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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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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汇演的大幕在主持人清亮的开场白中拉开,暖场音乐渐歇,台下掌声雷动。简单的校长致辞和教师介绍后,主持人开始念起入场词,一个个节目在报幕声中有序登场。
前排的教师席上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柏沛坐在侧面,恰好能听清几句。
前排教师席的灯光稍暗,几位负责音乐专业的老师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时不时瞟向后台入口的方向。
“……那个叫夏柯的学生,你们知道吗?”
“要说今年新生里最亮眼的,还得是夏柯。”教钢琴演奏的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满是赞叹,“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那个金奖,可不是随便能拿的,全球多少好手盯着呢,他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孩子,能杀出重围,这天赋和心理素质,绝了。”
旁边教乐理的张老师点点头,接过话茬:“不光是天赋,基础打得是真扎实。上次听他试弹,手指机能、乐感处理,比有些高年级学生都稳。我特意翻了他的资料,从小跟的老师就是国际顶尖的钢琴家,路子正,后劲肯定足。”
“当然听说了,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冠军,咱们学校特招保送的,这可是块好料子。”
“学校这次特招他进来,算是捡到宝了。”负责行政的王老师笑着补充,“听说还有好几个国外的音乐学院都想挖他,最后选了咱们学校,得好好规划一下培养方向,这种苗子,可不能埋没了。”
“何止不能埋没,”刚才在场内的老师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眼里闪着期待,“我刚看他在后台帮着调琴,手法比专业调律师都熟练,这孩子对钢琴的理解,早就超过‘演奏者’的层面了。听说他现在都能在国际舞台上站稳脚跟。”
几位老师相视一笑,语气里的欣赏藏不住。舞台上的节目还在继续,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等会儿夏柯上场时,才是今晚真正的重头戏。
“天赋太难得,专业底子又扎实,以后肯定要重点培养…”
柏沛听着,心里既骄傲又有些复杂。原来夏柯的厉害早已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无论在哪,他总能轻易成为焦点。他悄悄抬眼望向后台入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人群看到那个穿黑色燕尾服的身影。
教师席的低语还在继续,不知是谁提起了夏柯的家庭,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却还是清晰地飘进了柏沛耳朵里。
“说起来,夏柯这孩子的家境也不一般。他父亲夏铭成,你们有印象吗?”李老师的语气带着惋惜,“当年可是世界顶级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那把斯特拉迪瓦里琴在他手里,拉出的调子能勾人魂。可惜啊……那场空难,太突然了。”
柏沛拿着水杯的手指猛地一紧,冰凉的杯壁硌得指节发白。
夏铭成……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听过,却一直没和夏柯联系起来。他从不知道夏柯的父亲是这样厉害的人物,更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难怪夏柯从不提家里的事。
原来那平静的表面下,藏着这样深的伤。
柏沛想起这次汇演他们准备的合奏。当时夏柯提议的时候,眼神里有他没读懂的温柔,现在想来,或许不只是为了节目。那首曲子里藏着的绵长思念,是不是都指向父亲?
“他母亲柯聂儿现在也是国际上响当当的钢琴家,”张老师叹了口气,又很快换上赞叹的语气,“夫妻俩都是音乐界的翘楚,夏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耳濡目染,底子自然差不了。不过话说回来,天赋再好,没有他自己这份韧劲,也走不到今天。这孩子现在的成就,都是他自己挣来的。”
后面的话柏沛没太听进去。他只觉得心口有点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原来夏柯肩上扛着这么多——父亲的荣光与遗憾,母亲的光环,还有自己一步步拼出来的成就。他总是那样从容冷静,仿佛没什么能难倒他,可谁又知道他夜里会不会想起父亲拉琴的样子?
