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反派编辑部》山里没信号

1、第一章

　　整个宇宙的领导同事都是猪，胡至学说的。譬如现在——“小福，你在编辑部的宇宙身份认证没有通过，怎么回事你来看看？”
　　胡至学走过去一看，轻轻叹气，说：“我姓胡。”
　　“对呀，福啊。”
　　胡至学着重强调：“湖南。”
　　“福兰。”
　　“我来吧。”他让他的同事起身，自己坐在工位上，把AI语音输入关掉，手动给自己录入身份信息。
　　这个说话带口音的人其实是胡至学的上司的上司，是个老教授，哦，“老教授”这个称呼那得在他在地球生存并且活着的时候。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全称叫“全宇宙灵体共生空间”，用人类的说法也可以亲切地称呼它为：地狱，各类生物死后要呆着的地方。
　　大概12年前吧，胡至学因车祸身亡来到地狱，信了人间那些未亡人说“轻松是留给死人的”的蠢话，在“死亡暂留室”静待投胎，不曾想忽略了“暂留”二字，十个工作日后，胡至学被相关单位工作人员发放一本《全宇宙灵体共生空间生存说明用书》并催离。
　　他于长椅上进行死亡后的第一场阅读并认真思考，终于反应过来，轻松是留给人类腐烂的□□，而深具智慧的灵魂还得饱受工作的折磨。
　　书上说……太长了，算了。
　　反正大概意思是说，全宇宙共用一个地狱投胎系统，他想投胎的话，按照宇宙历来算也得排一两亿年。但各类生物的灵魂在地狱得靠一种灵体物质活着，该物质又必须要相应货币换取，所以他要是想继续做灵体，就得找份儿工作。书本最后附言：该工作具有强制性。
　　那要是不服从呢？胡至学曾经想过这个问题，但没深思。
　　最后，为了生存，胡至学终寻得一份好工作以便兑换物质维系灵体活力。
　　可惜了，他坚守岗位十二年，最终还是被裁员。
　　无奈只能参加就业互助会，谁知运气爆棚，奇遇降临——他在互助会上因吹牛过头而被一位神秘领导选中，最终进入到“宇宙反派编辑部”。
　　胡至学把自己飘散四处的思绪拽回，他把自己身份录入好后，起身，想去询问秦老师自己两个身份都被录入系统了，自己权限不够，能否麻烦他老人家过来输密码进系统删掉错误的“福至学”身份，他刚开口：“秦老师，我这边……”
　　秦老师在接电话，听到胡至学的声音和蔼地应了一声，抬手示意胡至学过去。胡至学在过去的路上听秦老师对那头说：“好，我现在让他过去。”
　　胡至学压下方才工作遇到的问题，顺着秦老师电话内容问：“老师，是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秦老师点了点手表，关掉通话，说：“小胡，这几天把你借调过来，辛苦你了，小丘要你回去，说是新办公室已经落实了，现在就走。”
　　现在？胡至学想，怎么那么快？
　　“可是秦老师，我的身份信息是错……”秦老师还未等胡至学回过神来，就把一份表格塞到他的手中，把他推出了办公室，指着走廊落地窗外的另一座高楼，“去综合楼报道，快快快。”
　　胡至学人还是懵的，转过身去欲问秦老师，谁知秦老师已经把门合上了，胡至学叹气，甩甩文件看起来，他轻声念了一遍上头的地址：“宇宙反派编辑部第九百七十九区2542组……”
　　就这么念着念着，他走进电梯，走进列车，车外场景轮换，闪过一座座高楼大厦，“综合楼”三个大字远远就能看见，目的地看似近，实则远。
　　不比“综合楼”三个能清晰瞧见的大字，大厦透窗内，胡至学看不见的地方，2542组办公司有个人影正在忙碌，秦丘拿着资料跑进电梯，等电梯叮一声打开，电梯里的人望着秦丘，等他进来，却只见他一拍脑袋，“要死，还有一份资料！”
　　他找到楼道自助打印机，打印完成后，呼一口气，摁下一趟的电梯哼着歌开始等待，突然他的歌声戛然而止。
　　还漏了一份最重要的资料。
　　因含保密协议他只能回办公室打印。他回到办公室里，打开电脑，刚要坐下，看见椅子上鼾声正浓的比格犬，他轻轻挪开凳子，跪在电脑桌前办公。
　　因姿势问题，秦丘跪累了换蹲姿，起身时膝盖磕到了桌边发出声响，另一只比格苏醒，摇头晃脑地走过来，开始扯秦丘衣服，秦丘急着呢，一把推开它：“哎呀，走开！”
