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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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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巷子，没有风的夏夜，树叶一动不动，地上的树影斑斑驳驳、交错纵横，像张牙舞爪的鬼怪，窥探人间，伺机而动。
疲惫的打工仔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地往租回来的家走去。
仅剩一盏路灯亮着昏暗的光。这时，连路灯也要欺负人，灯泡闪了两下就彻底熄灭了，周围瞬间漆黑一片，只剩下天上的月亮发出微弱渗人的光。
明明是夏夜，忽然之间却吹过一阵阴风，打工仔依稀看到路边烧剩下的元宝蜡烛，飘飘荡荡，他的心“咯噔”一下，脑子里浮现出一句话——“十二点半鬼门开”，突然记起今天是七月十四“鬼仔节”，心里直呼倒霉。
他赶紧双手合十，加快步速，边跑、嘴里边不断求神拜佛，“南么阿弥陀佛、南么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观音娘娘保佑、玉皇大帝保佑、齐天大圣保佑、祖先保佑……”
他租住的屋村很邪，前前后后死了好几个人，无一不是横死，要么是被入室抢劫、遭残暴分尸，要么是突发死在屋里、几天没人知道，要么是失踪多天、最后曝尸荒野。
流传在坊间的鬼故事亦真亦假，听过的人嘴上说着不信，但之后都忌讳着不怎么提起。
如果不是租金便宜，他真的不敢住下去——唉，毕竟再惨也惨不过穷鬼。
树叶飒飒作响，月光把打工仔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提心吊胆，不自觉地驼起背、缩起上半身，他听到头顶的树冠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发出声响。
抬头一望，一只黑色的乌鸦“哇啦”一声冲出来，迅速地飞掠过他的头顶，留下一声刺耳的啼叫，有什么液体滴在他的脸颊，举手一抹，竟是鸟屎。
“咿呀！！呸呸呸！”打工仔嫌弃地将手指上的鸟屎，很顺手地抹在身旁的树干上。
然而，他摸到的却不是粗糙的树皮，而是黏黏糊糊的液体，下意识举到眼前一看，竟是一滩黄黄绿绿的黏状物，又像鼻涕、又像呕吐物，沿着手指流淌到掌心，恶心得很。
“啧！”他心里又“咯噔”一下，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也顾不上清理手中的脏东西，拔腿就奔向家去。
打工仔气喘吁吁跑回家，拿着锁匙的手抖得厉害，好不容易开了门，屋里的座机电话就立刻响起，他惊魂未定，想先把灯打开，摁了好几次开关，灯却未亮起，他心里纳闷，以为自己欠了电费。
电话铃催得紧，女朋友阿玲通常都这个钟数打来，他害怕错过，只好摸索着去接听。
“喂……阿生……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把幽怨的女声，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结冰。
打工仔寒毛竖起，直觉告诉他这不是阿玲，他立刻回了一句“你打错”，便颤抖地挂了电话。
“阿生，你怎么忍心抛下我……”门外的女声悠悠传来，凄凄惨惨戚戚。
打工仔躲在逼仄的屋内，不敢回应，不知门外是人是鬼，他双手紧紧地捂着嘴，害怕呼吸声被听见，心跳如雷。
女人焦躁地拍打着门，凄怨地喊着，“阿生、阿生、阿生……我知道你在！”
打工仔壮着胆子，对着门喊，“我不是阿生！”
门外瞬间安静了，复又有人声窸窣，打工仔竖起耳朵听，是刚才的女人和一个年老女性的对话。
“为什么阿生不肯见我？他说自己不是阿生，为什么？”
