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龙与饿龙的神话终结指南》乱鸯

7、换上新衣把城逛

　　星漪抚过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心中愈发沉郁。纵使再不愿承认，她所拥有的一切，终究还是源自那人的给予，哪怕如今远逃千里，却还是在依赖那人。
　　没出息，这般无力，令人不甘。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取出两套法衣来，将其中之一递给洛梓涵。目光落在手中剩下的那套，不由稍稍怔了神，它被送给自己时的画面分明还历历在目，事情怎的就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心再次拧成一团，星漪咬紧牙关，微不可察地从微涨的双唇挤出一丝发颤气息：“师……”
　　“啧，这都是什么？搞这么复杂，就不能简单点吗？”
　　星漪回过神，装若无意地摸过眼角，抬眼就见洛姑娘双手扯着七扭八歪的衣裳，嘴里还叼着根不知是哪里的系带，神色愈发不耐。想起对方恐怖的怪力，她忽然有些担心这衣裳被其一怒之下给撕了，到时她可真就再也“变”不出新的来了。
　　“洛姑娘，不是这样的，也不是那样……罢了，我来帮你穿吧，抬手。”
　　忙活了一阵，星漪总算帮她将衣裳给穿好，还顺便用发带把那一头散乱的白发束了个马尾，幸而对方进食方式虽然豪放不羁，却也知道清理身上的血污，干干净净的姑娘家穿上这一身鲜红，倒是颇为灵动惹眼。
　　洛梓涵也是一股子新鲜劲，低头左看右看：“我还是头一次穿这种……啊，我的意思是没穿过这种款式。”
　　星漪懒得拆穿她的欲盖弥彰，转身往林中走去。
　　“喂，小苦瓜你往哪去？刚才都把我看光了，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见外？”
　　“方才我有注意避免冒犯洛姑娘。”虽然这么说，但星漪不知为何，莫名有种对方即便是被自己看了也不会当回事的感觉，她不禁叹口气，没有转身，只是偏头道：“你且放心，我并未打算逃走，只是你我虽同为女子，但非礼勿视，还是需要注意一些。”
　　“啧，还挺古板。”
　　没有理会背后的嘀咕，星漪迅速换完衣裳走出来，根据头顶的太阳大致辨别了一下方位，两人便一同动身了。
　　一路上，星漪始终心事重重。过往十年不停取血，如今一朝中断，反倒令她忐忑不安，师……那人会来找自己吗？如果真的找上来，自己又该如何面对？
　　“哦？那边有人！”
　　身旁的洛姑娘突然来了兴致，抓着她的肩膀晃了两下，星漪不得已收了思绪，有些无奈地顺着对方的目光一望，远处是一条宽阔平坦的主道，已经逐渐能看得到行人了，再往远眺便能看到一气派的城门楼，楼牌上赫然写着无止城三个大字。
　　星漪愣了，说到底，她与寻常没什么见识的小村姑并无不同，不曾见过这种大城，但看那空中不时有修士毫不避讳的御剑飞过，便知这无止城必定与凡界搭不上关系了。
　　她心里忽然一慌，下意识拉住想要继续向前走的洛梓涵。看着对方脸上莫名的神色，却又无法将自己的不安说出口。星漪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故作轻松地问道：“你说过进城之后不会捣乱的，对吧？”
　　“就这事？”洛梓涵似乎有些无语，将她的手扒开，大言不惭地开口：“我来是为了找吃的，你要是有足够的钱，一切都好说，要是没有，那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星漪：“……”
　　想起对方那犹如吞山吃海的食量，她当即扭头要走，结果下一刻便被牢牢抓住了手腕。
　　“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自己没打算逃走的？嗯？小苦瓜？”
　　星漪咬了咬牙，心中罕见地冒出了一丝火气：“我后悔了不成么？”
　　“那我不管。”洛梓涵根本不听她的话，硬是拖着她往进城的方向去。
　　星漪挣扎无果，最后只好妥协：“放手，我跟你走就是。”
　　无止城的城门并无守卫，城门大开，像是在欢迎所有来往行人。城内更是热闹非凡，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星漪原本以为洛梓涵的样貌会引人注目，兀自担忧了好一会，直到半路被一半大的小女孩拦住，神秘兮兮地拉开一个布口袋，里面泄出诱人的流光。
　　“姐姐留步，我这有好东西！西海蛟珠，三十万全包给你，如何？”
　　星漪没想到这小姑娘是要卖她东西，一听那报价便惊了：“多少？”
　　“这种品质的蛟珠，满满一袋子才三十万，已经很良心啦！要不是我最近手头紧，才不会这么便宜出手，人美心善好姐姐~帮帮忙嘛~”
　　话音刚落，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骗子！都是拿劣等兽丹施的障眼法！无耻小妖还我灵石！！”
　　小姑娘吓了一跳，慌忙之下，头顶竟蹦出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喵的！阴魂不散！”她气急败坏地跺了下脚，化作一只橘色小猫，嗖嗖三两步蹿入巷子。
　　紧接着，一抹蓝色身影在星漪面前飞速掠过，整个过程发生也不过在几息之间，待她反应过来，那二位早已没了踪影。
　　附近的摊主注意到这边动静，不由议论了两句。
　　“又来……商会就不能管管？无止城名声都被这种小妖败坏了。”
　　“管什么啊？城主大人明摆着向着妖族，怎么管？”
　　“你这话说的，人族就没有骗子了？自己贪小便宜上当，能怪谁啊？”
　　“知道你娶了个妖族老婆，但也不用这么上赶着给妖族当赘婿吧？”