　　呵斥声把剩下的比格也吵醒了，完蛋了，宇宙要毁灭了——两只比格发现秦丘回来，飞奔过来一脚把秦丘蹬得撞在办公桌上，秦丘手还搭在鼠标键盘上，不知道点了哪几个按键，电脑画面闪烁几下后，莫名来到打印界面，开始打印剧本……
　　因为着急，秦丘囫囵抓了所有资料，数了数份数，对上后，秦丘扒开咬他裤脚的一只比格，关上门离开办公室，忽然，脑中闪过一丝记忆，好像，还忘了点儿什么呢……
　　胡至学到达目的地，他泄气般把双手放至身体两侧，抬头看着办公室的标牌，心想：终于找到了！
　　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眼睛往办公室里头送去，眼见办公室的大家各忙各的，安安静静，仅剩键盘声和翻动纸张的声音，他一瞬间有点拘谨，终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您好？请问这里是宇宙反派编辑部吗？”
　　那办公室里头的生物们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胡至学，安静了大概十来秒，终于有只章鱼哥开口：“是的，你找谁？”
　　一个月三千给你们拽死了。胡至学想。
　　“哦，我是来报道的，我叫胡……”胡至学话没讲完，那员工快步向前，一把把胡至学手中的文件扯走，边说：“2542组？怎么现在才来？秦组长已经去测试站测试了呀。”
　　员工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时钟，说：“还有十二分钟，你现在跑过去测试站找秦组长还来得及。”
　　胡至学人持续疑惑中，又被推到电梯口，那员工话语在后面跟着：“你坐电梯去地下室17层，右拐尽头就是测试站，快点儿啊，测试要开始了。”
　　胡至学乘坐电梯直到地下17层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任务，为什么要做，怎么莫名其妙就要测试了，还得跟一个叫什么组长的对接？
　　他叫什么组长来着？
　　算了不管了，他现在急的是测试开始时间所剩不多了。
　　胡至学待到电梯一打开，即刻冲出电梯，工作人员看到奔跑的胡至学，追上来喊：“资料过机！资料过机！”
　　胡至学闻言又跑回来把资料塞进机器里，焦急地等待审核，广播还在用宇宙通用语温柔地播放：“请参加测试的成员将个人资料放入自助扫描器中，感谢您的配合。”
　　胡至学心急，看着机器右下角显示的时间一点一点的跳，更加心烦意乱，他不敢拍机器，手只能扶住机器，指腹胡乱地轻敲。
　　还有八分钟。
　　自助审核终于通过。
　　他奔跑起来，嘴里说着“借过”，一边越过人群，跑进了测试站。
　　剩余两分钟。
　　有人拦住胡至学，说：“不好意思先生，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件。”
　　胡至学喘着气，撑着腰把证件掏出来递过去，时不时抬头往测试站里头望去，工作人员问：“福至学？”
　　“胡，古月胡。”
　　“测试回来记得去测试总台改一下身份信息，系统不比人工，双身份会出错的。”好在工作人员是个国人，不是什么星际生物，他一边说，一边把身份证还给胡至学，打开闸门，让胡至学进去。
　　胡至学又开始狂奔。
　　时间剩余一分钟。
　　12号机12号机12号机……
　　终于找到12号机。胡至学把证件贴上去，机舱显示：身份模糊，验证失败，提交智慧生物台重新审核。
　　二审完毕。
　　大厅广播开始倒计时。
　　此时12号机打开舱门，里头探出来一个人的人头和一只手，他想把胡至学拉上去，可就在这一瞬间，时间到了。
　　那个人因为脑袋和一只手在外头，测试机出于保护机制，穿越时也没把他带走。
　　胡至学有些无语。
　　那人保持着探头伸手的模样，愣在原地。
　　他们四目相对，那人紧抿双唇，略显无语的同时略显尴尬。就在胡至学以为自己会失去这份工作的时候，那人索性就着伸手的姿势，主动破冰：“你好，我叫秦丘。”
　　因为没想到秦丘会这样平易近人，胡至学没在那一瞬间反应过来。
