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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芭蕉分绿与窗1 ...

  •   01.

      喜欢小秋哦,果然最喜欢小秋了。

      宫侑口无遮拦的泛滥喜爱一直是我的直球抗敏测试。

      高中的好友友理希子在陪我去稻荷崎观赛后,遇见宫侑带着池面微笑向观众席的我传来飞吻,捂着心脏问:你真的不会心动吗?

      我绕开开屏孔雀,和宫治交换了一个安安分分的招手,对朋友说才不会。

      但对心诚实些,当然是会的。

      年纪小又初次接球时,纵然我小时候在热情关西的另一县长大,也从未经历被同龄男生直白地说“喜欢”,说不出话又脸红的模样被捉弄成功的宫侑得意了一整个夏天。

      他从小就有二传手狡猾多谋的一面,即便我一躲再躲,也经常被宫侑撩拨成功或是忍不住羞恼。

      宫治长期观看这种单方面虐菜,也许厌烦,替我回答了正翘尾巴的宫侑:“你看不出来吗,她认为你这种你擦网几次过球的水平很垃圾,所以当然不会喜欢。”

      “啊?!到底是哪个蠢货不管是正面托球还是背飞都配合不上啊,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吗!”

      宫治接得理直气壮:“嗯,当然。”

      背对着跳脚的幼稚鬼,宫治小声给我支的招是——遇到这种场合说喜欢宫治,宫侑就会绝对破防——好心奉献的宫治,在我接发球总是失误的初始阶段,帮我垫回不少场子。

      后来我习以为常,把无视和冷处理刻成习惯性,偶尔也打出几计戳他肺管子的扣杀,把恶劣的人用恶劣的方法回击成功。

      所幸宫侑不知道我把言语来回模拟成对练的排球比赛,否则他肯定没完没了,拼死都要把球打回来。

      02.

      当然,宫侑光是进攻就很可怕了。

      再回忆我的第一次情窦初开,我当时对感情的感受很懵懂,但单是看学长舒展开锻炼有素的身体,划破静池再破水而出的自信从容,就完全被水中竞技征服少女心,很纯粹地喜欢上这位水的掌控者。

      亲吻事件随着毕业后漫长的假期翻篇,高中分校让我和宫兄弟错开上下学时段,彼此忙碌的生活也渐少交集。暗恋的心事我坚决保密,绝不和连路过的狗都要攀比贬损的青春期男高中生分享任何心事。

      天不测风云,和友理正打电话,没注意宫侑进了家门,正捂着脸感叹“今天比赛学长的身材又帅我一脸”,就被身后发出大声质疑的人吓得掉了座机。如果事情只停止在此,就不是宫侑了,我目瞪口呆地看他直接脱了上衣,顶着绷紧的肌肉线条和明晃晃的腹肌走到我面前,表情可怕地拎走了我。

      在我以为和宫兄弟渐行渐远的一年后,他们用行动上的“关心”拉回了距离。

      在他们房间,我接受了一晚拷问,具体的对话除了宫治的那段辅导外,其余已经记忆模糊。只记得最后的结果,我蠢蠢欲动的表白念头刚冒苗就被无情掐掉,宫侑直到我发誓会保持理智才停止发疯,宫治则礼貌地劝诫我,不要让自己的高中留下眼光差劲的污点。

      我就说啊,连路过的狗都要攀比贬损的青春期男高中生!

