一会儿，眼中映着那枚贪婪吸咗他骨血、生机勃勃得近乎妖异的卵，眼神复杂难辨。
悲悯？或许有一瞬。
温柔？那更像是错觉。
如果他此时的神情被栾树看到，她会一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凤炎——！”
“凤炎大人！”
清亮少女音与沙哑鸟鸣交织传入耳中，吵得他额角微胀。
他转身欲走，目光却再次被地上那柄剑攫住。
揽尘剑。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与玉槽中的蛟蛋格格不入。剑身依旧保持着从雪地里带回来的模样，沾满了暗红近黑、已然凝固的污血，几乎掩盖了原本深沉的玄青底色。剑尖附近，几道在激烈战斗中留下的崩口和划痕，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冷硬的寒芒。
凤炎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弯腰去捡，只是垂眸看着。
神不知鬼不觉地，他伸出手，抹掉了上面的干涸血迹。
一块隐隐流转着冷色鳞光的龙形血槽，逐渐显现出来。
三百年前苍南战场，北渊战神落辰滚烫的龙血曾灌满这道槽，亦浸透持剑者的掌心。
待凤炎缓步走出昭曦殿时，栾树和玄枵在外面叽叽喳喳吵了半晌。
晨光落在他随意披散的白发上，流淌着清冷的光泽，眉心那道上古鎏金神纹比初升的朝阳更为耀目，却也衬得他脸色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栾树一时看呆，枝叶都忘了摇曳，只在心里嗷嗷乱叫：要命了，这张脸真是亘古无双……
“看够了？” 冷淡的嗓音砸过来，没什么情绪，却成功让栾树一个激灵回神。
她猛地摇摇枝干（权当是摇头了），赶紧把歪掉的话题拽回来：“那颗蛋！那颗蛟蛋呢？你把它怎么了？”
凤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烤了。”
玄枵：“……”
栾树：“……哦。”
枝叶凝固了两秒。
随即，整棵树如炮仗炸响：“烤了？！你你你——你怎么能烤了？！那是蛟族最后的——等等，不对，你用什么烤的？你不是最讨厌——”
“骗你的。” 凤炎淡淡打断她的语无伦次，仿佛刚才投下惊雷的不是他本人，“还没死。”
栾树一口气噎在“树干”里，枝叶剧烈颤抖，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大人，蛟族被灭了！云梦泽都成血海了！玄枵亲眼所见！”
“嗯。” 凤炎的反应依旧平淡，甚至抬手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知道了。”
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简直让栾树自燃：“就‘知道了’？！您就没点别的想法？！”
凤炎终于抬眸，目光扫过哗啦啦乱响的栾树，像是才想起什么，纡尊降贵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还剩一个。”
“……啊？” 栾树懵了。
“那颗蛋。” 他语气依旧毫无起伏，“回来路上，顺手捡的。”
“捡、捡的？” 栾树觉得自己的木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从哪儿捡的？谁、谁的蛋？”
“山上。将死的蛟女怀里。” 凤炎言简意赅，“好像叫……”
“落姬！是落姬圣女！” 栾树急忙接话，枝叶因激动而沙沙作响，“她怎么样了？！”
凤炎沉默了一瞬，眼前闪过雪地里那道濒死却执拗的身影，还有那声微不可闻的祈求。
“死了。” 他最终只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抹去了所有情绪。
栾树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带着难以置信的唏嘘：“……这样啊。”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夜最深时，似乎确有一道灼热流光悄无声息地离了神山。只怪自己睡得太沉，竟未察觉那天际高悬的、不祥的血月。
血月当空，大凶之兆。
“等等——” 栾树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您既然捡回了蛋，那刚才说‘烤了’难道是……”
话音未落，凤炎周身平静的空气蓦然爆裂！
熔金般的涅槃神火无声席卷，自他体内张扬而出，向后背聚集、凝炼、塑形！
一双巨大无比、边缘流淌着液态火焰的赤金神翼悍然展开！袍袖拂过之处，热浪如海啸般咆哮着拍打四方，烫得栾树和玄鸟连连痛呼。
“啊——好烫好烫好烫！”栾树被高温灼得灼得枝叶焦卷，蒴果噼啪炸裂。而玄枵早已惊叫着逃窜无踪。
凤炎没有半分迟疑，将那双覆盖神火的羽翼展开至极限，边缘火焰亮度暴涨，化作两柄由纯粹空间能量与神火构成的“法则羽刃”！仅仅是存在，便让周围的空间发出细微的琉璃碎裂声。
随后，两柄“羽刃”交叉着，向身前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如同利刃划开昂贵丝绸。苍穹之上，一道边缘流淌着熔融状态鎏金神火、内部幽暗深邃的空间裂隙，被硬生生“刨”了出来！
裂隙成型的刹那，凤炎周身神火骤然向内坍缩、凝聚。他整个存在——身、翼、魂——在万分之一瞬内，被压缩成一道极致凝练、炽烈到超越凡物理解极限的赤金色流光！
——此即，凤炎天地间唯此无二之能力：化虹！
流光已成，瞬息不发。
“你要…去哪儿？”栾树在恐怖神威中艰难挤出颤抖的声音。
没有回答。
只见这道赤金流星以近乎傲慢的绝对速度，悍然贯入那道空间裂隙之中！
轨迹留下的残光，如同将天空都灼烧出一道久久不愈的伤痕。
直到裂隙弥合，涟漪平复，那三个仿佛穿越无尽时空的字眼，方沉沉地烙印在栾树的感知深处：
「云、梦、泽。」
片刻的威压后，是潮水般涌来的孤独。
栾树失神地喃喃自语：“又剩我一个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赴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