“有些人死得冤枉、死得突然，魂魄心有不甘，一直认为自己活在人间，一直重复死那天的事，渐渐就不记得自己是谁。我已经按照你给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时辰，唤他回魂，鬼节这天阴阳界限不分，你能见到他。这样吧，如果你不怕折寿，就多喊几次他的名字，总会记起。”
“陈健生！陈健生！陈健生！”
打工仔听罢，徒然如坠入无间地狱，一时间竟无法分辨到底是梦还是现实，“我是陈健生？我已死？我是鬼吗？”
他突然觉得门外女人的声音如此熟悉，她是女朋友阿玲？他震惊地问门外，“你是阿玲吗？”
“阿生，你怎么这么傻，抛下我一个人，快开门！让我见见你，我好想念你。”
打工仔悲从中来，原来阴阳相隔是这样？他心想，我已死，连自己怎么死都不曾记起，死了还是劳碌命，连女朋友的声音都能忘掉，多么可悲。
他浑身无力，拖着步子前去开门，只想着天亮前还能与女朋友见一面，返回阴间做鬼也安乐。
只是，门一开，迎面仅有风吹过，冷如刀锋，却空无一人。
打工仔只感到背后一凉，有阴湿尖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阿生，我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
——“咔！收工——”
随着导演一声指令，工作人员褪去专注安静，各自收拾东西，原本昏暗的现场也光亮起来，“打工仔”的扮演者凌耀立刻松了一口气，刚开始拍鬼片时，他可是接连着几天睡不着、怕黑，如今他已经把这件事当成寻常工作，但无论怎样，每次拍摄，他心里还是有点发毛。
扮演“女朋友阿玲”的演员叫赵乘乘，和凌耀是黄金搭档，两人拍过“鬼片”无数。她摘下劣质假发，趁着凌耀没回过神来，把假发套在他头上。
赵乘乘迅速拿出手机，拍下凌耀戴着假长发的样子，顺便调侃道，“凌耀，你真是天生丽质，男扮女装的圣体，我来帮你送粉丝福利，来嘛，笑一个！”
凌耀刚举起手准备摘下假发，无奈又默默地放下手，然后很配合地假笑一个。他长得清秀白净，笑起来双眼弯弯，鼻子两侧会微微皱起，脸颊的肉微微鼓起，十足一只小兔子。
“拍好了吗？”凌耀撅起嘴，这次不管赵乘乘拍没拍好，就把假发套摘下，随手扔在场景房子的凳子上。
赵乘乘查看照片，满意地点头，“行，待会卸完妆要合拍一张，别又偷偷跑了，我打死你。”她作势要打人。
“略略略~~~”凌耀幼稚地吐舌头。
“今天我会帮忙拴住他，不让他偷走，”经纪人兼助理朱朱双手搭在凌耀的肩膀上，用力地往下压住他，威胁他，“多营业，别偷懒！”
凌耀回过头，不满地盯着朱朱，朱朱回瞪他，接着说，“瞪我也没用，你最后一次发所有社交平台已经是三个月前了！！！直播你也不搞！别忘了你也是个演员！”
“我不是！我又不是科班出身，我只是个娱乐圈打工仔。”他义正言辞地纠正朱朱，顺便给她一个白眼。
朱朱才不在乎他生气不生气、承认不承认，反正凌耀就是只纸老虎。她一把搂住他，把人拉到角落，低声说，“今晚你必须跟我去郭大酒楼，没得商量，不准瘪嘴，不准耍赖。”
凌耀嗤笑一声，肩膀抖了两下、抖开朱朱的手，“不——去——”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朱朱见威逼不成，立刻改变策略，使出杀手锏，她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拜托凌耀，“你已经拒绝过好多次，我在老板面前找了无数个借口，老板这次组的局很不容易，他下了死命令，你再拒绝，我就被炒鱿鱼了，我上有老，下有车有楼要供，求你啦皇帝！”
凌耀见状，明知道朱朱在扮可怜，却也狠不下心来，无奈之下，放弃挣扎，他点了点头，“就这一次哦！”
朱朱即刻喜上眉梢，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次生两次熟，嘴里不断答应他，“当然当然~”
为免凌耀中途出逃，朱朱今天寸步不离跟着他，还顺便监督他和赵乘乘一起拍了小视频、合照，并上传到各个平台。
