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龙与饿龙的神话终结指南》乱鸯

19、无解

　　看着那高举的战戟向自己挥来，星漪只感到沉重的疲惫与悲哀。直至前一刻，她仍怀着彼此能够相互理解的期许。
　　所以……还是不可能吗？
　　星漪站在原地，微微抬起右手，力量在顺着经脉流转，所过之处犹如刀割，传出闷痛阵阵。她咬紧牙关继续催动，几乎看不见的白色寒雾，以她掌心为起点弥漫开来，无声地袭向那两名军卫。
　　寒雾掠过，空气为之凝结。
　　而军卫脸上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诧异、不屑，以及一丝刚刚升起的恐惧，尽数被封入两座栩栩如生却死气沉沉的冰雕中。
　　释放过力量的右手有些刺痛，星漪试着活动手指，又用左手捏了捏，两手触碰的瞬间，截然相反的温度差异让她愕然愣在原地。
　　身后似有脚步声靠近，星漪下意识放下手，回头看去，才发现是洛梓涵，还有瑟缩着跟在她身后的小掌柜。
　　星漪避开那双金瞳投来的目光，转过身，她能感受到洛梓涵依旧在看着自己，对方想必发现了什么，可她并不想展露脆弱。
　　她已无力太久，倘若这份力量能够做些什么，即便付出代价，也是值得的。
　　所幸，洛梓涵什么都没说。
　　星漪抬头望向那木架，说道：“把这些人都放下来吧。”
　　无论这些人是被陷害，还是因帮助妖族而惨死，总不该承受这样的羞辱。
　　逐一解开绳索，将那一具具尸体从高处放下，在街道两侧依次摆放。恶臭熏天，蛆虫蠕动，尸水淋漓，所剩无几的内脏在搬动时，从破开的肚腹内流落出来。
　　身心皆是无比煎熬，星漪好几次呕吐到眼泪模糊，小掌柜亦是吐得几欲昏厥，她让其到一旁休息，自己则缓过片刻，又返回继续。
　　洛梓涵面对这般场面似乎不受影响，但星漪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种事全都推给对方。
　　直到最后一具，也是挂在最顶端的那具尸体被放下，星漪无意间碰到一个坚硬之物，低头看去，只见其腰间挂着一枚印章。
　　星漪麻木的双眸微微牵动，拿起那枚印章，指腹擦过表面黏稠的污渍。裂痕纵横的章面上，刻着何露的名字。
　　“是你，何露姑娘……”她看着那张高度腐烂的脸：“找到你了……”
　　是啊，早该想到，何露姑娘是第一个被示众的。
　　星漪抬起止不住发颤的手，接连使出几个净尘诀打在残破的尸身上，却依旧惨不忍睹。
　　此时，站在身后的洛梓涵开口：“得走了，上面的尸体没了，很快就会被注意到。”
　　星漪强忍心中悲痛，从储物戒中取出自己干净的旧衣，将何露仔细裹起，举目却是深深的迷茫：“我们该将她葬在何处？她……可还有家人？”
　　“何露大人不怎么提及自己的家事。”小掌柜擦着眼泪，说道：“她公务途中常路过我的小店，有时会进来找我聊上两句，有一回曾听她提起，休沐日偶尔会去城北的码头散步，说河岸边的晚霞很美。”
　　“……就去那里吧。”星漪将何露横抱起身，最后扫过一眼街道两侧那一具具沉默无声的尸体，便不再停留，匆匆离开了。
　　有小掌柜这个引路人，倒是不担心失了方向，可这一次却并不顺利。
　　如洛梓涵所言，尸体被放下来后很快就被发现了，巡逻队骚动起来，她们带着何露东躲西藏，可尸体散发的味道总能引人起疑，洛梓涵不得已出手杀了几个军卫，一路磕磕绊绊，总算到了城北码头。
　　码头同样寂静冷清，一艘艘气派的货船停泊在港口，货箱堆放各处，依稀可以想象此处以往是何等喧嚣热闹的景象。
　　星漪在远离港口的河畔寻了处较为僻静的地方，将何露葬在了一棵柳树下。
