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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未干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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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火星的光芒渐渐隐去。院子里一片狼藉,蛋糕上的奶油融化成一幅抽象画,可乐瓶天线还在滋滋冒着蓝光。小屁孩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棒棒糖。
我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局,恐龙睡衣的尾巴扫过草地,沾满了露水。钢笔自动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我凑近一看,是岑乐的字迹:
"哥,记得帮我给金鱼换水。"
抬头望向鱼缸,那两条编号金鱼正在水草间穿梭,鳞片上的荧光字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其中一条突然吐了个泡泡,泡泡里居然裹着一粒火星沙。
母亲轻轻走过来,递给我一杯热牛奶。杯底的砂糖已经融化,但在杯壁上留下一个笑脸的轮廓。她伸手抚平我睡衣上翘起的补丁线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去睡吧,"她轻声说,"明天还要给197号回信呢。"
我点点头,却忍不住又看了眼星空。火星已经移到了天边,但在它周围,那221颗人造卫星依然在闪烁,像一串不会熄灭的灯。
回到房间,我发现枕边多了个东西——是个用纸杯和吸管做的小型"星际电话"。听筒上贴着便利贴:"睡前通话专用。别让妈发现我们熬夜。"
我笑着拿起听筒,里面立刻传来岑乐压低的声音:"哥!197号睡着了,我们终于可以——"
信号突然中断,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小女孩的怒吼:"乐乐哥!你又偷用实验器材!"
听筒里传来岑乐慌乱的辩解,碰撞声,最后是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拎着领子拖走了。通话切断前,我清楚地听见他说:"哥!明天记得收快递!"
夜风轻轻掀起窗帘,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我摩挲着恐龙睡衣上歪歪扭扭的补丁,突然发现内衬口袋里还有东西——是半包没吃完的跳跳糖,包装袋上写着:"给哥的储备粮"。
糖粒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卧室门被轻轻推开。母亲抱着一条毯子站在门口,眼神温柔:"就知道你还没睡。"
她走过来给我掖了掖被角,手指拂过恐龙睡衣的帽子时微微发抖。床头柜上的钢笔突然亮起,在黑暗中投影出一行字:
"晚安,我的两个男孩。"
母亲笑了,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格外温柔。她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就像小时候亲我和岑乐那样。
"做个好梦。"她轻声说,"梦里记得去看看你弟种的花。"
窗外,最后一颗火星卫星划过夜空,拖着蓝色的尾迹,像一滴未干的眼泪,也像一颗正在发芽的种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我睁开眼睛,发现枕边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在床头柜上汇成一个小小的"C.L."。
楼下传来母亲和小屁孩的争执声。
"这已经是第三个被您烧坏的转换器了!"小屁孩的声音带着哭腔,"197号说再这样下去要切断地球侧的信号权限!"
"我就想试试能不能传块蛋糕过去..."母亲的声音难得有些心虚。
我套上恐龙睡衣下楼,看见厨房一片狼藉。微波炉门大开着,里面塞着一块焦黑的蛋糕残骸。小屁孩正手忙脚乱地用勺子抢救他的"星际通讯器"——现在看起来像个被雷劈过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观测员同志!"他看到我就像看到救星,"快管管你妈!"
母亲举着铲子站在料理台前,围裙上沾满了面粉和草莓酱。她脚边堆着几个可疑的金属零件,看起来像是从烤箱和吸尘器上拆下来的。
"我只是..."她眨眨眼,"想给你弟寄点生日礼物。"
小屁孩哀嚎一声,举起个面目全非的电路板:"那您也不能用微波炉发射啊!"
我正想说什么,门铃突然响了。打开门,外面放着个被熏得漆黑的快递箱,标签上写着:"火星紧急救援物资(地球侧请勿用微波炉加热)"。
箱子里是一株栽在易拉罐里的奇怪植物——半透明的茎干上结着个迷你蛋糕形状的花苞,花瓣上还带着焦痕。附带的纸条上写着:
"哥,妈又乱改参数了吧?这是从火星温室抢救回来的'蛋糕花',记得每天跟它说'岑宁是大笨蛋'有助于开花。——L"
小屁孩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完了完了,197号连'蛋糕花'都寄来了,说明情况比想象的还糟..."
