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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重逢 ...

  •   江怀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他们都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又不敢戳破路相逢心中这一点小小的期望。这也是江怀清一直等到接到路相逢之后才敢告诉他真相的原因。
      路相逢执拗,听到南飞星可能没死的消息,指不定就自己跑去找了,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江怀清满面愁容,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瞥一下路相逢。
      他的小动作很快被路相逢注意到了。路相逢叹了一口气,说:“哥,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你看,我人都回来了,你还担心什么?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的。”
      他知道江怀清和江家父母一定很担心他,所以乖乖地回来了。
      他得让他们安心。
      江怀清跟着叹了一口气,一把搂住路相逢,摩挲着他的背。
      “好小逢,有事一定跟我说好吗?不开心随时都可以找我们,妈和你桑哥每天都可闲了。”
      路相逢点点头。
      机场离江家别墅不远,他们很快就到家了。
      柳斐真和江景鹤早早在门口等待,看到路相逢下了车,马上就迎了上去。
      几人热热闹闹吃了饭,路相逢抱歉地表示这次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待的时间不长,没带什么伴手礼回来。
      “这有什么的,等你江叔退下来,咱们有空一起去玩。”柳斐真回复道,说着斜了一眼江淮清。“唉,要是淮清和你一样省心就好了,天天就知道玩儿,也不知道体谅体谅他爸。”
      然后怜爱地看向莫桑来,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桑来喜欢他什么。”
      桌上几人都被逗笑了,柳斐真对仰巴脚效应的应用炉火纯青。看见路相逢终于松快下来,她也松了一口气。
      柳斐真是心理学出身,当了二三十年的OD主管。她很清楚,南飞星失踪这件事对路相逢的影响绝不仅仅在于当下。
      瞬间的创伤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就像听闻不是天天在一起相处的亲人去世,当下可能会受到剧烈冲击,但过段时间也就平静了。
      这在心理学上叫做情感适应,本质上是人类心理的一种自我调节和修复机制。
      但路相逢和南飞星的情况不一样。路相逢这几年的旅行都是和南飞星一起的,旅途中会有南飞星已经固化成路相逢的一种思维定式。路相逢每一次的出游都必然会想起南飞星,南飞星失踪这件事就会在他心中反反复复被想起。
      像一根刺,拔出又插进去,最终成为永远的伤疤。
      没有南飞星,路相逢还能正常地旅行吗?不能旅行,路相逢又会陷入几年前的自我困境中吗?
      柳斐真有些发愁,但看着路相逢正常地与他们相处,甚至比几年前更开朗一些,她也在想是不是该更相信路相逢一些。
      或许他已经学会和自己和解了呢?
      路相逢一直在观察周围的人,他注意到柳斐真有一会儿没说话了,主动上来给她捏肩。
      “柳姨,怎么了?是不是累了,我们是不是吵到你了?”
      柳斐真拍拍他的手,温柔地笑着。
      “没有,你们都在家,热热闹闹挺好的。”说着站起身来,朝路相逢眨了下眼:“小逢,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路相逢跟着柳斐真上了二楼,柳斐真打开了他卧室旁边的一扇门。
      “来,小逢,进来看看。”
      路相逢走进这间房,他记得之前这里是个茶室。啪地一下灯被打开,发现这里被改造成了陈列室,有一扇门和他的卧室相连。挨着墙打满了柜子,柜子里嵌好了灯带,发着暖乎乎的光。房间的一角不伦不类摆着个斗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路相逢疑惑道。
      柳斐真把钥匙递给他,说:“是给你准备的陈列室,你的那些纪念品,都可以摆在这里了。”
      路相逢和南飞星这几年走南访北,带回来不少纪念品。连不同海边的沙子石头都装回来不同的好几罐,厦门的沙子更白,青岛的沙子更细,平潭的沙子里有黑色的小石头,他们觉得都不一样。
      房间里摆不下,他也没有时间好好收拾,索性一股脑儿全堆在储藏室里。没想到被柳斐真注意到了。
      “柜子是桑来量的尺寸,灯带是你哥挑的颜色,那个斗柜是你江叔硬要放进来的,非说好看。你要是不喜欢,随时让保安搬去别的地方。”柳斐真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路相逢觉得眼眶好酸。
      突然一把抱住柳斐真,终于哭出声来。
      “呜呜呜呜呜,柳姨,谢谢你们。我,我,”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
      柳斐真心下了然,拍拍他的背,说:“没事的,没事的,柳姨知道,都过去了。别有压力,本来是给你当新年礼物的,想着等你过年回来一定很开心。”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不然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调整调整,顺便把之前的东西整理整理怎么样?”
