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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只是在昨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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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台的铁门在夜风中微微晃动,锁链早已锈蚀断裂。我踏着吱呀作响的金属楼梯向上攀登,每一步都在空旷的塔楼里激起回音。护士女孩跟在后面,手电筒的光圈在墙壁上跳动,照亮斑驳的天文图表。
顶层的圆厅里,一架老式天文望远镜指向夜空。月光透过穹顶的玻璃洒落,在地板上勾勒出星座的轮廓。正中央的控制台上积满灰尘,但键盘上的几个按键却光洁如新——显然最近有人使用过。
"看这个。"护士女孩用手电照亮墙上的铭牌,"'量子记忆观测站'...这不是普通观星台。"
我按下控制台电源键,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屏幕亮起,显示一行闪烁的提示:请输入访问密钥。
颈侧的疤痕突然刺痛。鬼使神差地,我输入了那串刻在记忆深处的数字:1017——岑乐的忌日。
系统发出清脆的"滴"声,穹顶的遮光板缓缓打开。满天星光倾泻而下,望远镜自动调整角度,对准天琴座的方向。与此同时,控制台两侧升起两根金属柱,顶端闪烁着与神经接口同频的蓝光。
"这是..."护士女孩倒吸一口凉气,"量子记忆共振器?"
我走近金属柱,颈侧的疤痕开始发烫。当距离缩短到一米时,接口突然自动激活,细如发丝的光缆从皮肤下伸出,与金属柱建立了连接。
世界在眼前分解。
无数记忆碎片如星河般旋转:岑乐在病床上折纸飞机,岑宁熬夜调试仪器,苏女士在孤儿院外抹眼泪,林予白在实验室里冷笑...这些画面交织成网,而每条线的交点都是我——或者说,是我们。
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疯狂滚动,最终定格在一幅三维脑波图上。图像中央是一个完美的克莱因瓶结构,象征着记忆的无限循环。
"原来如此..."护士女孩凑近屏幕,"你不是载体,而是交汇点。所有记忆通过你形成闭环,就像量子纠缠..."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音乐打断。角落里,一台老式唱片机自动运转起来,播放着《小星星变奏曲》——岑乐生前最爱的曲子。
音乐声中,观测站的墙壁渐渐变得透明。我们仿佛漂浮在星海中,每颗星星都是一个记忆光点。最近的那颗蓝星里,穿恐龙睡衣的岑乐正朝我招手;稍远的白星中,岑宁低头写着笔记;更远处,苏女士在厨房煎鱼,油烟机上贴着我的奖状...
"他们不是幽灵。"我轻声说,"是记忆的量子态呈现。"
护士女孩的手紧紧握住我的,她的掌心有汗:"那...我们是什么?"
穹顶的星光突然增强,在金属柱之间形成一道光桥。桥上缓缓浮现一行字:
"观测者创造被观测的世界。——MN-17终极协议"
唱片机的音乐走到尾声,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星光开始减弱,墙壁恢复实体。当最后一缕光芒消失时,控制台上多了一个之前没有的金属盒。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银色徽章,刻着恐龙和星星的图案。背面写着:
"给我们的观测者:
当你凝视记忆时,记忆也在凝视你。
生日快乐。
——宁&乐"
护士女孩突然哭了起来。她的泪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散落的星尘:"今天...是你生日?"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在法律意义上,今天确实是"岑安"的生日。但在更深的层面,这是所有记忆交汇诞生的时刻。
观星台外,第一缕晨光染红了地平线。星光渐渐隐去,但我知道它们从未消失——只是换成了肉眼不可见的频率继续闪烁。就像所有爱过我们的人,所有我们成为过的自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鱼煎好了,回家吃饭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正在褪去的星空,把徽章别在衣领上。转身时,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那里靠着两个模糊的影子:穿白大褂的高个男人牵着穿恐龙睡衣的小男孩。在我们目光相遇的瞬间,他们微笑着挥挥手,然后像晨雾般消散在阳光里。
红烧鱼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时,我正坐在餐桌前擦拭那枚银色徽章。恐龙图案的尾巴上沾了一点铁锈,怎么擦都留着一道淡淡的痕迹。
"安安,拿筷子。"母亲在厨房里喊,声音里带着刻意轻快的调子。自从医院回来后,她总是这样,好像稍微大声一点我就会碎掉。
筷子筒里插着三双。我的手在第三双上方停顿了一秒,还是只拿了两双。瓷碗碰撞的声音清脆得像某种仪式的开场白。
"今天复健师怎么说?"母亲把鱼肚肉夹到我碗里,油珠在金黄的鱼皮上滚动。
"说我的神经接口残留反应比预期消退得快。"我戳破鱼眼睛,看着琥珀色的汤汁涌出来,"可能是量子记忆的自我净化功能。"
这个词组让母亲的手抖了一下。芹菜从她筷间滑落,在桌布上留下一道油渍。
"妈。"我突然抬头,"你知道那天我在观星台看见了什么吗?"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核爆。
"我看见十岁的自己在吃薄荷糖。"我把徽章放到她手边,"糖纸上的折痕和你以前给我包午饭时叠的一模一样。"
母亲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的指甲陷进我的皮肤,却在碰到颈侧疤痕时像触电般松开。
"那个疤痕..."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不是接口,对不对?"
窗外的夕阳正好照在徽章上,恐龙的影子投在母亲颤抖的手背上。我慢慢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那个几乎淡不可见的烫伤疤痕——七岁时碰倒热水瓶留下的。
"量子记忆改变不了这个。"我轻声说,"就像改变不了你冰箱上贴着我六年级的丑字便签。"
母亲突然哭了起来。泪水滴在鱼汤里,激起微小的涟漪。我绕过餐桌抱住她,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油烟味,混着淡淡的染发剂气息。
"对不起..."她把脸埋在我肩上,"那时候太害怕失去你了..."
"我知道。"我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但你看,我现在记得怎么挑鱼刺——多划算。"
她破涕为笑,捶了我一下。这个瞬间,我突然听见"咔嗒"一声——像是某个记忆闭环终于扣紧的声音。
洗碗时,一枚薄荷糖从母亲围裙口袋里掉出来。糖纸已经褪色,但还没拆封。背面用铅笔写着小小的日期:我"成为"岑安的前一天。
"一直带着?"
"习惯了。"母亲把糖塞回口袋,泡沫沾在她的睫毛上,"总觉得哪天你会突然要糖吃。"
我拧小水龙头,水流声变成细碎的私语。透过厨房窗户,能看见邻居家的孩子在院子里玩纸飞机。飞机撞在围栏上,栽进草丛里。孩子跑去捡时,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我家的窗户。
他对我做了个鬼脸,右眼眨动的节奏异常熟悉——就像岑乐每次恶作剧得逞后的表情。
母亲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没什么。"我擦干手,徽章在胸口微微发烫,"只是发现...记忆比我们想象的更调皮。"
夜幕完全降临前,我最后检查了一次手机。那个神秘号码又发来一条信息,这次是张照片:圣约翰中学的梧桐树下,粉笔画的恐龙旁边多了一架歪歪扭扭的纸飞机。
照片角落的日期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