　　秦丘以为是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对，惹得胡至学不高兴了也没再敢开口说话，伸出的手也没抽回，只保持原有姿势，眨巴着眼睛看胡至学，希望得到他的回应。
　　胡至学gay达响了。
　　他觉得秦丘有点可爱。
　　说真的，胡至学被逗笑了，他低下头掩去笑容，笑够了抬首正要回复，只听秦丘呲个大牙乐呵呵地跟着笑，声儿跟派大星似的，胡至学更乐得说不出话。二人好不容易从笑意中回过神，胡至学问秦丘：“你笑什么？”
　　“我叫秦丘。”
　　胡至学闻言愣住，他开始从回忆中抓取出“秦组长”一词，瞬间笑不出来了，秦丘，秦组长？这是他的上司兼同事，完了，他的领导兼同事是猪，耳背的猪。
　　胡至学难以置信地再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秦丘。”
　　现在好了，轮到秦丘觉得眼前人是猪，他特地加大声音，一字一句地强调：“我说，我，我叫秦丘，你，叫什么？”
　　胡至学以为秦丘耳聋了在和他咋呼，大声说：“我？我叫胡至学！”
　　这么大的声音秦丘被镇住，胡至学没意识到秦丘侧耳的动作是要闪避过大的声浪，以为他是表示疑惑，胡至学又补充：“胡至学啊，胡，古月胡，至少的至，学习的学啊，胡至学！！”
　　工作人员过来巡查听见他们大喊大叫，于是说：“那边两位聋残的朋友！请用手语或者灵体转换器交流！谢谢配合！”
　　二人缄默。
　　站台提示无关人员离开。
　　部分出站的测试员以及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往外走，胡至学和秦丘随着人流出了站台，站在服务台打算改签测试场次。
　　秦丘环臂，看了胡至学两眼，看到他的名牌，于是低头摁了两下手表屏幕，确定胡至学身份后，侧身过去用肩膀碰碰胡至学，低头说：“嘿，朋友。”
　　胡至学抬头，因为背光，他看见的秦丘正脸，乌漆嘛黑的。那团黑炭继续说：“不好意思啊刚才。”
　　胡至学刚要回应，秦丘又插进来一句：“你就是就业互助会上那个话贼多贼密的‘汪汪队立大功’对吧？我记得你的ID，没想到你叫胡至学这么个文艺名字。”
　　话贼多贼密的汪汪队立大功？秦丘不会在骂自己会狗叫吧？胡至学不可置信地看向秦丘，想着自己最多吹牛过头，怎么配上ID能理解成这样了？本来想骂回去，但一想到他是自己的上司，还是要表示一下尊重，于是说：“秦组长您好，我的ID和我的行为要分开理解。”
　　“肯定分开理解，你放心，你又不是狗。”
　　胡至学被气笑了，秦丘说：“你终于笑了，刚刚你绷着脸，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你笑起来挺可爱的，以后多笑笑。”
　　一瞬间的贬与夸同时落下，胡至学哭笑不得，他用双手捂住脸，深吸几口气让冷静，后来发现，鬼没有呼吸……
　　广播适时响起：“尊敬的测试成员，下一场测试即将开始，请参加测试的成员进行排队检票，需更换测试时间、测试人员，或需要咨询其他测试问题的人员可前往一楼服务总台，感谢您的配合。”
　　秦丘拍拍胡至学肩膀说：“到咱们了。”
　　秦丘把二人的身份名牌递过去给那只章鱼外形的工作人员，它噼里啪啦敲键盘好一会儿，说：“福至学还是胡至学？你怎么两个身份？不能弄好再来吗？耽误时间知道吗？”
　　因工作多年且内容一成不变，每日接待的人员众多，章鱼女士声音冰冷，毫无情感。
　　二人被说得有些尴尬。
　　胡至学想，要不去总台解决算了，可去总台解决，要排队很久，耽误测试时间，要是耽误测试，自己是不是又要被辞退了？胡至学开始在脑子里计算时间和规划路程，想着怎么减少损失和时间来办理完全部业务。
　　但又或许是自己的担忧摆在脸上太明显，秦丘深吸一口气，趁着胡至学思考的瞬间，一把拿过胡至学身份名牌，叼嘴里，把脑袋挤进拿个狭小的窗口里，吐出名牌，笑嘻嘻地说：“他姓胡，美丽又聪明的鱼鱼姐姐，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辛苦你删掉一个，你长那么好看我相信你办事儿绝对利索，求求你了，帮帮忙，求求你了……”
　　章鱼女士看他笑得那么真诚，又做出挤窗口的举动，叹气，捏起秦丘吐出的名牌，放在机器上然后一顿操作，噼里啪啦给改好了。