柏沛抬头望向后台,夏柯的身影正好从幕布后闪过。他忽然很想走过去,像刚才夏柯对他那样,说一句“我在呢”。
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过往,才是塑造夏柯的一部分。而他愿意一点一点去了解,去靠近,去接住那些藏在清冷外表下的柔软与思念。
舞台上报幕声响起,提醒着下一个节目即将开始。柏沛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指尖的温度却一点点暖了起来。
节目一个个推进,前三个表演结束时,报幕声念到了第四个节目。柏沛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去候场。
路过观众席通道时,他下意识地朝夏柯的座位方向望去——夏柯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那里,正偏头看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见他望过来,还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别紧张。
柏沛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才还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松弛下来。他也回了个笑,转身快步走向后台。
聚光灯再次亮起时,柏沛坐在了钢琴前。
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他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台下的目光,而是四年前那个夏夜,在音乐厅里,夏柯坐在舞台上,弹奏这首《艾斯特庄园水的嬉戏》时的样子。流水般的旋律从夏柯指尖流淌出来,像月光下跳动的银辉,那是他第一次被一个人、一首曲子牢牢吸引。
此刻,他也要弹出这首曲子。
柏沛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专注。手指翻飞,灵动的音符倾泻而出,时而急促如奔涌的溪流,时而舒缓如平静的湖面,琶音技巧在他指尖化作细碎的水花,层层叠叠,织成一片清澈的声浪。他弹得投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黑白琴键和流淌的旋律,连呼吸都与节奏同步。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余音绕梁。
柏沛起身鞠躬,台下发出热烈的掌声。他挺直脊背,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观众席的某一处——夏柯正坐在那里,双手交叠着鼓掌,眼神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那一刻,柏沛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整个音乐厅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夏柯的身影,和他掌心传来的、清晰的温度。
柏沛走下台时,手心还带着汗,刚在夏柯旁边的空位坐下,就听到身边人低笑一声:“很不错,超常发挥。”
夏柯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里的赞赏毫不掩饰。
柏沛心里甜滋滋的,咧开嘴笑,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心里却悄悄盘算起别的——等会儿结束了,得找夏柯要个奖励才行,就一个拥抱,应该不过分吧?
两人并肩坐着看台上的节目,轮到齐舟远上场时,柏沛还嘀咕了句:“他能行吗?”结果齐舟远一首舒伯特弹得很流畅,竟意外地稳,台风也比平时靠谱得多。
“没想到啊,”柏沛挑眉,“整天看着不着正道,真有两下子。”
夏柯也点了点头:“确实比预想中好。”他看了眼节目单,“我们的节目快到了,先去后台吧。我去给小提琴调调音,你脸上的妆被灯照花了点,再补一下。”
后台比刚才安静了些,柏沛乖乖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夏柯拿过粉饼和粉扑。
夏柯站着俯身,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柏沛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柑橘味。他的动作很轻,粉扑在柏沛眼下和鼻翼处扫了几下,细腻的粉末落在皮肤上,带来微凉的触感。
柏沛没敢动,视线牢牢锁在夏柯脸上。近在咫尺的距离,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看清他眼底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看清他专注时抿起的唇线。
那张脸像是被上帝精心雕琢过,风华绝代这个词,此刻显得格外贴切。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擂鼓似的敲着胸腔。
“你这么会化妆?”柏沛的声音有点发飘。
夏柯直起身,用指腹蹭掉他脸颊上一点多余的粉末,把粉饼收好:“以前演出、比赛都是自己化的,从小练的,也算个童子功。”
柏沛听话地凑到镜子前,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粉扑扫过的地方细腻服帖,刚好遮住了刚才被灯光照出来的油光,连带着眉骨的轮廓都更分明了些,却丝毫看不出生硬的妆感,像天生的好皮肤。
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又侧过脸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不错啊,这‘童子功’确实厉害。”
夏柯正把粉饼放到桌子上,闻言抬眼,透过镜子看向他,眼底带着笑意:“比你自己瞎抹强多了。”
“那是,”柏沛毫不客气地承认,转头看向夏柯时,眼神亮晶晶的,“不过还是得看是谁化的。”
这话带着点刻意的讨好,说得直白又坦荡。夏柯被他逗笑,没再接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该我们了。”
柏沛“嗯”了一声,起身时顺手理了理夏柯微乱的领结,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喉结,两人都顿了一下。
他转身打开琴盒,取出那把深棕色的小提琴。琴身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是把好琴。夏柯指尖搭上弦轴,转动间,清越的试音声响起。他侧耳听着,手指灵巧地调整着四根弦的音准,动作熟练又温柔,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
柏沛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刚才心里盘算的“拥抱奖励”忽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能这样看着他,能和他一起站在舞台上,好像就已经是最好的事。
夏柯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领结,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
“接下来,请欣赏小提琴独奏钢琴伴奏——《沉思》,表演者:夏柯、柏沛。”
主持人的声音落下,台下先是一阵安静,随即响起细碎的议论声。
“夏柯不是钢琴系的吗?怎么拉小提琴了?”
