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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谋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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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做的干粮,热乎好吃,茅城特色!居家旅行必备嘞!”
温行俭买了块粗盐饼,要一碗白水,便在干粮摊边坐下,一口饼一口水地吃。
他本该“死”了一周。当初落下山崖,他耗费积分将身体修复了六成,沿着溪流出了山,租一辆最便宜的骡车继续向北走。今日便到茅城,北方的第一大交通商贸重镇,也是北部军几大重要驻扎地之一。
眼下他周身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玉佩当时就丢了,外袍换的盘缠也要见底,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温行俭心中叹息,咽下最后一口饼,拍掉手上的豆粉,绕着茅城的街巷闲逛,顺手找找工作。
两三日后,温行俭也成“温先生”了:他在干粮摊旁边支了个新摊位,给人抄书、写信,又因为字体好看、待人和善,一下子获得众人青睐;就是军中布告,因为需要誊抄的份数过多,也交了一部分给温行俭写,最得意的一张正贴在茅城的入城关卡处,端正中有洒脱的字应着风沙茫茫的景,路过的人莫不赞一声好字。
这日,温行俭正为一名中原军士写家书。
“要写点什么呢?”
黎黑的汉子笔直地站在桌前,挠了挠头,露出一个质朴的笑:“俺,俺也不知道。就……就说俺这里一切都好,问问她家里怎么样,崽乖不乖、长多高了。”
“上次来信说娘没了,记得去坟上放碗饭;又寄了一吊钱回去,和崽出去买点好的吃。”
温行俭应着,头也不抬,手上刷刷地写。
“对了!还有,快到你生辰了,织的布自己也留两匹,裁件新衣服穿,俺不在家,也要穿漂漂亮亮的;这边好像快打仗了,说不定打完俺就能回家。”
“还可以再加一句话。”温行俭目测了剩下的位置,等待军士说话。
“说点什么……嗯……”他声音小下去,很羞涩的样子,“俺也想你了。”
“好嘞!”
书毕停笔,温行俭替那人把一册竹简卷好,正递出去,瞥见远处有一人跳下马车,直直向他摊位冲过来。他本已作出防卫的姿态,最终却垂下双臂,放任那人拥住他。
“行俭!”苦涩的药香扑鼻而来,男人下巴倚在他肩头,大半重量也压在他身上,手臂收紧,不愿松开。
温行俭眼前也朦胧了,伸手回抱过去,在男人背上轻轻拍着,恍惚间仿佛在安抚一只大狗狗:“好啦好啦。几日不见,公子瘦了……”
“何止几日?”卫和任性地不撒手,“‘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真算下来,半生未见!”
刚刚写信的汉子听了这几句话,不禁插了一嘴:“不愧是温先生的朋友,说的话俺说不出来,但心里想家室的感受,和这位朋友一样!早些知道这话,就写在家书里了。”
汉子没想那么多,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温行俭连忙把卫和推开,尬笑着将汉子送走;而卫和恍然大悟一般,亮晶晶的眼睛觑着温行俭。
接下来的半天,温行俭继续开摊写信,卫和乖乖地坐在一边,目光热烈地跟随他,像是要把前些日子没能看到的都补回来。日落收摊,二人一起回去,彻夜长谈。
原来今日卫和才抵达茅城。与温行俭之前的期待相似,躺在官道边的卫和被路过的女主商队救下。这位女主,乐怡,也是个妙人。
乐氏本是武将世家,祖上出过乐毅这等人物,可惜到乐怡祖父一代已经没落,靠一点薄产的收入过活;乐怡的父亲遭旁支陷害,失去继承权,只得从货郎小贩做起,竟积累不少资财,名声滋长,超越曾经的乐氏而成为“新乐氏”。偏偏又子息凋零,只有嫡次女乐怡和一个不成器的庶子尚存于世。乐怡自小随着家中商队走南闯北,年纪轻轻便显露出经商的头脑,还对游侠剑客的故事异常沉迷,商人的圆滑精明与游侠的古道热肠奇特地融合在她身上。
穿插在中部山群之间的官道,正是乐氏商队北部商道的大动脉,乐怡已经来往过数十次了。看见路边一人混在血与泥中,气息微弱,她二话不说便救下,请随行大夫尽力医治。卫和醒来后表明身份,又见他俊朗不凡,乐怡心下欢喜,有心招他为婿,自然主动照顾。
原本的故事里,卫和就是被她的洒脱大气打动,与她缔结婚约,在携手铲除困难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然而现在的卫和,尚未从温行俭坠崖的事件中缓过来,更别提费心揣测乐怡的小心思了。聪敏如乐怡,自然看出卫和揣着心事,索性放下一段少女心绪,盘算如何借救命恩情谋些经商福利——这一点倒与原剧情一致,双方达成协议,乐怡出资支持北方战事,待卫和成功,就帮乐氏开辟一部分官方贸易的渠道,原则上除了盐、铁、稻、粟,乐氏想买卖什么都可以批准。
至于如何找到温行俭,要得益于温行俭抄写的军中布告,见到熟悉的独特字体,卫和就知晓温行俭还活着,至于找人,就是翻遍整个茅城,他也愿意。
“毕竟救了你一命,又热心国事,行些方便也是应该的。”油灯给温行俭镀上一层金色的暖光,他眉眼柔和,手指随意地轻划案上书简,闲适优雅宛如谪仙下凡。
“嗯。”卫和痴痴地用目光描摹他的面庞。
温行俭察觉到他过分明显的目光,不自然地侧了侧头,预备起身回房:“夜已深了,公子也该休息了。明日还要去军营探探虚实。”
身后坐着的人拉住他衣袖,声音里有些柔软的恳求:“行俭何不与我同寝?”