      路相逢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没了南飞星,他一时也不知道去哪了。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路相逢难得有段安定的时间,他婉拒了江淮清和莫桑来想要帮忙的提议,自己一个人把储藏室里的几个大箱子全部拖了出来。
      他做事一向很有条理,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按国家或者省份摆放的,收拾起来并不困难。
      一年过去了。
      路相逢去过几次南飞星火灾的事发酒店。酒店已经被封锁起来了,他就在周围走走逛逛,做些能碰到南飞星的白日梦。被柳斐真发现之后,他也就不再去了。即使柳斐真什么也没说,他也不再去了。
      不想让他们担心。
      唯一的信息源只剩下网络,官方通报的火灾原因是电路老化。南飞星的失踪给这场事故蒙上一层神秘色彩,社媒上关于这场火灾的阴谋论甚嚣尘上。路相逢看着一些人互相攻讦倾轧,觉得很没意思,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关注了。
      路相逢和南飞星认识的第四年,南飞星失踪的整整一年。
      路相逢掸了掸从云南带回来的永生玫瑰上不存在的灰尘,突然想起他们好像没来得及看一看苍山的高山杜鹃。
      那一年的雨水太多,他们有惊无险地上了洗马潭,却发现高山杜鹃早早地被打残了。
      一股巨大的渴望从路相逢心里升腾而起。
      想去看,现在就想去看,想代替四年前的南飞星和自己去看。
      路相逢查了天气和花期,发现现在正是高山杜鹃盛放的时候。于是马上收拾了东西,订好机票,在机场才给江淮清发去信息。
      这是他第一次任性,第一次奋不顾身想要去做一件事。
      江淮清有些担心,柳斐真反而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想”做什么事,对路相逢来说其实是不常有的事情。
      没有了去滇博的行程,这次路相逢直接落地了大理。
      商务舱的行李会优先处理,路相逢在转盘处等待,突然看见一个侧脸很像南飞星的人,转眼间又不见了。
      他心下一惊,又按耐下心里的悸动。摇了摇头,自嘲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机场到古城差不多需要一个小时。路相逢入住酒店的时候也已经不早了,他问了问前台还有没有和上次一样的房间,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很好,一切都和上一次一样。
      路相逢觉得有些熟悉的安心感,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路相逢的精神很放松,循着记忆来到苍山索道的售票处。这次没有南飞星载他,他坐的是古城的黄色小三轮。
      依旧是洗马潭索道,只是这次天气好,没起什么风。加上赏花期人多,吊厢坐得满满的,稳稳当当进了上站。
      路相逢走出索道站,还是被山上的凉风扑了一下。毕竟海拔升高了不少,气温有所下降也是正常的。他慢慢往前走着,很快就看见了一片桃红。
      真的担得起“漫山遍野”四个字的。
      一朵一朵的钟形小花团簇在一起,由宽大的叶片拖着,挂在栈道旁的灌木枝头。不觉得争奇斗艳,只觉得很热闹。栈道附近没有高大的乔木,灌木长不高,远看近看都像一片巨大的绿毯。
      路相逢沿着栈道快走两步,发现自己马上就开始喘了,赶紧放慢脚步。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声音:“高山杜鹃是杜鹃花科杜鹃花属,苍山这边有阔叶杜鹃、和蔼杜鹃、蓝果杜鹃这些特有种,这颗应该属于火红杜鹃。”
      接着就是一声脆生生的:“谢谢叔叔!”
      应该是给小孩讲课吧,还偷学了一耳。路相逢暗自腹诽,没有回头。往前走已经耗费他很多体力了,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关注别人。
      从索道上站下来还要走一公里左右的木质栈道才能看到洗马潭,路相逢走了一半,已经开始怀疑人生。
      这个潭,今天是非看不可吗!
      但是本着来都来了的念头,他还是提着一口气慢慢往前走。四千多米的高度,对他来说不至于缺氧,没有到需要吸氧的地步,但也是很累。
      路边扎着距离终点还有一百五十米的牌子,但他实在抬不动腿了,被栈道上的台阶绊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小心!”身后传来刚才那道声音。
      一个男人一把拉住路相逢,把他提了起来。
      路相逢一下心跳加速,活动量激增,连连喘气。喘匀了才赶紧回头道谢:
      “多谢多谢,要不是您我就要摔个狗啃泥了,真是”
      后面的“太感谢了”还没说出口,路相逢抬眼看见眼前这张脸,登时愣住了。
      一滴泪滑落,砸在那个男人扶着路相逢的手上。
      滚烫。又被风吹散,带走了手上的一些温度。
      路相逢撞进那双和南飞星一样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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