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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鸣从此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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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氏辞深,抗疫有功,朕心甚慰,擢升御史中丞,官从正二品”太监哈着腰向祝辞深祝贺“祝公子,年少有为啊”
祝辞深一个人走在狭长的宫道上,太后的手脚够麻利,昨日回京,请赏的文书就放到陛下手里了
行至慈宁宫祝辞深在外注视着慈宁二字,不禁悲叹澍城冤死的百姓有多荒谬,人如草芥,权如重山,在皇权之下他们是多渺小
大红的官袍哪一个不是用百姓的血染成,腐烂的血肉套着华丽的外衫,金线勾勒人性的罪恶,牢牢套住渴望权力的心
行至殿内,一匹八尺浮光锦屏风用金线绣出百鸟朝凤图,栩栩如生,耗费了多少绣娘的心血自不必说
“太后金安”祝辞深俯身行礼
太后凤眸微启,轻抬脚尖,鞋上宝石流苏轻晃,身侧侍奉的清霜会意“御史大人,请起”
太后做着大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抚上额头,白露忙替太后按摩
“行了,起来吧。赐座,看茶”太后淡漠道,眼皮掀了掀又言“澍城之事,你有功,皇帝嘉奖你,你自当更用心才是。”
“你入京已有三月,去看看镇国公,他与你祖父是好友,别生疏了情分”
“是”
镇国公在京中德高望重,其子高真任大司马,掌实权,太后借自己的手笼络高家,借高真的手抗衡段誉,好算计。只可惜她的算盘打错了,且不说高家会不会念旧情,自己也不会真正帮她
“御史大人,我家老太爷等您很久了,大人随我来”镇国公府的小斯引着祝辞深穿过曲折蜿蜒的长廊,一路向碧水亭去
“大人,过了吊桥就到了,老太爷就在亭中”
吊桥年久,几处地方堪堪离水面半尺,站上了人,若是不小心怕是要湿鞋的
祝辞深行至碧水亭,一白发老头静坐椅上,手持鱼竿,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印记,眼角的细纹遮不住年轻时的杀伐果决
高行睁开眼,到底是纵横官场十几年的老狐狸,虽年逾古稀一双眼浑浊却不失力道,带着洞察人心的魔力
鞋湿了?高行苍老的声音传至祝辞深耳中,祝辞深原先浅青色的鞋经水浸湿后水渍显目“吊桥年久失修,年轻人,路要选好,莫强求,行稳方能致远”高行的语气耐人寻味是警告,是规劝
祝辞深心知高行意有所指,吊桥象征病入膏肓的大雍朝,自己选了太后在高行的眼里是错误的选择,于高行而言谁才是他正真想辅佐的人呢?初入京城就升御史中丞,怕是陇西,江南的氏族会心有不满
“谢国公提醒”祝辞深朝高行道谢
高行望着祝辞深笔直的脊梁,虽瘦弱眼里却藏着一股狠劲,有些恍惚,祝见微年轻时也是这般,病弱书生模样,却永远压不跨脊梁,惹得京中多少贵女青睐,只可惜祝辞深学不来祝见微的风骨,太后的赏赐确实耀眼
“你们祝家三代,代代不同啊”高行叹息
“你祖父和我曾随高祖打天下,为人忠勇,足智多谋,太祖定国后曾许你祖父三公之位,可惜你祖父只要了个六品小官,寻他闲云野鹤的日子去了”分明是值得惋惜之事,高行眼中只有一分惋惜,余下皆是艳羡
“你父亲少年成名,当年京中盛传子如泽霖三公尽列直需折,子如卓昀封狼居胥自有时”
“可惜你父亲初入官场便辞官归家了”高行眼中流露惋惜“你不该来京”高行有一丝不解,祝家人皆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之辈,泽霖不会放任祝辞深来京
“可我还是来了”祝辞深言语谦恭又透着坚定,入京非他一时之愿,早在屏城之疫时他便有此想法
“自古皇权迷人眼啊,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你祖父和你爹啊,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你以为帮陛下,扳倒太后,端王,段誉后就赢了吗”
祝辞深从不求权势,他入京争抢的也不是那皇权永固,他要的是海晏河清,九州昌明,大雍沉疴尽除
“国公误会了,我所求不过是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
“所以你就选了陛下?”高行反问
“钱氏不仁,首辅偏私,端王嗜杀,惟有陛下可一试”祝辞深在如今的状况下别无选择
“你可知有时候你所以为的,与真相截然不同,往往荒谬之下才是真相,罢了,一事真,百事真。你以后有需要可来问我,我高家会竭力帮你,但我要你记住我是帮你,不是帮陛下。且事成之后我要你助我高家脱离京城,我老了,不想再过战战兢兢的日子了”
高行不是不愿掺和京城之事,只是大雍早已改朝换代,于他而言这场皇权之战的参与人没有他要的君主,也没有赢家
皇城勤政殿
寂无言翘着二郎腿倚在黄梨花木的太师椅上,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几个太监为他捏肩揉背,一脸享受,泰安帝手持朱笔批阅奏章,愈发气愤,他在上面批阅奏折,寂无言在下面舒坦的魂都飘,朱笔重重拍在桌上