　　办完后章鱼女士转过头，发现秦丘脑袋还挂在窗口里，她说：“办好了，给你。”
　　“这里，塞这里，姐，辛苦你了，啊——”秦丘张嘴，让工作人员把名牌放他嘴里，工作人员嫌弃地把名牌放他嘴里，然后说：“走吧。”
　　秦丘倒是想啊，那卡住了能怎么办？
　　胡至学从震惊中回过头，看向秦丘第一秒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一边拉住秦丘身子一边对工作人员说：“那个，姐，他卡住了，帮忙推一下行吗？谢谢啊。”
　　章鱼女士的脾气在爆发的边缘，她数根触须伸出，推了一把秦丘，把他推出去了。
　　胡至学在秦丘身后拽着他，被这么一推，指定往后倒去，秦丘眼疾手快，拽住胡至学，给胡至学当垫子。
　　二人躲掉他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缩在角落里，胡至学问：“你怎么会想到把脑袋塞进去呢？”其实秦丘确实帮到了他，这样说是非常不合适的，胡至学又补了一句：“你受伤没有？来我看看耳朵。”
　　秦丘还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他把脑袋凑过去给胡至学瞧边说，“没有没有，哎你看，这次应该改好了，不会错的，喏，给你。”秦丘递出身份名牌，眼看胡至学就要接过去，秦丘缩回手说：“不好意思，略微有点口水，我给你擦擦干净。”
　　秦丘拿起衣角仔仔细细地擦，时不时抬头看胡至学，生怕胡至学嫌弃或者不高兴。
　　其实胡至学挺感动的，毕竟这人看着憨，待人却真诚得不得了。胡至学正沉浸在自己情绪中呢，不料秦丘下一句：“我看还是找块儿布包着吧，口水干在上面了。”
　　胡至学闭上眼睛，无奈至极。
　　大厅语音播报结束，二人猫着腰从角落里探头出来，确定上一波测试的生物离开后，才肯从角落里走出来，秦丘领着胡至学过机审核，这一次总算畅通无阻。
　　来到大厅，秦丘在大厅里的模拟器上给胡至学介绍一些测试机的使用功能，他一边摁着模拟屏幕，一边说：“你别紧张，测试有三次机会，一次通过最好，如果三次都不通过，会算综合分，综合分过了也能保住工作，还是相对宽松的，不过我刚刚利用了一下职务之便，偷偷给咱们测试组选了个最简单的测试。”
　　胡至学侧头看了一眼秦丘，这回没背光，挺帅的，胡至学想。
　　模拟屏幕关闭，秦丘继续说：“等测试一过，你就可以正式加入编辑部这个‘铁饭碗’了。”
　　帅炸了，胡至学想。
　　这么些个时间以来，都是秦丘在说话，而胡至学在日常生活中其实话算多的，没和秦丘说上太多话纯粹是他觉得秦丘脑子可能有问题。
　　但胡至学转念一想，现在除了秦丘，没人可以交流了，索性趁着二人排队的检票的时间里打开话匣子畅聊，他问秦丘：“秦组长，原来你在就业互助会上见过我？我怎么没看见你人呀？”
　　“远程连线啊，有很多人隔着屏幕盯着呢。”秦丘说完，向前走一步。“不过你放心，有隐私保护，只给声音、ID，不给画面。”
　　胡至学也向前一步，笑问：“那您是怎么选上我的？”
　　“你的网络ID很有趣，说话方式也很有趣。”秦丘在机器上放身份卡，过机后停住回身看向胡至学，胡至学也在机器上放身份卡，等机器亮起绿灯，胡至学拿卡，嘴上不停：“有趣？汪汪队立大功算什么有趣的ID？”
　　秦丘挠头，不好意思笑笑说：“我以前还在地球当人的时候，养了四只比格，你那天说话方式‘上蹿下跳’的，你和它们很像。”
　　胡至学心中疑惑：上蹿下跳是什么形容？
　　深深叹一口气，胡至学笑得勉强，问：“很像吗？”
　　“放心啦，我没有骂你是狗的意思，再像你也不是它们。”秦丘摆手道。
　　胡至学心中怒气冲天，但表面依旧保持微笑，只是笑得略微诡异。
　　但秦丘情商略微和猪相似，没察觉到胡至学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说：“可是话又说回来，你和它们一样可爱，你甚至比它们多了许多优点。”
　　和比格比优点？他又没拆掉整个宇宙，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