凌耀翻了无数个白眼，但还是照做了。
赵乘乘完成任务，便离开了，朱朱就开始三请四催，“你到底还要上多少次厕所？半小时内你已经去了三四次厕所，你泌尿系统有问题啊？借尿遁是没用的，再这样男厕我也进去咯。”
朱朱想不明白，不就是跟一些制作人和导演吃个饭、认识一下，事业更上一层楼不是很好嘛，又不是要凌耀卖身，至于这么厌恶？
凌耀就是不愿意，当初答应拍短剧也是贪图赚钱能快些、多些，一直把它当一份工作，上班下班，这么一干就四五年，他觉得挺好的，也不乐意突破舒适圈。
凌耀确实有点运气，赛道另类，长得好看，演技也不错，渐渐地这两年有了点流量，老板想钱想出癔症——这是凌耀的想法，想要凌耀正式踏入娱乐圈，搞点“大制作”，赚更多的钱，就各处拉关系、组饭局。
凌耀真的很怕这种场合，也很怕红，对“成名”有莫名的恐惧，钱够用就行了，实在不行，他想，就退圈吧。
但就眼下的情况，他要是退圈，第一个杀他的人是朱朱。
“走吧走吧，”凌耀无可奈何，胡乱地把头发抓乱，故意把自己弄得不修边幅。
晚饭时间，郭大酒楼的一楼早就满座，二楼是一间大包房，不用经过一楼可以从后门入，私密性比较强。朱朱轻车路熟地带着凌耀上二楼包厢，站在门前就跟他说拜拜。
凌耀咋舌，“我一个人？你不陪我？”
朱朱叹气，“你是我们公司的超一线，老板陪你，我没资格。”
凌耀突然觉悟自己上当受骗，刚想逃跑，却见到老板万宜走上来，笑眯眯地打招呼，“时间刚刚好，一起进去吧，今天我们是主人家，不能怠慢。”
朱朱趁机溜走，凌耀一副受气包的模样，硬是被万宜挟持进了包厢。
殊不知，房间里早就有两人坐着等开席。
一个身形稍胖，穿着一身名牌，翘起二郎腿坐在包厢的沙发上看手机。
另一个正背对门口打电话，身材高挑，宽肩窄腰，上身是剪裁利落的黑色牛仔外套，下身是黑色的牛仔裤，显得腿型修长笔直，就是看背影都觉得惊艳帅气。
这人听到门开的声响，回过头，错愕地与凌耀四眼相对。
他顿了四、五秒，嘴巴合翕两下，最后气若游丝地说，“……哦，好久、不见……”
“哟——谭总！不久不久，咱上周才见过，您忘了吗？”万宜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热情地握住谭意的手。
谭意举着手机，客套又尴尬地“嗯嗯”两声，“万总嘛万总，没忘没忘。”万宜这幅八面玲珑、精明世故、见人就笑得二五八似的瘦猴脸，他确实没忘。
没等谭意想继续寒暄两句，万宜就果断放开手，堆满笑容地走向坐在沙发上的胖子，紧紧握住他的手，热情似火，“唐总唐总，赏脸了，今晚多喝两杯！”
唐安阳瞄了一眼凌耀，似笑非笑地看向谭意，脸却对着万宜，“别客气，万总，大家都是朋友，这位是？”
万宜一手扯来凌耀，把人往前一推，声音高了八个度地介绍，“公司旗下的艺人，凌耀，两位老板，给年轻人多点机会，帮我多锻炼锻炼。”
谭意嘴角僵硬地保持着一个虚假的浅笑弧度，“凌耀？艺名？！”
“对对对，我起的名字，”万宜挺起胸膛，一脸自豪，他拍拍凌耀的肩膀，“这孩子努力、有天分，不错的苗子，我拿他当亲弟弟，当然希望他’会当凌绝顶’，星途耀眼呀，是不是！？是不是？！”他又用力地推了一下凌耀，示意他别像木头一样杵在原地。
凌耀翻了一个白眼，甩开万宜的手，兀自走向餐桌，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万宜也不尴尬，不把凌耀不合时宜的发脾气当回事，只是“嘻嘻”干笑两声，拿出手机点开短剧APP，找出凌耀的短剧，拉着谭意和唐安阳，像超市导购员一样卖力地推介起来。
凌耀眯起双眼，气鼓鼓地托起腮，像盯着仇人一样盯着谭意的后脑勺，眼里仿佛要发射出镭射光，把他脑袋射个对穿、射个稀巴烂！
凌耀阴恻恻地笑了——谭意嘛，老熟人啊，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五年过去了，这人还没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