“滚回家享受去,朕在上面心力交瘁,你在下面担风袖月,好大的脸,一天天朝也不上,谁惯的你”泰安帝白皙的脸上遮不住的愠怒
“你们都下去吧”寂无言怕皇帝迁怒太监又道“这不是等陛下金口玉言?明儿我就上朝去,就是不知陛下答应我的东西何时送到我府上”寂无言脸上毫无愧疚,惊扰皇帝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刘春和,去库房把先帝最爱的那支狼毫笔取来,送给崇武军”
寂无言得了东西,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收进了怀里
“谁家的姑娘得你如此青睐,告诉朕,朕为你下旨赐婚,毕竟你也老大不小,抓紧些别叫旁人抢了先”泰安帝既关心又打趣
“不劳您操心,时机未到来日再说,您还是好好想想西南水患之事,如今雨季刚至,西南三镇便遭洪水,若是不早做打算恐怕影响将深”
“你觉着谁可去西南督促修建水坝一事,一月前朕已经拨了一批银子,前日又传书向朕讨要,西南节度使崔由怕是贪了不少,据陇西节度使回复,崔由一直和段誉有书信往来”
“陇西沈和与西南崔由不和已久,他二人之话皆不可全信,纵使陇西与西南交接也不会连崔由的私人书信都知道,派人去看看便是”寂无言一改方才玩世不恭模样
“话虽如此,西南与陇西本就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左右为难”泰安帝一时未想起合适人选
“崔由的妹妹曾与沈和联姻育有一子,不妨就让他去吧,两边都不怠慢”寂无言想起他那日曾见到祝辞深和沈家小子站在一起,这差事可不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吗
“你说沈虚怀?”泰安帝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他年纪尚轻怕是难当此任。也罢,他叫郑玄跟着去,郑玄在西南做了三年官而后调入京中,有手段和阅历
“陛下不妨让事情变得更有趣”寂无言一脸坏笑
泰安帝会意,既然太后多事,这种好事怎么少得了,严海郊也一起跟着吧,戏也要分红白脸啊
京城,长风馆
言随将从刘爽手里拿到的册子递给祝辞深,京城这些贪官都喜欢将钱存放在李氏钱庄里,他们之前查到的李氏钱庄只是一处,这京中还有不少,大多都改叫同福钱庄,刘爽赃款便是存放在城西一家同福钱庄里
“哥,我查了,这钱都来自澍城,你在那可有发现异常?”
“嗯,澍城有他们私采的铁矿,我原先想着这铁矿均被用来铸造兵器,只怕如今有一部分已经流出”
祝辞深心知刘爽绝不会将所有的铁矿都拿去倒卖,这应当只是他吃的回扣,李家这块肉段誉吃到了不错,只是怕是没料到自己的人会背着他与钱氏勾结,段誉为明哲保身银矿之事他不会再调查,这件事还得靠他们自己
“先找到与刘爽接头的人”祝辞深知道是时候用高家来谋这桩好事了
“哥,有件事我想说很久了”言随看着祝辞深有点小心翼翼
祝辞深眼皮一跳,心里打鼓言随不会这么勇吧,只要他不说,自己就当永远不知道
“哥,我感觉太后和段誉有私情”言随看着他哥紧张的样子有些不解,只是猜测而已
“你,你别胡说”祝辞深脑子宕机
“我在书房里见过段誉画的女子图像,极像太后”言随道
“嘘,慎言。你看错了,段誉的妻子与太后相似是京城密而不发的事实,太后忌讳,以后切不可再说”祝辞深也曾怀疑过,只是于情于理皆不可能,这太荒谬
喝完酒祝辞深一个人回了宅子,如今言随投诚段誉自是不能与自己同住,他就在住回了祝家在京中的老宅
望着杂草从生的宅子,祝辞深想家了,想师父,想富贵,他和言随在这京中举步维艰,走一步看三步,京中的人都利用他,寻不到一片真心,人前他受人敬仰,人后多少人骂他拜高踩低怕是数都数不出,只有借着酒劲自己才敢放松,露出一片柔软
门上的红漆早已褪去,留下斑驳的印记,祝辞深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月,望着朦胧月影,不禁回想起孩童时光,即使自己从未出过恒丰院,每日听着侍女的诅咒,依旧有盼头,娘会把他抱在怀里,虽然爹在三岁后再没抱过他,但爹会给他带糖人,想到糖人祝辞深就想起虎儿,他也爱吃糖人,不知道虎儿上学堂了没有
祝辞深心里想着面上就高兴了起来,一双喝了酒后酡红的脸蛋愈发动人,他打心眼里高兴因为自己也是有朋友的人了,沈虚怀,刘贵,寂无言,他们是他在过往岁月里交到的第一批朋友,没有令人作呕又恐慌的诅咒,只有真心相待的坦诚,他好高兴啊,就着月光沉沉睡去,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如今的祝辞深也忘了,他们之所以没有诅咒之声是因为,他如今是一个正常人,可若是他不再是正常人呢?谁会接受一个不祥之人释放的善意呢?也许未来他还是会受万人唾弃,这是他的归宿还是圣子的归宿?
月不在明亮,乌云遮住了月
寂无言躺在床上借着烛火看祝辞深的玉佩,眼角带着笑意,起身下床走至桌边将玉佩与狼毫笔放在了一处
夜色笼罩着世间人,世间人借着月说着红尘,红尘又借着夜色说着世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