      但他们也没说错,冲昏头脑的crush更像被荷尔蒙控制的一场盲猎。我逐渐发现学长并不算很爱游泳,他坚持的目的在于拿到体育社团加分和争取大学特招,在游泳光环之外的他,真的只是会和队友评价女子游泳部身材时哈哈大笑,甚至一同油腔滑调的低质量男性。

      我爱的更像是自己的青春期幻想,努力脱离滤镜后的结果是彻底祛魅,真令人丧气。

      而宫侑致力于修复我们生疏的关系,过了狗都嫌的年纪却比狗还讨人嫌。

      一年级时的随口邀约他说“爱去不去”,我就几乎没去,现在变成任务性指令,排在周六周末的比赛躲无可躲,宫侑发了时间地址,没正当理由且没出现就会完蛋,回家大概率会被压着看比赛录像,且每一球都需要捧场——我完全躲不开一墙之隔的邻居兄弟,甚至不需要爬墙,我家人永远向他们敞开家门。

      但当我掩身进喝彩的稻荷崎观众里,听见训练有素的演奏部为他们应援的声浪在体育馆回响,在盛大的属于他们的场合,我后知后觉他们在我错过的时间里成长了太多。

      高中一年级,他们也作为排球界的双子星大放异彩,二年级,宫侑飞速成长为能灵活运兵遣将的二传手,宫治也能用最好的默契打出最威力的球,精准打击到“识人不清”的我。

      但没等我失落太久,比赛结束后他们又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幼稚地吵了一架。我在心里致歉,又忘了对运动系要祛魅了。

      不过没祛魅的大有人在,喜欢宫侑的人很多,他十分自然地成为我们三个人中第一个有恋爱经历的人。

      只是我从他推特知道这事时,正在去往札幌封闭集训的大巴上,一个月回来后宫侑已经删掉了那条。吃冰时我问起来接我的宫治,分了,宫治平静道,我惊讶了几秒,又好像在意料之中,也没就这个话题多聊。

      推着行李出店门,本来“今天一定要训练所以没空”的宫侑突然出现在门口,提着包咬牙切齿:“搞什么,猪治居然跑掉我!”

      我以为大战一触即发,没想到宫侑只是把包丢在脚边,伸手给了我一个热情无比的拥抱,在人来人往的店门口埋着头撒娇:“好久不见了,真是超级超级想小秋哦!”我和旁边的宫治都被雷在原地,没想到在今时今日,我还会被他的直球砸得说不出话。

      我反应过来暴捶他:“太轻浮了啊你!”比我高了一个头的人轻松截住我的手,趁胜追击道:“这明明是喜欢的表现啊。”又朝宫治挑眉,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奇怪话:“别这副表情,我可没说我会沉默。”

      宫治撇嘴,懒得理他,推着行李箱和我向前走,把我从油腻话的苦海里捞回来,冷淡道:“哪来的狗叫。”

      所以宫侑总说我偏心、偏心、偏心。

      他说得对。

      我不止言语上,心里也偏向总对我多一点包容和总站在我这边的宫治。

      乐意单单纯纯地做一面反射镜,是人之常情,宫治无条件偏向我,因此我也无条件偏向他。

      反观宫侑,经常轻浮又乖张恶劣,张牙舞爪地想把世界拉拢向他的持方,让自己的观众席总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宫侑不缺少喜爱,实际也不在乎随意抛出的喜欢能否反射回来,他自尊心高高置放,却因为底下有无数爱他的人做接垫,所以不怕跌落,更不会碎掉。

      因为如此,我也无所顾忌地展露自己的恶劣,他对我说喜欢一百次,我对他说讨厌一百次,有来有回,不落下风。

      03.

      十几年磨合成了习惯,就变成了我和他的相处模式。

      宫侑是一个平面镜,我遇到他就会自动关闭东亚社交惯有的含蓄和客气,也变成说话直来直往、情绪也写脸上的镜面人,也习惯了他时不时的亲昵。

      对宫侑的唯一把握,就是我永远不需要小心翼翼和揣测怀疑。

      毕竟宫侑的喜欢和厌恶都喜形于色、言表于口。讨厌雨天、讨厌秋天、讨厌干燥、讨厌我和宫治两人行动,讨厌球场的聒噪影响发挥,喜欢排球、喜欢晴天、喜欢布丁和金枪鱼腹、喜欢在我的绒布沙发上看录像和睡觉、喜欢小秋,他说出口的喜欢轻易,不同层级和类别的喜欢都以suki代口,不放心上。

      真的吗,要是有认真的一次呢?友理女士脑袋里挺多粉红泡泡,应该就是宫侑撩妹时想要的受众,努力为她的纯爱剧情争取:而且有些说不口的喜欢就是靠着玩笑话说出来的呀!

