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四十一、老公老婆 ...

  •   “你男朋友呢,怎么没看见他来照顾你?”
      庞飞又一次来看我,随口问了一句。

      “他回老家了。”

      “你看,你生病他都不照顾你。”庞飞开玩笑说:“怎么样,把他甩了,我来照顾你?”

      “好啊,你现在就填补上?”

      “那,老婆大人要吃什么?”

      我笑了,他还真会打蛇随棍上!也许跟牛教授接触多了,我也变得率性妄为,觉得跟庞飞开开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还能吃什么?不是稀饭就是鸡蛋羹,天天吃,都腻死了。”

      “不要紧!”他拍着胸脯说:“你老公厨艺一级棒,下午给你弄好吃的。”

      “真的?”我想起他的手艺,马上嘴馋了。

      “你好不容易给我机会,我当然要表现表现。”

      下午,他真的给我做了吃的,用保温桶装着,一打开,是香喷喷的面条,飘着亮晶晶的油珠,黄橙橙的蛋花,虽然没有我平素爱吃的辣椒,但是闻闻就知道,是我爱吃的味道。

      “我可以吃面条吗?”

      “医生说可以,只要面条煮烂一点,不放葱,不放辣椒就行。我从小十字走过来,刚好把面条闷软了。”他笑着说:“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你去你姐那儿了?”我吃了一口,味道很香。但是我的胃最近缩小了,吃了一半,我就吃不下了。他拿起筷子,挑起几根,说:“来,就一点,你吃一口,慢慢吃。”

      我摇头。

      他一直耐心地举着筷子,说:“就一口!就一口!”

      我只好低头吃了,他又挑起几根,不停地哄着我,最后我在他甜言蜜语的诱骗下,把面条都吃完了。

      “喝点汤吧,不然嘴巴会干的。”

      “我待会喝水,我马上说。”

      “明天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想吃,就是不想喝稀饭。唉,我好怀念学校对面的烤肉、刨冰,还有素粉,牛肉粉,糯米饭……”我哀叹,说:“我病好了一定要吃个够本!”

      “你可别着急,以前有个人也是得了什么病,要忌口,他刚好了,就去吃很多东西,结果死了。你可悠着点!”我隔壁床的一个姐姐说,她孩子都八岁了,看上去跟20出头的差不多,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保养的。

      我吐了吐舌头。

      庞飞陪我坐了一会儿,杨爽来了,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今天好点了吗?”杨爽问我。

      “好多了,医生已经给我减药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杨爽问庞飞。

      “我中午就过来了。”

      杨爽看见保温桶,说:“你带来的?”

      “她嫌医院的饭难吃,我给她做点吃的。”

      杨爽用暧昧地眼神看着我们。

      “她是我老婆,不行啊?”庞飞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谁都听出他是开玩笑。但是我还是补充了一句:“临时的!”

      “对了,你男朋友怎么没来看你?”杨爽问。

      “哦,他回老家去了。”

      杨爽没有再问,他们陪我聊了会儿天,护士来给我送退烧药。我说我不想吃了,半夜会发冷。

      “你不吃怎么行,脑子烧坏了怎么办?”

      “要不给你买个热水袋吧。”庞飞说。

      “那么拜托你了。”

      我吃了药,庞飞出去给我买了热水袋,问需不需要帮我灌开水。我说不用了,我睡前自己灌。晚上,我抱着热水袋睡觉。睡到半夜,我又发冷了,热水袋贴着的皮肤发烫,其他地方还是冷,我就缩成一团,不过感觉好多了。

      第二天中午,庞飞又来了,我有些惊讶,说:“你怎么又来了?”

      “不想吃好的?”

      “当然想,就是太麻烦你。”

      “哎,你是我老婆,我不送饭,岂不天打雷劈?”

      “你被雷劈了,我岂不是要守寡?”我也开起了玩笑。

      庞飞这回给我带的是米饭。他说是鸡蛋烫饭,就是把剩饭放进炒菜锅里,加点调味料,加点蛋花,加点肉末,小火慢慢熬。这样不但米饭稀软,而且调料入味。他笑着问要不要他喂,我说不用了,拿着勺子吹凉了慢慢吃。自己在家煮的饭就是跟外头不一样,医院只有稀白粥,吃了很寡,鸡蛋羹也没有味道,吃得我只剩下一把骨头。

      庞飞从书包里拿出一个CD机,说:“你一个人待着挺无聊的,听听音乐吧。有没有想看的书?我下午给你带过来。”

      “给我买本《读者》、《青年文摘》吧,我现在头晕,看不了深奥的书。”

      “饭盒就先搁你这儿,我放了学再过来拿。”

      “那你赶紧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庞飞走了以后,我听着音乐,困了又不敢睡,怕药水没了,血液回流。撑到三点钟,输液完了,我看见保温桶还没洗,就到水房涮了一下。我上了厕所,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到庞飞来了我才醒。

      “下课了?”

