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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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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怎么逃出来,她不过是漏网之鱼。
那一条长河绵绵不绝,她白天走,晚上走,走了那么远的路,最后又被一艘船带到了江都……
缨宁不愿意再回想那些往事,索性闭上了眼,捂住耳朵。
任凭楚盈怎么激她,她也无动于衷。
马车哒哒一直往前,缝隙里挤进来丝丝袅袅的檀香味道,楚盈支着手,望着文庙附近的学子,低声问道:“我在这附近买了一座宅院,以后去朱先生那儿读书,就不必再两头奔波了,你要跟我在城里,还是独自留在别院?”
“我要留在别院里。”
“舍得开尊口了?那就跟我在城里。”楚盈微笑,“到时候你那个姊妹,叫翠翠是吗?也一并领过来。”
缨宁睁开眼,余光扫着空气里那一丝似有似无、不可捉摸的烟气。朦胧中,楚盈那一双眉眼竟跟月七郎的重叠在了一起,吓了她一跳。
难道她要在一棵树上吊两次吗?
马车停在文庙后,缨宁率先跳下了马车,一旁传来李妈妈的声音。原来她前一天就到了这里,如今迎上来,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可算来了,以后就不用赶个大早到这城里头来。这周围都是家里亲戚,倒也亲近,若是烦闷了,也能找人说说话。”
缨宁有苦说不出,只能苦笑着将她扶进去。
李妈妈窥她神色,疑心她还跟家主闹别扭,等楚盈走远了,劝道:“凡事总要往前看,你是个好孩子,家主又是个好人,只是有时候说话拐弯抹角的,时日久了,你定能明白他的心意。”
缨宁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不过她一片好心,她只能乖乖点头。
这一座宅子是楚盈从一个徽州商人手上接下的,院墙高高,园子里种了好些腊梅,初春天气,又是这个时辰,阳光少得可怜,漏到天井里的更是可怜,放眼望去,像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牢舍。
缨宁跟着李妈妈去了内院,宅子里都是生面孔,屋里家具也都是新打的,散发着一股木头的干燥气息。
缨宁坐在床榻上,将所有人都关在了外面。
一想到他们是叔侄,她一点都不想待下去。可如今寸步难行,到底有什么法子呢?
她想破脑袋,不觉日头落到了天井上面,透亮的窗纸外,不知何时也落了一道影子。
他如今这样的可恶,就是化成灰,她也能认得,不必说这样一道影子了。榻上的少女当即往后一倒,盖着毯子,闭上眼装睡。
而门外,男人脸上带着乌青红肿的伤,这会倒是没有推门而入。
冷风拂面,他扯了扯嘴角,吝啬地露出一个笑。
今天上午的时候,他跟月七郎在朱先生的课上打了起来,说起来也真够丢脸的,如今回来了,本该让她看看这些伤,再告诉她,月七郎被他打成什么样,可听着里面安安静静的,楚盈伫立良久,末了又去了书房。
秦思呈上伤药,站在一旁,叹了口气,犹犹豫豫道:“三爷何必要跟他大打出手,闹出去,大老爷定然要找上门。”
“他难道不该打?”
男人对着镜子将伤药抹了一遍,四周都是苦涩的味道,嘴角一说话,还会渗出血丝。他按着伤口,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如今只有一股快意。
原先一想到缨宁跟月七郎原先的故事,他的思绪就乱得厉害,不必说这两人之间还存有一丝真情实意了。月七郎捷足先登,又弃之如敝履,怎能让人不恨,这一架打过之后,再想到月七郎,也就是他毫无招架倒在地上的样子了。
“我下手也没有那么重。”
秦思苦笑:“我看七少爷好像……”
他欲言又止。
月七郎显然伤势较重,作为家里的嫡长孙,后面还不知老夫人要怎么找他算账呢。
不过这些楚盈都想到了,也没有丝毫可怕的。
他下午的时候向朱先生告假,难得在新家里看起书来。
光影西斜,梅柳怯寒霜,待四周暖和起来,墙外飘起几只风筝。
院墙下,偷跑出来的少女四顾张望,腹内空空,晌午不曾吃饭,这时候在饥饿的驱使下,缓缓摸索着宅子里的布局。
这是三进出的宅院,她就在最深处。
这后面是园子,院墙高低如起伏的山峦一般,一碧如洗的天就在白墙灰瓦之后,外头飘着些烟火气。大抵是文气昌盛的缘故,四周空气里都是香火的味道。
缨宁在这一带住了五年,如今换了住处,嗅着熟悉的味道,心里十分不自在,就像是——做贼。
要是再撞见他们月家的其他人,到时候岂不是无地自容?