母亲却笑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易拉罐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半透明的花瓣,在地板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光斑,形状像颗星星。
"跟你弟小时候一样,"她轻声说,"闯了祸就送花。"
钢笔突然从二楼飞下来,在"蛋糕花"旁边排出一行火星沙:
"生长进度:59%"
小屁孩的通讯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他手忙脚乱地调整旋钮,里面传出岑乐气喘吁吁的声音:
"地球侧听到请回答!妈是不是又把转换器——"
信号突然中断,接着是一阵杂乱的电流声。再次接通时,换成了一个稚嫩的女声:"这里是火星基地197号,现在插播紧急通知:请地球侧监护人立即停止任何形式的DIY星际传输实验..."
母亲无辜地举起双手:"我只是想给乐乐寄块蛋糕..."
通讯器里传来岑乐的惨叫:"妈!您上次'寄'来的华夫饼把我们的量子对撞机变成烤面包机了!"
小屁孩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悄悄对我比口型:"你妈太虎了..."
窗台上的"蛋糕花"突然抖了抖,一片花瓣缓缓展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投影仪。画面里是火星基地的温室,岑乐正灰头土脸地修理一台冒着烟的设备,背后是几十个穿着"太空服"的孩子在追着一团蓝色火焰跑来跑去。
投影底部有一行小字:"实时监控画面——哥,你看妈干的好事!"
母亲凑过来看了一眼,突然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乐乐,妈妈算出来了,下次用电磁炉应该可以..."
"妈!"我和通讯器里的岑乐同时喊出声。
阳光暖暖地照进厨房,窗台上的"蛋糕花"又展开了一片花瓣。这次露出的是一张老照片:六岁的岑乐坐在母亲肩头,手里举着个歪歪扭扭的蛋糕,奶油糊得满脸都是。
照片角落写着一行小字:"妈,我想吃您做的蛋糕了。"
母亲的眼圈突然红了。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面粉和鸡蛋,动作轻柔得不像话:"这次...妈妈会严格按照配方来..."
我数到第七声警报响的时候,恐龙睡衣的尾巴卡在了楼梯扶手的缺口里。
楼下传来小屁孩带着哭腔的喊叫:"这玩意儿比量子对撞机还难修!"——不用看都知道,妈又把厨房搞成了星际灾难现场。
踩着拖鞋下楼时,一股焦糖混合金属烧熔的诡异气味直冲脑门。料理台上三个焦黑的金属块正在滋滋往外蹦蓝火星,而我们家苏女士正举着电饭煲内胆往冒烟的微波炉里塞。她围裙上沾着的草莓酱像活物一样蠕动,一会儿变成DNA螺旋,一会儿又扭曲成"CL"的字母组合。
"观测员同志!"小屁孩顶着爆炸头从餐桌底下钻出来,手里举着个不断喷火星的电路板,"管管你妈!她刚用电磁炉给火星发射了个彩虹蛋糕!"
窗台上那株突然出现的银色植物让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栽在可乐罐里的茎干是半透明的,能清楚看见里面流动的荧光液体正随着妈的每一个动作忽明忽暗。最顶上那个花苞突然"啪"地绽开一片花瓣,露出里面微型投影仪似的小装置。
"生长进度59%..."钢笔不知什么时候悬浮在了身后,火星沙组成的字迹还没成型就被妈一铲子拍散。她转身时围裙上的油渍突然变成数据流,我分明看见其中闪过岑乐六岁生日的画面。
记忆里的弟弟满脸奶油咯咯笑着,现实中却只有小屁孩的警报器发出尖锐爆鸣。微波炉"叮"的一声弹开门,里面旋转的黑色块状物上浮现出火星基地的立体投影——十几个穿太空服的小孩正追着团蓝色火焰疯跑。
"妈!别碰那朵花!"我抓住她要去碰花瓣的手,触感冰凉得不正常。银色植物的根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满了整个窗台,每根须须都在发光,组成和钢笔沙盘上一模一样的火星文。
花蕊里突然传出岑乐的声音:"哥!快让妈停手!她传送的彩虹蛋糕把记忆收容所变成甜品站了!"背景音里此起彼伏的"要巧克力味""草莓酱多加"的童声让我头皮发麻。
第二片花瓣在这时绽开,露出里面封存的老照片。六岁的岑乐坐在妈肩头举着蛋糕,照片角落的日期分明是——他"死"后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