　　当最后一捧土洒下，将那枚残破的印章放在坟前，正赶上夕阳余晖，低垂的柳枝簌簌飘摇，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晚霞，星漪失神地望着，眼底浮起一抹哀伤。
　　“何露姑娘，这景色的确很美。”
　　晚风拂过，带来河水潮湿的气息，也带来了远处隐约传来的骚动——想来那些军卫已寻着异常，追到这边来了。
　　星漪起身说道：“走吧，不要扰了何露姑娘清静。”
　　三人故意留了些破绽，将附近的追兵引离河岸，星漪见距离差不多了，便想着就此脱身，却没料到那群军卫行至半路，却被腰间突然亮起的身份玉牌一道传令给召了回去。
　　【速回城主府，解救少城主，诛杀窃城妖狐！】
　　看着逐渐远去的军卫，星漪心中愈发感到不安：“他们要对城主动手了。”
　　“哼。”洛梓涵冷冷道：“城里清得差不多了，该轮到大的了。”
　　星漪神色紧绷，沉默片刻，开口：“城主此刻身边无人，孤木难支，青花姑娘也有危险，我们得回去。”
　　“那她呢？”洛梓涵指了指一旁的小掌柜。
　　小掌柜一凛，攥起两个小拳头：“本掌柜也可以帮忙！”
　　“就你？”洛梓涵嗤了一声，颇为不屑：“帮忙给敌人送菜填饱肚子吗？你这几斤肉都不够人塞牙缝的。”
　　“你、你少瞧不起妖！”
　　眼见这一大一小又吵了起来，星漪不由感到头疼，叹了口气，道：“把她带上吧，情况紧急，城主府那边恐怕耽搁不得，城中又危险，总不能把她单独留下。”
　　说着，她看向洛梓涵：“危急时刻，怕要劳烦洛姑娘多看顾些了……可以吗？”
　　“？”洛梓涵抬手指了指自己，随后看着小掌柜陷入了沉默。
　　见对方虽是嫌弃，却并未拒绝，星漪心下不由一松。
　　另一边，小掌柜看着洛梓涵那副姿态，脸上神情憋闷：“可恶，要是本掌柜的算盘还在……”
　　洛梓涵扯了扯嘴角：“怎么？你要拿算盘珠子把敌人崩走？”
　　“大坏蛋！本掌柜还是讨厌你！”小掌柜气不过，闷头用两只小犄角撞向洛梓涵的大腿。
　　“别可这一条腿，这条也给我捶捶。”
　　星漪无奈扶额，终是忍不住打断了这闹剧：“莫要闹了。”
　　整理好心情，众人便立即动身赶往城主府，此时夜色已深，城主府却依旧灯火通明，一层淡红色气场将府邸笼罩，众多军卫手持兵器层层把守，将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妖孽！你已插翅难逃！还不交出少城主，束手伏诛！”
　　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是十方衡。
　　随即，姒璃的声音自城主府内传来：“呵，十方衡，你明知我身旁已无人，还特地叫了这么多人围困城主府，当真是做作！”
　　“当年你挟恩图报，使妖术蛊惑众人尊你为城主，而今，老夫必将你丑陋的本性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随着话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笼罩城主府的淡红色气场似是被某种力量冲击，产生了剧烈波动，终是没能支撑多久，便彻底破了。
　　“众将听令！随老夫入府！诛灭妖狐！”
　　“是！！”
　　随着一声令下，军卫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灌入城主府，下一刻，数道赤色狐影腾跃而出，尖啸着冲向军卫，一时间，喊杀声、灵力碰撞声、建筑崩塌声瞬间将夜的宁静撕得粉碎。
　　“趁现在。”星漪低声道，混乱是她们最好的掩护。
　　正门方向已是火光冲天，战况激烈，军卫主力都集中于此，却不见十方衡的身影，显然，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