      那是因为她听到的只是宫侑说过的只言片语,了解部分的他,和部分的我们。

      她说的可能性我也想过,甚至也在十八岁的某个瞬间心猿意马,感知到我对他的感情短暂而不可控的越轨,冲着喜欢而去。

      但我飞往巴黎,隔着七小时的时差,忙着适应留学生活,宫侑全身心投入俱乐部能上正赛的选拔,无形变成我对他的冷静期。

      大概在一年后,宫侑随黑狼出国打巡回比赛,首站赛前自由活动的空档,我和他才抽空见上面。

      一年未见,他的发根在出国前补了色,做了偏分狼奔的造型,即使现在是没有外国粉丝的球员,在巴黎街头也要闪亮登场,我边翻白眼边鼓掌,宫侑还嚷嚷自己入乡随俗,坚持和我完成贴面礼。

      在午餐的咖啡厅,他喝自带的电解质水,点的沙拉有一半以前讨厌的蔬菜,拍了照发给队内营养师,面不改色地吃完,也没碰过餐后的布丁甜点。我们聊他队内的新队员,聊我在国外的奇葩经历,约定的见面一个半小时,他准时起身,边和我撒娇告别,边打车赴往二十分钟后的训练赛球馆。

      我目送他离去,拿着他给的现场票抚上心口,我把未平息的心跳称作回归线的尾声,今天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这是百分之九十的宫侑。

      专注于排球,尽力于排球,如果只能选择一个绝对毫不犹豫选择排球的宫侑,和我认识他开始,就从来没有变过的宫侑。

      就算对爱情能给予出百分之百,也只是百分之十里的百分之百而已。

      我们也许很相像,在事业和爱情里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事业,我也很自私,希望在给予百分之十的诱饵后得到百分之百投入的爱情。但也有不同,我会被纯粹的爱反向诱捕,慢慢让渡出更多的自我领地。

      但宫侑在这方面是冷酷的上位者,签署不平等协议就要遵守约定,在百分之十里安分守己,要愿赌服输。

      他当时的前两任女友也因此违约出局。

      十八岁的我蠢蠢欲动,十九岁的我用时间过滤感情,二十岁的我退回朋友轨道,不再越位。

      后来两年里偶尔也在巴黎见,宫侑玩笑过几次要不要和他交往看看,我都不再当真。

      我珍惜这段友情,但爱情就算了。

      如果我对他不够了解,也许会把他这段表白再当玩笑看,友情仍然不变质。但这又是伪命题,如果我对他不了解,兴许他好几次说朋友试试成恋人我就会答应了,友情还是会变质。

      一个清醒的吻,一段很长的剖白。

      他轻而易举地把我能逃开的路堵死了,甚至连身体都将我禁锢在两臂之间,他成心要让友谊变质,净水搅浑,逼着我必须面对这个来球——他在很认真地告白。

      爱情意义上的。

      我和宫侑还有很像之处,在感知和把控态度上。

      宫侑插科打诨起来玩笑再出格也会说出口,也会举止浮夸轻佻,反正不作数。但认真时,他甚至显得过分刻薄,高中对热情应援的观众甩脸的事,被挂到学生排球论坛里骂了几十层楼,他仍然我行我素,甚至反向驯化了如今职业球赛的粉丝。

      我试图在宫侑的言行举止里找到一点戏谑。

      我失败了。

      如果他在开玩笑,我有一百种方式略过这个话题。如果他是认真的,我会更认真。

      “理由呢?”我问他。

      宫侑撇嘴:“就是喜欢啊,相处到现在我的感觉都是一样,以前骗骗自己可能只是相处多了,而且我好像对别的女生也不是没感觉,但发现完全不行啊……”他的话顿住,托着腮看过来,“如果选项里有你,我就选择不了其他人。”

      我抖了抖手臂,缓和一下忽然乱拍的心跳,滤进大脑的话却没能说服我:“那为什么是喜欢,不是你习惯了呢?”

