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片集》酸碱水

5、绯色心墙（gl第一人称随笔）

　　十五岁那年，我独自离开家乡的小县城前往省会就读一所中等职业学校。

　　我不擅长学习，不擅长交谈，我自己策划了一整个流程离开哺育我的家庭。

　　那是我第一次去高铁站，省会的高铁站果然比想象中大多了，我就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尝到了自由。

　　我好高兴，天空之下，人类如此渺小。

　　开学的那一天温度很高，我好像泡在热水里，每动一下就感受到虚无的阻力。

　　像做梦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班主任叫我们做自我介绍，我浑浑噩噩地起身又坐下。

　　我有点想哭，想回家。

　　我趴下的脑袋听到大家笑了，抬头看讲台上站着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班里都是女生，为什么你那么特别。

　　第二天座次表出来了。

　　我和你，坐在一起。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你，可是教室闹哄哄的，你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和后座的女生开着玩笑。

　　我只好趴下玩手机，你却突然靠了过来说了什么。

　　我的右耳先天性失聪，你的声音留给我的只有侧脸上的暖意和恍然。

　　我怔怔回头，只看见你的背影。

　　那年我们高一，或者用外科老师的话来说我们不是高中生，只是没有书读，被这所学校收留的学生。

　　我们提前放了假，疫情爆发了。

　　第二年国庆全校补考。

　　你阑尾炎发作，请了长假。

　　我被感冒的室友牵连，提前回了家。

　　那个时候我没有想过和你还会有以后。

　　假期后我们重回学校，座次表也重新调整。

　　再一次和你说话是在补考的教室。

　　我们在微机室，你就坐在我的后面，只隔了一张薄薄的电脑。

　　我其实是个胆小的孩子，从小到大都这样。

　　大家都说补考很简单，我依然把它当成一件大事。

　　我疯狂地刷题备考，只因为我害怕去老师办公室与她讲话。

　　监考老师从我旁边经过，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我的脊背绷成直线。

　　那是我第一次给别人抄答案，从小到大我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结果。

　　我开始庆幸自己胆小，让我能够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

　　万圣节前夜正好处于周末，你冷不丁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原本乌黑亮泽的长发修剪得还没到肩膀，亚麻色的刘海盖住了你的额头，刚好露出你幽亮的眼睛。

　　你没对我说话，冲我笑了一下。

　　我只是晃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心泛起波澜，干燥的手心也变得湿润，阴冷。

　　我回过头不想与你接触，我的嘴不会讲话，眼睛又太敏感。

　　第二学期座次表又调整了，老师按照竖列一一念着名字。

　　我记下了你的座位，第三列第五个。

　　老师又来念第四列，我忘记当时自己是什么感受了，只顾着看你。

　　你在听见我的名字时，站在不远处的我清晰地听见你说xxx啊，那还行。

　　那还行，就好了。

　　我们成了同桌，你对我的话也多了起来。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你，是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做同桌时你对我说的话。

　　你说忘了。

　　好可惜。

　　你总是说我有一双和人很像的眼睛，只有眼睛像，我的鼻子，我的嘴，都差太远了。

　　所以我经常偷看你。

　　四月的天其实有点凉，你总是咳嗽。

　　我不爱喝水，但还是买了一个杯子放在课桌上。

　　每次起身，你都会把手伸过来拦住我，问我是不是要去打水。

　　不是，但是我愿意。

　　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心脏像被泡在柠檬水里，发酸发胀，但我又舔到了发苦的甜蜜。

　　我那样胆小的人，也接受了自己是一个同性恋的事实。

　　每次你看向我的眼睛，我都很高兴。

　　渐渐地，我敏感地察觉到你对我不一样了。

　　你没再提和我很像的那个人，你只看着我。

　　你喜欢跟我聊天，你说你想打舌钉，跟我分享你爱看的动漫和想养的玉米蛇。

　　你说很可爱。

　　我也觉得你很可爱。

　　我们心照不宣地保持这种相处方式，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直白地心动。

　　我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女生。

　　晚自习的时候内科老师给我们放了一场电影，是王宝强的喜剧电影。

　　教室灯全关了，只剩下讲台上陈旧大屏幕发出的昏暗光线。

　　你凑了过来，在我的右耳旁边说了什么。

　　教室嬉笑一片，我没听清。

　　你忽然伸出手捧住我的脸，将我的脑袋转了过去。

　　我喜欢你。你说。

　　教室好安静，我的心砰砰跳。

　　你又问我怎么样才能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

　　我一直都很会回避感情，我的脑袋喜欢低着，我的眼睛喜欢左右闪动，我的嘴喜欢说一些伤人的话。

　　你眼里呼之欲出的情感让我的心开始沸腾，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情绪去接住你。

　　你按着我的手用力了，把我拉得更近了。

　　我可以看见你眼里自己的倒影。

　　太近了，我很害怕。

　　我想逃跑，我的身体却像被你的手按在未干的水泥里。

　　我动弹不得，只能用胆小的灵魂去感受你的眼睛。

　　你在引诱我吗？

　　你的眼睛那样黑，那样清明。

　　你的手指那么柔软，包裹着我的耳朵。

　　我想消失了。

　　你注视着我的眼睛迫切地渴望答案。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个粉丝对女爱豆的求婚。

　　我说，给我一个戒指，我就答应。

　　我原本想你会知难而退的。

　　可你在听到答案后为什么那么高兴。

　　你那样张扬的青春，会需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