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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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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阴湿逼仄的小巷里,路灯上贴满了小广告,昏黄的灯光从围绕着的飞虫缝里挤出来,蝉鸣声夹杂着远处的偶尔传来的狗叫,吵得让人心烦。
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垃圾桶的腐烂味和独属于贫民窟肮脏湿冷的腥气。
这条巷子据说有个女人被丈夫砍死在这里,长满青苔的砖缝里隐约还能看到氧化过后的黑色血迹,白天有人经过时都步履匆匆,更别提荒凉的深夜。
陈迟靠坐在巷子最深处,后背被潮气浸湿粘在身上,黑色牛仔裤掩盖住骇人的血迹,遮不住大腿根部还插着的匕首。
仿佛感受不到痛意,抬着脸看面前的男人,眉眼含笑。
“还你的。”耿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身上沾染上星星点点的红,背着光看不清楚表情。
昨天他刚被陈迟阴了,谁能想到挺大一坨个男人,能蹲在他家单人衣柜里一下午。晚上他打完工回家,正准备洗澡拿换洗的衣服,迎面就被打了一闷棍。
倒是没大事,吐了几次,额头被尖刺划开了一道口子,从眉尾延伸到颧骨,右边眼睛到现在还睁不开。
他破相,陈迟估计得瘸几天,那一刀扎的不算浅,踢几脚什么的也算不上伤。
挺公平。
陈迟打工的酒吧,这条巷子是必经之路,趁着他下班喝的步伐不稳,走路摇摇晃晃的时候,耿一带着昨天他忘记拿走的木棍,从背后直接把人打翻,顺了根肉铺捆猪的麻绳,把人扔在角落里。
帐算清了,耿一点了支烟咬在唇边,不离不忙的一口一口抽完,烟头随手按在他身上,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刚掏出家门钥匙,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声重,一声轻。耿一没回头,心情很好的勾着唇角,“嗖”的一声,耳边的空气被划开一道裂缝,匕首直直插入木门。
“你的东西,还你。”陈迟愉悦的声音十分清晰。
“谢了,下次别破坏我家的门。”耿一拔下匕首别在后腰里,心疼的在门上的豁口处吹了几口气,打开门进了屋。
陈迟跨大步,在门合上的前一秒,用脚卡在缝隙里,笑的无害又傻气:“我家灯泡坏了,借我处理一下伤口。”
耿一翻了个白眼,也没多说什么,走到衣柜前拿了两套衣服,扔给陈迟一套后就没再管他。
屋内二十平米不到,水泥地水泥墙,南面放着张单人床,旁边立着衣柜和自己用工地上捡的木板钉成的架子,还有一张小圆桌供人吃饭。北面隔出来一个小屋是厕所,旁边支着几张桌子摆的全是锅碗瓢盆。
东西很少,很寒酸,但每一样都被耿一收拾的很干净,屋内挥之不去的潮味儿也被连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掩盖,有股淡淡的青草香。
耿一从架子上拿下一截橡胶管,插到厕所水龙头上,夏天可以用凉水洗澡,冬天就麻烦了,得一盆一盆的烧热水,然后存到桶里,慢慢擦洗。
从厕所出来时,陈迟只穿了件内裤大剌剌的躺在床上,腿上的伤口缠上了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色渗透出来。
“滚去洗澡。”耿一坏心眼的专门在他纱布上拍了一下,看着陈迟嗷一嗓子,乐了。
“哥哥,我刚被你捅了一刀,很疼的好不好。”陈迟来回打着滚,床单皱成一团。
“那你回家。”耿一拽着头发把人薅起来,换掉了那套可怜兮兮的床单。
陈迟就不说话了,去厕所腿上架在水池上,胡乱给自己冲了个澡。
耿一躺在床上,看到人出来,往里挪了挪,侧身脸冲着墙睡了。
陈迟躺下去,盯着耿一的后脑勺,自然的把腿搭在耿一腰间。
他俩从小就是这种相处状态,互不对付又彼此依偎。
深仇大恨?陈迟回了忆一下,没有的。
从有记忆的时候,他俩就看对方很不顺眼,可能是因为八字不合属相犯冲?
俩属兔的也犯冲吗?不知道。
陈迟十二岁认识耿一,他俩同岁,他至少还有个爹,耿一不知道是被卖了自己跑出来的,还是走丢了,或者天生就是流浪汉?
小小的耿一浑身破破烂烂的,散发着浓郁臭气,在他们这片捡垃圾,偶尔有好心的婶子会给口吃的,大多数还是躲开,然后一副嫌恶的表情,指指点点几句。
也报过警,耿一被送到孤儿院,呆了不到两个星期就跑回来了,据他说天天挨揍,还吃不饱,不如捡垃圾。
耿一住到了陈迟家对面,那原先是个鳏寡老人的住所,死了房子也没人继承,好心让耿一住了进去,唯一的要求是让他每年去给自己烧点纸。老头那会儿已经是弥留之际了,耿一人小,会干的活却不少,尽心尽力的伺候,人没了以后拿着老头剩下的钱找人帮忙埋了,年年用自己捡破烂省下来的钱给老头买金元宝烧过去。
陈迟觉得自己可能是随了他那个死鬼爹,三天两头跟人打架,看谁都不顺眼,自己活在泥里还非得用鼻孔看人。
自从耿一搬了过去,陈迟终于找到了新朋友,满村的小孩儿谁看见他都跑,就耿一不一样,他踢耿一一脚,耿一回手就往他脸上打一拳,也没有谁输谁赢,俩人挨的打都掰着手指头算过,绝不多打一下,也不可能吃亏。
打着打着,有了几分感情,陈迟觉得自己太喜欢这个新朋友了,所以在他爹喝多了又打他的时候,陈迟毫不犹豫的就躲到了耿一家里。
结果就是俩小孩儿被他爹一起揍了一顿。
陈迟倒不觉得愧疚,在之后的好几天里,耿一打他都没还手。
等觉得差不多了,然后就接着打耿一,你一下我一下的打。
起初耿一看见他就如同看见了杀父仇人,不动手也会恶狠狠的盯着他。
陈迟他爸天天在麻将馆里泡着,那里管饭,陈迟就悄悄遛到后厨偷点菜拿去耿一家,让他做给自己吃,耿一就能吃顿稍微好点的炒白菜。偶尔陈迟他爸打麻将赢了,陈迟就偷几张毛票,反正他爸打麻将的时候也不会数,然后塞给耿一让他去买肉,这顿加餐。
就这么东一顿西一顿的拼凑起来,耿一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抽他嘴巴子的时候力气好像都小了一点。
再后来,死鬼爹有次喝多了,摔了一跤就起不来了,陈迟拿被子捂死他已经是顾念着父子情了,半边身子瘫了不到两年,人就没了,也算是老天开眼。
死鬼爹没那天,陈迟兴奋的找耿一打了一架,打完就搂着人哭,也不知道哭啥,就单纯想哭。
想着想着,陈迟就手欠的掐了一把耿一的大腿根,和他伤的同一个位置,耿一眼都没睁,直接把人踹下床,陈迟嘿嘿乐,又爬上床贴着人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