      宫侑被我问住,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他仍然在思考。

      反而我的思路清明,继续道:“和我相处最舒服,对吧?因为我们从没什么边界感的时候就是朋友了,彼此父母也往来,有趣的事情都是一起做的,有矛盾也很轻易能解决,所以我们比其他人都了解彼此的喜好和厌恶,熟悉彼此的性格和经历,不用开口也总能猜到对方的想法。”

      我看向他,“可是,这是我们在朋友层面磨合的成就,如果你把它移接到爱情上,它势必会失衡,到时候你也能接受吗?更何况,你好像只是习惯我了。”

      宫侑的表情可算惊愕,哑口无言地张着嘴。

      我更加进入竞标谈判大杀四方的状态,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前,表情也淡下来:“一个认识多年、相处起来也不会出错的异性朋友,不如把她发展成女朋友算了,这样混蛋的想法,你最好给我憋回去。”

      他炸毛道:“怎么就混蛋了,我才没有这样想!”

      我想了想,问:“那你想过和我结婚吗?”

      宫侑彻底被雷电劈死的神情,只有条件反射的反应:“啊?”

      我了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还没等对话进一步下去,宫侑一旁的手机正好响了,北前辈的备注显示在屏幕上,宫侑神色恍惚地接了。

      “啊,要取大米……哦,没在医院,在小秋家……我、我是说侑他情况还不错,前辈忙就不用再来了……好,再见……等等!北前辈等等!我有件事……”

      宫侑突然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抽离,猛地跳起,攥着手机匆匆忙忙跑进了阳台,还掩上了阳台的门。

      外面的雨声盖过了他的说话声,只在纱帘上印出隐隐约约的人影,我叹了口气,如果可以选择,我最不想在这时候面对这样的事。

      但老天喜欢恶作剧,偏偏在我忙于工作对感情最无心无欲,也在连他们自己还受困于灵魂共体的囹圄时,致力于从困难的事拆出更困难的事,告诉我以为正常运行的钟表零件实际都坏锈了,必须重修。

      我往沙发后一仰,却发现心比那次镇定许多,也许是宫治在我心里的形象更像一栋精稳的古钟,沉浸在自己一圈一圈的转动里,不像宫侑如此频繁的乱序。连他愿意让渡一点领域给我做经停站,我都受宠若惊,更别提他整节断轨般地问我是否和他交往了。

      而且……我问宫侑的问题也在心里质问了自己,得到的答案不一样。

      本想等宫侑结束,继续探讨并彻底解决这个话题,但他拉着世界上最不爱煲电话粥的北前辈长谈许久,久到我半堕进梦乡。

      被摇醒的时候,我烦到极致,禁止他继续说话,宣布我要去睡了,强调:“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你能醒来,其余不许进入议程。”

      “好霸道……那我还睡这里哦?”宫侑拍了拍沙发上的被子,瘪嘴问。

      我揉着眼睛,含糊地应了。沙发的被子我一直没整走,加班改设计稿的时候就抱着板子窝在里面,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闻到残余的味道我总是心情复杂,混乱而安心。

      洗漱后躺在床上,困意却无影无踪了,我辗转反侧,仍然没睡着。

      门忽然被敲了敲,门口传来声音:“看你安眠药落外面了,我没收了。给你热了牛奶,就放门口哦。”

      脚步声远去,好像他放下牛奶就走开了。

      我叹气,被泛滥的自省又鞭笞了自己的狠心,好像对他很坏似的。也许宫侑对我没有宫治那样无微不至的关怀,却不能说我未得到过他的优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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