不过这些都是免不了的。
与其躲躲藏藏,不如早些跟大家撕开脸……
她跨过门槛,李妈妈正在午休,二院里几个小丫鬟坐在太阳底下捉瞎子,静悄悄的,见到她来,正要开口,缨宁“嘘”了一声。她轻手轻脚,经过蒙眼的小丫鬟时,极快地拍了一下肩膀,随后笑着一溜烟跑出去,留下一地兵荒马乱。
外面三个小厮正在搬东西,见了人来,一时看愣住了。新宅子里人手少,缨宁见最后一道门,心里警惕性竟放松了下来。
这屋前种了好些芭蕉,绿茵茵困着丝丝缕缕泛黄的光晕,像是朦胧的帘幕,闯过去,迎来的却是一片艳红。
不好!
“谁这样毛毛糙糙?!”
男人的声音阴沉沉没有一丝温度,一把抓住了她,四目相对,她心就像是被人捏炸了一样,险些喘不上气。
仿佛是做了坏事被傅妈妈抓到,缨宁咽了口口水,站在那里摇摇欲坠,过了好一会缓过来,何凝之已经松了手,以生人勿近的态度将她撇在一旁,淡声道:“你想跑?”
缨宁知道他是楚盈的好狗,当下垂头丧气掉了个头,理也不理,重新往回走。
她找小丫鬟问厨房在哪,小丫鬟脖子上还挂着蒙眼睛的布,尚未开口,何凝之便像魂一样飘进来,冷笑道:“你们等着我来求你们做事?这样的懒散,下个月月例扣一吊。”
小丫鬟当即垮了脸,只是立马又想到管家在这里,苦笑着连连点头认错,缨宁最看不惯他这样的人。
“那我给你们加两吊钱,谁还没有偷懒的时候,你们都是新来的,这头回犯错情有可原。”
她扭过头来,道:“你这样的凶,穿得又这样的艳,一般好人家谁像你这样,我要是刚来的小丫鬟,我也不信你是主子。”
何凝之看着她的样子,无形中像是看到了一条竖起的尾巴。
仗着楚盈撑腰,当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的钱从哪里来?老爷有吩咐,你身上,一文钱都不能有。”
缨宁瞪他:“这你就管不着了。”
既然答应了楚盈的要求,给他做妾,这点钱哄他出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真当她端着贞烈牌坊过日子?她能从月七郎身上掏出那么多东西,楚盈跟他是一样的男人,哄出来也不过是看她心情罢了。
她微微挑着眉,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了不服气。这会的唯唯诺诺早已被抛到了脑后,她一点也不怕何凝之,自从扇了他一巴掌,缨宁便想,他其实也不过如此。
大不了打她罢。
她一点不怕打,她早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烂人一个,已经到了破罐子破摔的边缘。
少女云鬓雾鬟,安抚了几个小丫鬟,便去寻找楚盈。从后看,妖妖娆娆像是水中招摇的水草,泛着一股潮气,所过之处,叫人身上黏糊糊的,视线沉沉,不觉也黏了上去。
到书房门前,缨宁叩门。
楚盈可以是月七郎,毕竟他们既是叔侄,又是一样的富有。
等那门一开,缨宁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水汪汪的眼瞥他一眼,随即伸手摸到了他怀里。
这样的“投怀送抱”还是头一回。
楚盈无动于衷,胸口一片暖意,见她力气越来越大,微微笑道:“谁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