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热月光》框冬

19、第 19 章

　　傍晚返校时，纪时温刚踏进教室，许旸便像是心有感应般抬起头望向她。

　　他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纪时温也不自觉地抿唇回了一个微笑，只是脸颊微微发烫——几个小时前，他带着笑意轻声说出的“女朋友”三个字，仿佛仍在耳边隐隐回响。

　　纪时温微微低下了头，遮掩染上绯意的脸颊，有些不自然地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随后，那点尴尬和不自然最终都消散了，没过多久，新一轮的周考又缓缓开启，除了两场考试之间那短暂得可怜的喘息片刻，再没有更多让人放松的间隙。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翻动试卷的轻响、偶尔传来的低声叹息——一切又重新被压缩回紧绷而规律的节奏里。

　　直到夜自修结束，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了。

　　纪时温坐在座位上整理书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后方。许旸正不紧不慢地收着东西，动作从容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书都已经装好了，纪时温指尖无意识地捏着书包带子，心里微微打着鼓——要不要开口，问他一句“要不要一起走”？

　　心绪被撤动，后方传来一阵拉链被拉上的声音，纪时温猛然回神，急匆匆地拉上拉链站了起来。

　　她穿过过道向外走去，后方传来微不可及的脚步声。

　　终于，在走出门口两步后，纪时温转过身，直直看向许旸。

　　“我们……”纪时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晚上要不要一起走到校门口？”

　　她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他不会拒绝的。

　　正如她想得那样，许旸像是就在等这句话一样，笑着说道：“当然。”

　　纪时温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转过身，趁着月光，慢慢和许旸一起往校门方向走去。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交错在一起，又轻轻分开。

　　“今天晚上物理卷的难度你觉得怎么样。”纪时温犹豫了一会儿，率先开口道。

　　“难度稍微有些大……”许旸偏头，将纪时温脸上的不安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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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周考的时间安排得也太不合理了。”从考卷题目又聊到学校的周考，纪时温本以为这一路会有些沉默尴尬，但说着说着，发现——他们之间的话竟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月光落在少年带笑的眼角，也落在他偶尔偏头听她说话时微微低下的脖颈上。

　　“嗯，确实不合理。”许旸听到纪时温有些小情绪的抱怨，笑得更放肆了一点。

　　纪时温看见对方带笑的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微微鼓着脸问：“笑什么呀？”

　　许旸稍稍收敛了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声音却依然含着温度：“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可爱。”

　　可爱？纪时温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啊……

　　“明天见。”走出校门口，许旸停下脚步轻声说道。

　　“嗯，拜拜。”纪时温回应道，只是刚刚许旸的话仍然萦绕在耳边，熏得耳朵也微微发热了。

　　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仿佛被春风悄然推了一把，有了肉眼可见的进展。他们像校园里最常见的那种小情侣，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每一天的日常里。

　　两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课间操时穿过拥挤的人群，总能准确地在操场的某个角落对上彼此的视线；周六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们一起去看电影，就仿佛是在约会那般。

　　一切都发生得轻巧而流畅，像是早就写好的剧本，只待时光缓缓翻页。

　　一次周末吃饭时，两人一开始本没有说话，直到许旸突然开口说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么？”

　　突然的没头没尾的一句发问令纪时温有些懵，她顿住了吃饭的动作：“补习班里？”

　　许旸像是有所预料，缓缓摇了摇头。

　　纪时温有些疑，她对许旸的初印象仍然停留在补习班里，实在不知道在哪里和许旸已经见过了。

　　看着纪时温微微皱起脸，努力思考的样子，许旸终于揭晓了答案。

　　“高一的时候，每次和周约吃完饭，他都一定要从你们班门前的那条路经过然后在路过的时候放慢脚步。那时，我经常能看到你坐在教室里埋头写字。”许旸的声音很轻，像在回忆一个柔软的梦。

　　纪时温闻言，想起高一一开始和谁都不熟，早早地吃完饭就回到了班级开始写作业。窗外的走廊喧闹嘈杂，而她只顾低头演算习题。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她。

　　“早知道当时抬头向外看一眼了。”纪时温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什么？”许旸像是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有餐巾纸吗？”纪时温忙转移话题。

　　许旸没有细究，只是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一些，他低头，把口袋中仔细叠好的餐巾纸拿了出来。

　　然而，刚把纸递出时，纪时温就注意到了白色餐巾纸间一个格格不入的菱格发卡。

　　饶是许旸收起的动作太快，纪时温还是确定那就是之前借给许旸的发卡的其中一个。因为她平时也并不常用这些发卡，所以至今都没有发现有一个发卡被人扣下了。

　　“这时……我的发卡吗？”纪时温小声问道。

　　许旸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这还是头一次，纪时温在许旸脸上看到有些心虚的表情。

　　“要物归原主么？”许旸把发卡掏出。

　　“放着吧，我那还有很多。”纪时温想了半天，最终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蹩脚的理由，随后再不说话，埋头吃起了饭。

　　许旸嘴角终于溢出笑，顺势将发卡收回了兜里。

　　纪时温心里仍有些微微的震动。那些原本被她视为平淡无奇的日常碎片，如今被他轻轻拾起、放大，竟显出一种陌生的重量。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轻得想在问自己：“可是……为什么是我呢？”

　　那些埋头写字的午后，那些独来独往的沉默，那些连自己都觉得过于普通的时刻——究竟哪一瞬间，落进了他眼里，并被他妥帖地珍藏至今？

　　“真诚善良，温和但又有力量，刻苦学习的你，害羞的你，和大家说笑时眼睛亮起来的你，偶尔任性的你，偶尔孩子气的你，这就足够了。”字字清晰宛若落在心间。

　　纪时温以前总觉得自己性格、能力都不出彩，不过是学校里一个不起眼的普通的人，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郑重地告诉她：

　　他喜欢的，正是那个会闹小脾气、会犯懒、会纠结、并不完美的女孩。

　　喜欢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喜欢她偶尔赌气时抿紧的嘴角，喜欢她努力藏起却还是漏出马脚的小任性。

　　原来，爱是爱上了不甚完美的棱角与沟壑，爱上了那些不平整的起伏和真实的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