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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又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家 ...

  •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攥着那张已经泛黄的火星车票。夕阳把票面上的日期晒得模糊不清,但那个歪歪扭扭的"乐"字签名依然清晰可见。这是岑乐十岁那年画的,他说等我们长大了要一起坐着这趟车去看星星。

      "喂,发什么呆呢?"

      我抬头,看见小屁孩拖着个破纸箱朝我走来。他的运动鞋开了胶,裤腿上沾满了草屑,手里还攥着半根融化了的草莓味棒棒糖。这副邋遢样子,活脱脱就是当年在泥坑里打滚的岑乐。

      "你这又是从哪..."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纸箱里的动静吓了一跳。

      纸箱突然自己晃了起来,盖子"啪"地弹开。里面是个用易拉罐和橡皮筋拼凑的"火星车",车顶上还绑着个小风扇,正在吱呀吱呀地转着。

      "197号的最新发明!"小屁孩得意地拍了拍车顶,"能接收火星信号!"

      他拧开车身上的一个瓶盖,里面居然是我小时候给岑乐做的那个破收音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过后,突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听得见吗?这破玩意儿...滋滋...信号太差了..."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车票边缘被捏出一道褶皱,就像当年在病房里,我攥着岑乐的手时在他病号服上留下的痕迹。

      "乐乐?"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收音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接着是岑乐气急败坏的喊声:"等等!我换个天线...用那个...滋滋...草莓味的!"

      背景音里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尖叫:"乐乐哥!别用微波炉改装啊!""要炸了要炸了!""我的数学作业还在里面!"

      小屁孩突然把纸箱往我怀里一塞:"快!说点什么!他说只能维持三十秒!"

      我手忙脚乱地抱住纸箱,那台破收音机正在发烫。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你种的那些花...浇水了吗?"

      收音机那头突然安静了。过了几秒,传来岑乐带着笑意的声音:"浇了...用你教我的...滋滋...那个配方..."

      信号突然中断。小屁孩懊恼地踢了脚纸箱,却从里面滚出个玻璃瓶——正是当年我用来给岑乐配营养液的那个。瓶子里装着火星沙,沙粒组成了一个笑脸。

      回家的路上,我走得很慢。路过街角的面包店时,老板探出头来:"安安!你妈订了个蛋糕,说是要庆祝什么...火星收获节?"

      推开家门,厨房里飘来一股焦糖的香气。母亲系着那条印着卡通火箭的围裙——那是岑乐最后一次生日时我们送给她的。料理台上摆满了形状奇怪的饼干,每个上面都用糖霜写着日期。

      "你弟远程指挥烤箱做的。"母亲无奈地笑了笑,"非说要复刻你第一次烤糊的那些。"

      我拿起一块焦黑的饼干,熟悉的糊味在舌尖漫开。突然"咔"的一声,咬到了什么东西——是颗小小的玻璃珠,里面封着一片四叶草。那是岑乐七岁时,在我们常去的公园里找到的。

      母亲从烤箱里端出个歪歪扭扭的蛋糕。奶油裱花已经化了,但还能辨认出是个穿着恐龙睡衣的小人,正在摘星星。

      "这孩子..."母亲的声音突然哽咽,"连你最爱吃的草莓都记得..."

      夜深人静时,我坐在岑乐的房间里。钢笔在桌上自动写着什么,墨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我凑近看,发现它在反复描摹同一个词:"哥哥"。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火星车票,指尖触到一个硬物——是那颗装着火星沙的玻璃瓶。沙粒不知何时重新排列,组成了两个手牵手的小人,站在歪歪扭扭的"家"字下面。
      我轻轻摩挲着玻璃瓶,里面的火星沙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突然,沙粒开始流动,慢慢组成了新的图案:一个小小的温室,里面开满了半透明的花朵。每一朵花的花瓣上,都隐约可见我当年给岑乐批改作业时写的评语。

      "就知道你还没睡。"

      母亲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她看了眼桌上自动书写的钢笔,嘴角微微上扬:"又在和你弟聊天?"

      牛奶杯底沉着几颗星星形状的砂糖,这是岑乐小时候最爱的把戏。我接过杯子,热气氤氲中,似乎看到砂糖慢慢融化成了"C.L."的字样。

      "妈..."我的声音有些哑,"我今天...听到他的声音了。"

      母亲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她的掌心还是那么温暖,就像小时候每次我发烧时,她放在我额头上的温度。

      "那孩子啊,"她轻声说,"从来都不让人省心。"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叶子飘进来,落在岑乐的旧书桌上。我这才发现,桌角刻着一行小字:"哥,下次带我去看真正的星星"——那是他做完第一次化疗后,用我送他的小刀刻的。

      钢笔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在纸上画了个大大的箭头,指向书柜最上层。我踮起脚,从一堆旧课本后面摸出个落满灰尘的铁盒。

      盒子里装着一沓泛黄的纸条,每一张都写着"给哥哥的生日礼物",落款日期从岑乐六岁一直到十六岁。最下面那张字迹最工整:"今年送哥哥一个听话的弟弟"——是他走前最后写下的。

      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泪水滴在纸条上,晕开了那个稚嫩的签名。母亲轻轻抱住我,她的围裙上还沾着蛋糕的奶油香。

      "他做到了,不是吗?"母亲指着窗外。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见小屁孩正鬼鬼祟祟地溜进院子。月光下,他胸前别着的恐龙徽章闪闪发亮。他抬头看见我们,做了个夸张的噤声手势,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个用易拉罐新做的"星际通讯器",天线是用草莓味棒棒糖粘的。

      钢笔在纸上轻轻跳动,写下一行新字:"哥,我种的花开了"。

      夜风拂过,带着火星沙的玻璃瓶微微发烫。我望向星空,那里有颗特别亮的星星,一闪一闪,像是某种摩斯密码。我知道,那是岑乐在说:

      "哥,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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