      “恩。”他又提了个保温桶,打开,里头是皮蛋瘦肉粥,看样子熬了很久。我吃了一口,说:“猪头,你的手艺不错啊!”

      “夸我点别的吧,要不,你夸我长得帅,夸我学习好也行!”他笑着说:“做饭,实在小菜一碟!”

      我笑了,他这张嘴,老是逗我发笑。

      “唉,你看,现在像我这么好的男人,哪里去找?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你真会顺着竿子往上爬!这么自卖自夸,也不害臊!”

      他还在掰着指头细数优点:“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星光就闪烁,任劳任怨,做牛做马,为了老婆,把医院跑穿。”

      “庞飞,你每天这么跑,挺辛苦的。你不要来了,我也快出院了。”

      “你是不是怕我缠着你?”他拍着胸脯说:“你放心,你男朋友来了我马上闪人,不会让他吃醋的。我不会告诉他你喜欢我多一点。”

      “猪头!我受不了你了。”我作出抓狂的样子,继续吃我的瘦肉粥。天天有人送饭真幸福,大不了他生病的时候我天天伺候他。

      庞飞把杂志拿出来,说:“想听谁的歌,我明天帮你拿。”

      “我平时听的歌,乱七八糟,说不上特别爱听谁的。”我转着眼睛,想了想,说:“要不,你给我拿张信哲的吧,我想听他的信仰。”

      “你喜欢听老歌?石靖的电脑上下载了不少歌,要不,我拿MP3给你拷一些过来?”

      “好的,谢谢你。”

      临走,他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还是很冷?”

      我点点头,说:“我一直睡不着,不过有热水袋好多了,感觉没那么寒冷凄凉了。”

      他“哦”了一声,说明天再来看我。

      半夜,我又被冷醒了,庞飞发来短信,问我睡了吗?我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人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四周死寂无声,绝望中飘来一块浮木。我赶紧给他回短信,说我还没有睡。他很快打来了电话。“老婆,我陪你聊聊天吧。”

      “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你赶紧睡了吧。”我嘴巴死硬,心里却巴不得有他陪伴我度过冰冷的长夜。

      “不要紧,我把这张201卡打完就睡觉。”隔着电话我都能听见他的笑声。“要是电话断了,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出了意外,是卡没钱了。对了,你的手机接电话费钱吗?”

      “我的卡5元接听包月,不要紧。”我说:“你们宿舍的人都睡了吧!会不会吵着他们?”

      “没关系,我在被窝里,说话很小声。”

      我笑了,说:“我也在被窝里。”

      “那我们这样算不算同床共枕?”

      “去你的!”

      “老婆,你要不要听音乐?”

      “什么音乐?是《信仰》吗?”

      “不是!”

      电话那头响起了《卡门》那妩媚撩人的音乐,我想起来了,是我送他的音乐盒。我闭上眼睛,感觉音乐模糊了时空,我忘记了病痛,寒冷也离我远去了。

      “你看过《卡门》吗?”庞飞在那头问我。

      “看过小说。”

      “我看过电影,不知道是不是年代太久了,看得稀里糊涂,就只记住了这段音乐。”他说:“你喜欢卡门这个人吗?”

      “喜欢。”

      “喜欢她什么?”

      “自由。”

      “我觉得她只是一个□□而已。”

      “但她是一个自由的□□。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性格,她就是靠勾引男人为生的,并没有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那她跟妓女有什么分别?”

      “她比妓女自由,妓女受到金钱的束缚,她们为了钱牺牲□□,她们在牺牲时是痛苦的。但是卡门不一样,她享受着□□之欢,又顺便养活自己。天下有几个人,能把爱好发展为谋生手段?比如我喜欢看书,但是看书能谋生吗?至少很难。你喜欢写作,可天下有几个喜欢写作的有本事卖文为生?”我叹了口气,小声说:“她看上去活得很低贱,但她活得随心所欲。一个人,你得到了一件东西,那件东西也得到了你。你越怕失去,就越受束缚。得到的东西越多,人就越不自由。”

      我羡慕卡门,但是我永远做不成卡门。她能按自己的心意生活,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如果我像她那么生活,就会受到世人的唾弃。特立独行的人是孤独的,牛教授张狂,但是他有资本,傲视群雄就是他做人的标签;普通人飞扬跋扈,则惹人讨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管我内心多么异彩纷呈,我必须把外表伪装得跟别人一致。

      “但是,我们不得不追求,谁都渴望安定,渴望一份美好的生活。”

      “是啊,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就是因为它需要安全感。它觉得遇到危险了,马上缩回壳里,就什么也不怕了。”我说:“人也一样,不能太自由,自由了没有安全感。你想,如果父母放任自由,不管你的死活,你看见别的孩子有人疼,有人爱,你就会觉得凄凉。所以说,生命太轻,也不堪承受!人都是顾此失彼,就看你真正需要什么。”

      “你说她自由,自由在什么地方?”