　　城主府内迎战的只有那些狐影，三人趁乱混入其中，并未引起军卫太多关注，她们小心避开刀戈剑戟，直入其内，却还是被一道狐影拦住了去路。
　　那狐影通体赤红如烈火，眼尾一抹金纹似流金浮动，体态纤细匀称，却高至数丈，极具压迫感。
　　只见它横身挡在众人面前，俯身低吼，面目狰狞，似是下一刻便要冲上来将她们撕得粉碎。
　　星漪的心猛地提起，刚要开口，便见那狐狸一顿，后压的双耳立起，收了进攻姿态，嘴巴未动却发出人言：“是你们？”
　　星漪见状，松了口气：“城主，我们前来相助，不知青花姑娘可还安全？”
　　“她们还在秘境搜寻天虹草，姑且安全，但……”狐狸转头望向后宅的方向，沉默片刻，道：“我已撑不了太久，你们要来便来，若走便趁早，否则待尘埃落定，十方衡不会放过你们。”
　　狐狸说完，便从她们头顶一跃而过，扑向赶来的军卫。
　　星漪回过头，看着与曾经效忠自己的军卫们拼死搏杀的赤狐，这一刻，城主的心中是何感想呢？
　　她收回视线，看向通向后宅的路，想起那句最后的警告，心中不禁产生犹豫。星漪抿了抿唇，轻声开口：“洛姑娘，不如你们……”
　　“走吧，再磨蹭下去咱们今天就能接着葬狐狸了。”洛梓涵把小掌柜夹在腋下，先一步走向前。
　　“哎呀！快放开！本掌柜自己能走！”
　　“就你那小短腿快歇着吧。”
　　看着那两个打打闹闹的身影走远，星漪回过神，竟在这局面下忍不住笑了出来，快步跟了上去。
　　当她们赶到后宅的时候，所见已是一片狼藉。
　　黄色玉牌状法宝泛着微光，悬于十方衡掌心，他傲然而立，看着伤痕累累的姒璃，神色轻蔑。
　　“那日汇心境内强行破老夫的锁魄阵，想必反噬不小吧？如今却还分身将军卫挡在外面，是宁可狼狈至此，也要维持你城主的颜面吗？”
　　姒璃抬手擦去嘴角血迹，冷笑：“只是不想让那么多人踏入这院子而已。”
　　“哦？那你为何放她们几个进来？这是你搬的救兵？”
　　十方衡虽没动，星漪却感到一股力量扫了过来，砸在胸口闷痛不已，耳鸣阵阵。她身形微晃，下意识扶了一下旁边的洛梓涵，看向姒璃：“城主……”
　　姒璃却直盯着十方衡，冷冷道：“我与你那宝贝外甥女已结下同命契，她的命是靠我吊着的，杀了我，她也会死。”
　　“哼！先把你废了再关入地牢，待找到天虹草，老夫便可把你杀了！区区畜生，真以为可以翻身做主了？！”
　　此刻，星漪已在那排山倒海的威压下冷汗淋淋，可听着那番对话，却隐约理解了当初洛梓涵说他们都是一家人是何意。她艰难开口：“既然都是为了少城主，前辈又何必刀剑相向？为何不能……”
　　“住口！你有何资格在此插嘴！”十方衡大喝，手中法宝旋飞上天，顷刻变大，直直向星漪头顶压下。
　　“你个老不死的！”洛梓涵骂了一声，随手将早已昏厥的小掌柜扔进道旁草丛之中。
　　只见她周身光芒骤闪，白色双翼在身后猛然展开，整个人冲天而起，凝聚全力向那法宝轰出一击。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法宝竟安然无恙，反而固执地继续下落。
　　“这么硬！”洛梓涵在法宝下死死抵住那万钧之势，对姒璃大喊：“干嘛呢？还有什么损招快点使出来啊！赶紧把事儿了结，可别逼我跟你们爆了——”
　　十方衡抬头看着洛梓涵，满脸愕然：“怎么可能？你居然？！”
　　星漪牙关咬紧，硬抗下那铺天盖地的窒息威压，手中冰剑瞬时而成，伴着迸发的凛冽寒潮，她身形疾掠，剑锋裂空，直贯而去。
　　与此同时，姒璃反手凌空一摄，震飞的暗红长枪如血虹倒射回入掌中，她借势旋身，周身劲力倾注枪尖，枪出如龙，凌厉破风。
　　两道攻势一疾一厉，于同一刹那，逼至十方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