　　“你！”
　　“哎呀好啦好啦，和气生财……”
　　那些闲言碎语中透着对此事的习以为常，只有星漪一人大惊小怪地站在原地，显得又呆又傻。她回过神，转身一看，身旁却空无一人。
　　洛姑娘呢？熙熙攘攘的街上，星漪仿佛一片被遗落河中的孤叶，茫然地顺流飘零，却始终寻觅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可是……说到底，又为何一定要找到洛姑娘呢？倘若对方真的需要她，又怎会抛下她走了呢？
　　前行的步伐渐渐停下，星漪抿了抿唇，伫立片刻，转身向城外的方向走去。她心不在焉地走了一路，眼看前方便是敞开的城门，犹豫再三，走向开在道旁的一家茶楼。
　　就，再等等吧。她想。
　　这间茶楼虽然布置简单，但位置选得好，进城后选择在此歇脚吃茶的客人着实不少。星漪一进门，跑堂便迎上来热情招呼。
　　“仙子瞧着面生啊，这时候来咱无止城，想必也是去参加天心会的贵客吧。”
　　星漪被一路引到二楼一张空桌坐下，听到对方的话，不由问道：“天心会？”
　　“原来仙子不知？”小跑堂挠了挠头，似是因自己闹了个乌龙感到不好意思：“咱们这儿的城主大人喜结善缘，每三十年便开一次天心会，仙门宗派、散修道人，凡来者皆奉为上宾，共邀天下道友齐聚一堂论道赏宝，好不热闹！虽然您没听过，时候倒是赶得巧，天心会再过几日便开了，瞧您这非富即贵的气质，弄张邀请函去凑凑热闹想必不成问题。”
　　富贵？星漪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法衣，看上去确实有些华丽了，也难怪会给人这种错觉。但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对这天心会兴趣不大，便岔开话题：“随便上几样你们这儿的招牌吧。”
　　“好嘞！”跑堂乐呵呵地走了，没过多久便拎着茶壶端着茶点回来，仔细地替她斟茶布菜：“芦荟薄荷清灵茶，用完可再续，不限量！还有咱们这茶点，美容养颜，城主大人尝过都说好！”
　　那小跑堂说话声音不大，却还是被隔壁桌耳朵灵敏的茶客给听了去，当即戳穿道：“嘿！我也算你家常客，怎没听说还有这事儿？别是为了多赚几个子儿，就搬出城主大人当噱头！”
　　跑堂便道：“瞧您说的，咱哪敢撒这谎？我家祖上太太太爷爷生前最喜钻研糕点厨艺，偶然之下有幸受城主大人品鉴点拨，配方传到至今，未曾变过。”
　　“当真？那还真得尝尝，给我这桌也上一碟！”
　　“好嘞！”
　　那跑堂走得飞快，此时临近晌午，外面日头正烈，镂空的窗户四面通风，吹得人凉爽舒畅，茶客们吃茶闲谈，一派闲适又惬意之景。
　　星漪独自看着一桌茶水糕点，犹豫片刻，咬了一口糕点，又抿了一口灵茶，滋味顿时唤醒了沉寂许久的味蕾，令她眼眸一亮，惊艳不已。
　　“唉，知道前阵子出的那事吗？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这次天心会。”
　　“哦？你是说那灾厄死地突降天雷之事？”
　　“可不是吗？我听说那曾是片平原，后来三百年前那场灾难……嗐，反正那荒山是凭空出现，可自那天雷过后，竟又消失了！你说怪不怪？”
　　“都说那山是枉死的修士残骸堆叠而成，长年累月怨气冲天，万物不生，这好端端又突然消失……嘶！不说这个了，真晦气。”
　　不知何处的几句闲言飘进星漪耳中，她不禁顿了一下。若是猜得不错，那荒山便是她逃离宗门后，浑浑噩噩时无意中路过的地方，那莫名的异变发生没多久，她便被刺眼白光笼罩，随即就失去了意识，想来，这些人口中的天雷便是在那时降下的。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纠缠在一起如同解不开的乱麻，让星漪感到愈发头痛。但，若她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受洛姑娘搭救，无论如何，还是需要道声谢的。
　　星漪想起那时在荒山下，自己几近崩溃，甚至心存死意，如今竟又平静地坐在这里喝茶，还真是，世事无常，无常到令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再次抿了口茶，目光淡淡眺向窗外。
　　或许某些事便是如此不经念叨，她就这么随意一瞥，便看到楼下街道上，一群人风风火火地从远处跑过来，最前头是一道显眼地火红色身影。
　　星漪以为一时看差了，想再细看，但那红色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紧接着，楼下陷入了一片混乱，随着呼通呼通地上楼声，熟悉的人影很快出现在了她面前，身后还跟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
　　“我又没说不付账，找她要。”
　　洛姑娘抬手一指，然后毫不客气地坐到星漪对面，捏起桌上的茶点扔进嘴里，一口一个吃得起劲，没过多久便将盘子一扫而空。
　　星漪转过头，与怒气冲冲的众人面面相觑：“……”
　　“各位！各位！这是要干嘛呀？咱这还要做生意呢！”
　　跑堂从楼下上来，在众人间挂着僵硬的笑脸左顾右盼，不时擦擦额头冒出的汗。
　　“谁不是做生意的？挣点钱容易吗？看她穿得倒是像模像样，吃完东西竟然不付账？！”其中一人气吼吼地说完，转头冲星漪说道：“她是你朋友？好家伙，也不知道是什么妖，可忒能吃！刮了一整条街！既然她说你能结账，那你看看？”
　　洛姑娘顿时不乐意了，反驳道：“我哪像妖了？你这是污蔑！”
　　“那像啥？”那人气地举起手里的武器：“我看你像吃霸王餐的！再不付账我请你吃烧火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