“刚才那个弹《艾斯特庄园》的就是柏沛吧?他俩合奏?” 前排的几位老师却了然地交换了眼神。
李老师低声道:“他这手功夫是他父亲手把手教他的,今天算是得见真章了。”
张老师点点头,目光投向后台入口,带着期待:“光听录音就够惊艳了,现场不知道怎么样。”
后台幕布后,柏沛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夏柯。他比夏柯高出五厘米,正好能看清对方眼尾那抹柔和的光。
夏柯也抬眼看他,眼底盛着笑意,像是在说“准备好了”。
两人没说话,只是对视着笑了笑,那瞬间的默契仿佛无需言语。
脚步声在安静的舞台上格外清晰,两人缓步走到钢琴前,并肩鞠躬。台下的掌声尚未平息,柏沛已经坐在了钢琴前。
指尖落下,温润的钢琴前奏缓缓流淌而出,像月光漫过湖面。几小节后,夏柯将小提琴架在肩上,弓尖轻触琴弦—— 清亮又带着一丝沉郁的琴声骤然响起,瞬间攫住了全场的注意力。
议论声戛然而止,连呼吸声都仿佛轻了几分。那旋律里藏着化不开的思念,像有人在耳边低声诉说,时而温柔,时而怅惘,每个音符都敲在人心尖上。
夏柯拉琴时的样子和弹钢琴截然不同。微蹙的眉峰,随着节奏轻晃的肩,还有弓法转换时手腕那抹利落的弧度,都透着种浑然天成的熟稔。
柏沛的钢琴伴奏始终稳稳托着小提琴的旋律,既不抢戏,又恰到好处地填补了每一处留白,两人的配合严丝合缝,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台下的齐舟远看得眼睛都直了,等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第一个从座位上跳起来,扯着嗓子喊:“沛哥!偶像真帅——!”
掌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比前面任何一个节目都要热烈,经久不息。柏沛和夏柯并肩鞠躬,起身时,夏柯的目光扫过台下,正好对上那几位老师赞赏的眼神。
“怎么样?”李老师激动地拍了拍张老师的胳膊,“这弓法,这情感,和他父亲当年简直如出一辙!”
张老师连连点头:“不止是像,还有他自己的东西在里面,这孩子……是真把心放进琴里了。”
另一位老师感叹道:“有其父之风,更青出于蓝啊!”
夏柯像是没听见这些议论,只是侧头对柏沛笑了笑,眼底的释然与温柔,在灯光下格外动人。
掌声渐歇时,弦乐系的周老师难掩激动,轻轻碰了碰旁边的李老师:“这水平,放在钢琴系太可惜了。等会儿散场我得去问问他,有没有转系的想法。咱们弦乐系正缺这样的好苗子。”
李老师刚想点头,又笑着摇头:“你别白费功夫了。这孩子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父亲虽是小提琴首席,但他从小练的就是钢琴,主次分得清。再说了,刚才那钢琴伴奏,柏沛弹得是稳,可你没听出来?夏柯那小提琴的节奏把控,明摆着是他在带整个曲子的走向,这功底,在哪都发光。”
周老师叹了口气,目光追随着舞台上退场的两人,语气里满是惋惜又赞叹:“也是。不过能听到这么一场,值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合作呢?”
两人正说着,就见夏柯和柏沛并肩走下舞台,夏柯侧头听柏沛说着什么,嘴角噙着笑,周身那股清冷感仿佛被刚才的旋律融化了些,多了几分烟火气。
周老师看着,终究还是没忍住,起身往后台方向走了两步——哪怕问一句也好,万一呢?
“这周老师,动作还真快啊。”张老师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