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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胁持 ...

  •   日子在晨光与晚风中缓慢流淌。

      许沁鸢完成最后一笔设计稿时,窗外的夕阳刚染红半边天。时间还早,她忽然心血来潮,抓起外套往江才小学的方向走去。

      到校门口的小巷子时,才四点出头。许沁鸢准备随便转转,晃悠到五点再来接江承聿下班。

      巷子尽头传来嘈杂的叫声,细看发现是几个抖脚抽烟的社会人和一位瘦瘦小小的学生,校服的样式和龚桓那件类似,应该是江才小学的学生。

      “我也不多要,你全身上下给我凑出二百块就行。”领头人是个寸头,吊儿郎当地指着面前的学生。

      学生用手比划半天,满脸委屈,眼泪汪汪。

      “比划的什么东西,老子看不懂。哟,你小子带着助听器,听说这东西可不便宜,凑不出二百块就用这个抵吧。”说完就要上手抢,急得那个学生连连后退,大喊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都法治社会了,光天化日之下还能遇见勒索,你们是真不怕蹲局子啊。”许沁鸢随手扎起散着的长发,径直走到学生身前,挡住三个混混恐吓的视线。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要不然连你一块打。”其中一人开口威胁,面露凶狠。

      许沁鸢举起“110”的拨号界面,神色平静:“最近的派出所离这不超过一公里,出警最多三分钟,只要我按下拨号键你们跑都来不及。是走是留,我劝你们还是想想清楚。”

      三人互相对视,走之前放下狠话:“今天放过你,下次别让我们遇到。”又看了眼学生身后背的画板,“要是敢报警就烧了你们学校画室。”说完东张西望地跑走了。

      许沁鸢松了口气,转身望向学生:“你没受伤吧?”

      学生摆摆头,用手语打出“谢谢你”。胸前有个姓名徽章,他叫廖哲。

      前段时间的听障艺术展,许沁鸢正巧和甲方手语翻译师学过基础手语,能做简单的日常交流,看出了学生想表达的意思。

      “姐姐带你去派出所报警吧,万一他们以后再找麻烦警察叔叔可以迅速出警。”这是许沁鸢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他们说,报警,烧画室。】廖哲激动地打着手语,眼里充斥着担心和后怕。

      “他们只是吓人,纵火犯法,他们不敢的。”许沁鸢安抚着,顺手牵起他,走出巷子。

      派出所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许沁鸢扶着廖哲坐在长椅上,耐心地陪他做完笔录。

      年轻警察在电脑前敲下最后一行字,转头看向两人:“情况我们记下了,会留意那几个混混的动向。但由于没造成实质性伤害,暂时没法采取强制措施,你们自己多注意安全。”

      廖哲垂着眼睛点头,手指抠着画板背带。

      许沁鸢谢过警察,牵着廖哲的手走出派出所。

      “回去吧,以后别一个人走那条巷子了。”她蹲下身帮他整理歪掉的徽章,“要是再遇到麻烦,找老师或者警察,不要自己憋在心里。”

      廖哲抬头,眼里闪着光,飞快地打出“谢谢姐姐”的手语,然后背着画板跑向街角,跑几步又回头挥挥手,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

      许沁鸢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往江才小学的方向走去。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江承聿正背着包站在那里。看见她时,眼里惊喜交加,漾开笑意:“今天怎么来了?”

      “下班早,顺道来接我的江老师下班。”许沁鸢自然地牵过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时,刚刚在巷子里攥紧手机的紧绷感忽然散了。

      两人并肩走在夕阳里,影子被拉得很长。被问起今天有什么趣事,江承聿无声叹了口气,而后重新调整状态,挑着有趣的事讲了些。

      许沁鸢看出了他未说出口的疲惫,静静听着,没提巷子里的争执。那些暂时平息的风波,没必要让他跟着担心。

      第二天上班时,许沁鸢总觉得心里压着块大石头。她索性跟领导请了下午的假,提前去江才小学。

      校门口的保安大叔认出了她,笑着打招呼:“江老师的爱人吧?他这会估计在画室呢。”话音刚落,刺耳的警报声划破校园的宁静。

      许沁鸢心头一紧,跟着保安往画室的方向跑,远远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笨拙地往围墙上爬——是昨天那几个混混!

      “站住!”保安大叔大喊着冲上去,许沁鸢紧随其后。

      原来他们昨天到处晃荡,瞧见了许沁鸢从派出所出来,怀恨在心却不敢真纵火,于是弄了个类似烟雾弹的玩意丢进画室,本是想吓唬那个学生,没想到触发了烟雾报警装置。

      几人慌了神,翻进墙想取回“罪证”,偏偏撞上赶来的保安。

      混乱中,领头的寸头目光扫过许沁鸢,突然顿住,眼里迸发出狠劲:“是你?!”

      许沁鸢这才认出他。去年她接了一个项目,设计方案让他姐夫那个无证经营的画室没了生意,当时他就在店里吵过一架。

      旧恨加新仇,寸头彻底红了眼。原本只想逃跑的几人瞬间失控,和保安扭打起来。寸头拨开人群,直冲冲地扑向在人群最后面的许沁鸢:“都是你害的!”