      “她的心崇尚自由。她对男主角说,‘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不能强迫我爱你。我已经不爱你,所以我宁愿死。’”我有些感叹地说:“我们普通人总是选择妥协,为了文凭,向学校妥协;为了就业,向不喜欢的工作妥协;为了活着,向社会规则妥协。”

      妥协是不得已的事。连牛教授这样放荡不羁的人,也为了改革我们系,向各方的势力妥协。班上的人说他越来越庸俗,失去了往日的个性,上课来去匆匆,成天就跟系主任、色教授、方明之流喝酒。只有我知道,他的内心一定充满了挣扎。我内心觉得他不该趟这滩混水,我们政法系没救了。他在那些人的眼里,只是刷了金漆的红木招牌,红木本身是名贵的,透着玉的润泽。但是系上为了做成招牌,往自己脸上贴金,就给牛教授刷上了金漆,光芒的确耀眼,但掩盖了本身的价值。他是我们法律专业的顶梁柱,可他一个人长那么高,房顶都由他撑着,给别人遮风挡雨,纵容一大堆没用的木头站在屋顶下混饭吃,那又何必?

      “我觉得哪个男人遇到卡门,简直是灭顶之灾。”

      “这个,怎么说呢?”我深有感触,说:“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灭顶之灾。如果那个人爱你,情况会好一些。如果是一厢情愿,那就要学会安慰自己。”

      “你对爱情好像有很多想法?”

      我想起徐文清,有些忧伤。“以我爱的方式爱我的人还没有出现,从此,痴情的诗人黯然神伤。”

      “什么?”

      妈的,我这里诗情画意,他居然没有听见,扫兴!“没听见就算了。”

      “你说得太小声了。”

      “我不能太大声,吵到病房里的其他人就不好了。”我低声说:“要不,我们挂了吧。”

      “不,我要把卡打完。”他任性地说:“你跟我说,你刚才念的到底是什么?”

      我磨不过他,只好又说了一遍,不过这回没有任何感情。

      “这句话要是你写的,我就撞墙。”

      “为什么?”

      “我中文系的,写不出这么优美的句子,你学法律的外行,居然这么煽情。我不干了,我要撞墙!”

      我听见那边的“咚咚”声,赶紧说:“行了!你留着一条小命,明天还得给我送饭。”

      “你吃定我了?”

      “恩,你是我的奴隶!”

      “主人,明天想吃什么?”

      我在被窝里笑了,说:“你是我的奴隶,思考这种事情,你也包办了吧。”

      “那句话是谁说的?”

      “好像是卢梭,好像是。我也记不清了。”

      电话断了之后,我有点后悔,我是不是对他太直白了。我的想法有时候很另类,经常吓坏一些男生。我高中的时候就觉得,男生比女生还害羞呢。本来男生女生走在一起很正常,他们硬要跟你拉开距离,好像谁要粘上他们一样。我这个人相信男女之间有友情,而且,我喜欢和男生交朋友,我喜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感觉。庞飞让我觉得温暖。我觉得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你不可能和每个人天长地久,就算跟父母都只是半生的缘分。人与人终究要相忘江湖的,毕业后我们就会各奔东西,友谊会因时光慢慢冷淡,很多东西不是想留就留得住的。所以,我珍惜着与朋友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后,每当我想起他们的时候,我的心会觉得温暖,他们就跟我的家人一样亲切。庞飞让我感动,他对我的关心不是一两句“谢谢”就能报答,有机会我一定为他两肋插刀。这是我的荣幸。

      我一生都会记得这个夜晚,周遭寂静无声,我们聊着随心所欲的话题,我觉得真正的朋友可以无视性别,没有世俗偏见,可以毫无顾虑地敞开心扉。我骨子里是个率性妄为的人,但很多时候我收敛自己,身为群居动物,一定要照顾别人的眼光。我生性不喜欢表达自己,怕别人一眼看穿,我会觉得不安全,感觉弱点捏在了别人手上。但庞飞让我觉得轻松,我觉得他即使不理解我不赞同我,也不会伤害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徐文清可能伤害我,牛教授可能伤害我,但是庞飞绝对不会伤害我。

      这个夜晚,云淡风清,我的心就像月夜下的流水,缓缓波动。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