看到温行俭不为所动,他继续卖惨:“实不相瞒,为这一身伤痛的缘故,我也好久不曾整夜安眠;夜里被痛醒,身边没有亲随之人,又不好麻烦乐氏,常常独自挨到天明。有行俭在,我也安心些。”说着,他悄悄把上身的绷带扯乱,“若行俭不愿也没关系,只劳烦你替我换一下药,再留我一人在此呆着便是了。”
呼痛的声音传来,温行俭心乱如麻,连忙找到药箱,给他换洗包扎。看着卫和隐忍着疼痛的苍白面孔,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还是留下了。
一夜好眠,卫和完全不曾闹腾。温行俭轻轻挪开男人不安分地缠上来的手臂,睨着他嗔骂:“巧舌如簧,狗骗子!”兀自先心软了,给他拢上被子,先出门去。
不远处,一个女子倚着栏杆,正饶有兴致地观察他。她相貌明丽,一根镶银玉簪挽住她高扎起的黑发,白底红花的便装袖口微微扎紧,露出一小截手腕,方便行事的姿态。她手里勾着一块不大的令牌,用绿松石工艺拼接出一个“乐”字,晨光照耀上去,有细碎的荧光流转。
“看来君子与公子和关系匪浅。”温行俭走过来,她先开口了。
“乐小姐?”她点头一笑。
“在下温行俭,不过公子属官之一。”
乐怡意味深长地看他,笑容放大:“哦~依我看,你们情谊之深厚,非比寻常呐。”
“这东西交给你也一样,”她将手里令牌递过来,“今日商队运送的第一批粮草便全部到齐,以此令牌,任君差遣。”
温行俭接过:“多谢。”
受乐怡的邀请,他们一起去前院用膳。
温行俭是很好的听众,一双温柔的眸子看过来,静静地聆听你的话语,不时用点头或微笑给你鼓励。乐怡沉浸在他目光下,越说越多,越说越兴奋,从四处“流浪”的见闻扯到侠客帅气的起剑式,从乐氏历史扯到风土美食,一副恨不得拉上他说个三天三夜的架势。
“唉!我也淘过一柄剑,还请了人来教,却被我爹拒了。现在只能拿来做做样子!”她拈起一块点心,看到温行俭仍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禁好奇发问:“温君呢,既是属吏,也分文武吧?”
“唔,我吗,自然文事为主,不过若论武艺,也非一窍不通。”温行俭停箸品茶。
“哈哈哈,先礼后兵!温君也是真君子啊:我猜你于六艺不止具备,而是精通。”
温行俭挑眉,心上愉悦,没有答话。
“乐小姐与行俭在聊什么,竟如此开怀?”卫和插进来,手搭在温行俭肩上,心里有些不平。
“不过朋友间的闲谈罢了~比不上你们久别重逢,秉烛夜谈。”乐怡语调拉长,调侃的目光在对面两人身上逡巡,又对温行俭挤眉弄眼,隐晦暗示着二人的“关系”。
温行俭拍开“咸猪手”,瞟乐怡一眼:“乐小姐真是十分独特,我们不妨来日再细说此事。”又转头催促卫和,“吃你的饭吧!接下来有的忙呢。”
目送着温卫二人并肩离开,乐怡嘻嘻一笑,拎起温行俭用过的茶杯仔细磨挲:“看他们相处,真像寻常人家一对夫妻;可惜公子有情,温君未必有意呀~要我说,温君也做得乐氏婿嘛!”
身边的侍女低头不敢答话,乐怡撇撇嘴,眉头又皱了起来:“没意思。”
她长叹一声,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起身去商行日常检查。
“记得再找些人去,务必陪我那弟弟玩、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