      许沁鸢反应极快,侧身躲过,顺手抓起旁边的画架挡在身前。但架不住对方人高马大,她的反抗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没几招,她的手腕就被死死攥住,冰冷的刀锋突然抵在了脖子上。

      “都别动!放我们走,不然老子杀了她!”寸头嘶吼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画室的浓烟不断往外冒,教学楼里的学生都被老师疏散到操场集中,不时传来老师的安抚声。

      上一秒江承聿还在批改学生画作,下一秒就紧急疏导学生到了空旷地。看见廖哲盯着画室的方向急得满头大汗,他上前安抚。廖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飞速打手语向江承聿描述昨天发生的事情。

      廖哲昨天交的作业——《天使姐姐》突然浮现在眼前,画中是一位年轻女性的侧脸,左耳垂上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和沁沁的一模一样!

      江承聿脸色惨白,来不及多想,几乎是踉跄着跑向画室。

      画中的天使姐姐,此刻近在眼前,被刀架着一动不动。

      江承聿的胸口像是被千斤顶撞击,压得喘不过气。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绕到画室后墙的阴影里。

      他静静拿起地上的画架,攥得指节泛白。

      看见刀锋划破许沁鸢颈侧皮肤的瞬间,那道鲜红的血痕被无限放大,世界突然变成了无声的默片,只剩脑海里回荡着耳鸣声。

      “哐!”画架砸在寸头后脑勺,力道远超他的想象。

      男人闷哼着倒地,江承聿飞扑到许沁鸢面前扶住她,手指抖动不止。那道血痕细而深,血珠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烫得他指尖发麻。

      “沁沁······”他的声音颤抖,刚吐出两个字就被打断。

      寸头红着眼扑来,手里的刀直奔许沁鸢心口。江承聿几乎是本能地将她往身后拽,自己暴露在刀锋前。

      许沁鸢反手捞起地上散落的画板,用木质边框狠狠砸向混混手腕,精准狠戾。

      刀哐当落地,保安趁机按住几个混混。

      江承聿像是魔怔了似的,无神地捡起地上的刀,擦过冰冷的刀刃,径直走向寸头,步伐坚定。

      “江承聿!”许沁鸢用尽全力喊他的名字,给了他一瞬的清醒。刀掉落在地上,金属撞击水泥地发出脆响。他回头看见许沁鸢颈侧血流不止,眼前猛地一黑。

      “别碰!”他挥开保安递来的纸巾,声音陡然拔高。

      直到许沁鸢抓住他的手腕,轻声说“我没事”,他才像被抽走所有力气,扶着她瘫坐在地。

      警车呼啸而过,救护车早早等候在外,载着两人直奔医院。

      急诊室的灯亮得晃眼。医生用镊子夹着酒精棉擦过伤口,许沁鸢下意识缩了下脖子,江承聿的呼吸瞬间屏住。

      “差三厘米就到颈动脉了。”医生直起身,语气带着后怕,“缝五针,近期别沾水,注意饮食清淡。家属到外面等着吧,我给她缝合。”

      一阵刺痛传来,许沁鸢用力攥住床单,双眼紧闭。

      江承聿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盯着她,肩膀绷得像块石头。

      他猛地摘下耳朵里的助听器,转身狠狠砸在地上,外壳碎成蛛网状。他瘫靠在墙上,泪水止不住地流,无声无息。

      许沁鸢看见了。她知道,那些失控的爆发是他极度恐惧下的应激反应。

      “江承聿。”她走下床,轻声喊他,即使知道他根本听不见。

      似有感应,他眼里布满红血丝,回头找寻她的身影,发现她近在眼前,却刻意后退,站在三步外,双手攥得发白。

      “别过来。”他哑着嗓子说,声音里的抗拒像根刺,“我怕······”怕自己失控的样子会吓到她,更怕那点残余的攻击性会误伤她。

      许沁鸢突然皱起眉,从床上下来时扯到伤口,疼得嘶了声。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她打手语给他看,刻意板起脸,眼中带着点委屈,【我疼,要你扶。】

      江承聿迟疑着往前挪了半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突然扑进怀里的许沁鸢钉在原地,怕扯到她的伤口不敢动弹。

      许沁鸢的脸贴着他的胸口,能清晰听见他慌乱的心跳。

      “不许躲着我。”她把嘴唇凑到他耳边,语速放得极慢,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你听,我在这儿呢。”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后抑制不住地小幅度发颤。

      她知道他听不见太多声音,但此刻贴着耳朵的距离,足够他捕捉到每一个字的震动。

      “医生说没事了。”她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狗,“伤口很小,很快就好。”

      “沁沁······”他终于找回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环住她的后背,动作轻柔,生怕碰碎了她。

      “嗯?”

      “我以为······”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失而复得的感觉冲破了恐惧,他忍不住把脸埋在她发间,“我以为要失去你了。”

      许沁鸢顺着他的背轻拍,心里泛起酸涩。她悄悄查过无数资料,知道抑郁症患者的恐惧往往比常人更具象,失去重要的人对他们而言,几乎是世界崩塌的前兆。刚才他摔碎助听器的瞬间,她已然读懂了那份绝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胁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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