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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拜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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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霭笼罩,十六年过去了,地下掩体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王老汉躺在干草堆上,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微弱。白墨寒跪在旁边,将最后一块压缩饼干掰碎了往他嘴里送,可老人浑浊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只是本能地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爷爷,再撑撑,我昨天在废弃医院找到半瓶营养液。”白墨寒的声音发紧,掌心的营养液瓶子被攥得变形。这是他冒着被蚀骨兽撕碎的风险,在第七区废墟里翻了三天才找到的东西,可王老汉的身体就像漏了底的水桶,所有的养分都留不住。
王老汉缓缓抬起手,枯树枝似的手指抓住白墨寒的手腕。少年的手很结实,虎口处结着厚厚的茧,那是常年用工兵铲挖掘掩体、用自制弩箭猎杀变异鼠留下的痕迹。可再粗糙的皮肤下,也藏着与这末日格格不入的细腻——比如他能在百米外听见巡逻队的脚步声,能在毒气浓度骤升前提前回到掩体。
“寒娃……”王老汉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白墨寒俯下身,将耳朵贴近老人干裂的嘴唇。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自己的来历,王老汉从不说,他便也不问。只是偶尔在河边照水时,会看见自己额角那块淡蓝色的印记,它不像普通伤疤那样暗沉,反倒像藏着流动的光,尤其是在情绪激动时,会泛起细碎的蓝纹。
“你不是……普通娃。”王老汉喘着气,从枕头下摸出个用防水布层层包裹的东西,“十六年前……我在白河捞起你的时候……就带着这个。”
白墨寒解开布层,里面是半块变形的金属牌,边缘还留着烧灼的痕迹。牌面上“林”字的刻痕很深,即使被河水浸泡了这么久,依旧能看清笔画的力道。他指尖划过那些凹凸的纹路,突然想起每次异能者巡逻队经过时,王老汉总会把他按在掩体最深处,用钢板挡住入口,嘴里反复念叨“银白制服的不能见”。
“那天……天刚亮。”王老汉的眼神飘向远处,像是穿透了厚厚的土层,看见十六年前的白河,“我听见爆炸声,还有女人喊‘活下去’……然后就看见你掉在水里,裹着的黑布上全是血。”
白墨寒的手指猛地收紧,金属牌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自己七岁那年,被三只变异犬堵在废墟里,眼看尖牙就要咬到喉咙时,那些狗突然像被无形的墙弹开,哀鸣着逃窜。当时他只当是运气好,现在想来,额角那阵灼热的刺痛,或许不是错觉。
“杀你爹娘的……是异能者联盟。”王老汉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迅速弱下去,“他们穿银白制服……胸口有徽章……”
白墨寒猛地抬头,额角的蓝纹瞬间变得清晰。这些年他见过太多异能者的跋扈——普通人类要跪着给他们递交物资,被误伤打死只能自认倒霉,联盟的铁律像悬在头顶的刀,而刀鞘上刻着“异能者至上”。可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竟然死于这些拥有超凡力量的人之手。
“你爹……应该是异能者。”王老汉咳了几声,浑浊的眼泪淌下来,“那印记……像他们操控能量时的光……你娘是普通人,不然不会……”
后面的话老人没说,但白墨寒懂了。就像他见过的那些普通人类女子,一旦被异能者抛弃,要么饿死在废墟里,要么被巡逻队当作“无主杂物”处理掉。而他这个混血的孩子,更是铁律里明确要“净化”的对象。
“爷爷为啥……不早点告诉我?”白墨寒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异能者,也对自己这些年的浑浑噩噩。
“告诉你有啥用?”王老汉扯出个苦笑,“你打不过他们……联盟总部在中央高塔,那里有等级最高的异能者,能呼风唤雨的那种。”他抓住白墨寒的手,力气突然大得惊人,“寒娃,别去找他们……好好活着,找个没人的地方……挖个掩体……”
白墨寒没说话,只是将老人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十六年的光阴在掌心流转:是王老汉用布满老茧的手教他辨认毒草,是在蚀骨兽袭击时把他护在身下,是省下半块压缩饼干看着他狼吞虎咽……这些琐碎的温暖,比中央高塔的探照灯更亮,比异能者的能量光更暖。
“爷爷,我知道。”他轻声说,指尖轻轻抚平老人眉骨的褶皱。
王老汉的眼睛慢慢闭上,最后一声叹息轻得像羽毛落地。煤油灯的光晕里,白墨寒抱着老人坐了一夜,直到天亮时,才用工兵铲在掩体后方挖了个坑。他没有墓碑,只在土堆上插了根削尖的钢筋,上面串着半块啃剩的压缩饼干——那是王老汉最宝贝的东西。
离开掩体前,白墨寒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背上装着水和食物的帆布包,腰间别着磨得发亮的工兵铲。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十六年的地方,墙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的身高线,最高的那道已经到了他的肩膀。
走出地下掩体,灰霭依旧弥漫,远处传来异能者巡逻车的引擎声。白墨寒下意识地往废墟深处躲,脚步却不像从前那样慌乱。他沿着白河往上游走,河水比十六年前更浑浊,漂浮的垃圾里夹杂着风干的骸骨。
走到一处坍塌的桥梁下时,他听见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三个穿着破烂衣服的普通人类正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两个银白制服的异能者,其中一人脚边躺着个孩子,额头有个焦黑的窟窿——显然是被能量攻击误伤的。
“大人饶命!我们这就把物资交上来!”一个中年男人磕头如捣蒜,怀里的女人哭得几乎晕厥。
异能者不耐烦地踢开地上的包裹:“这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的,拖去净化池当诱饵。”
白墨寒的手猛地按住腰间的工兵铲,额角的蓝纹开始发烫。他想起王老汉说的“别去找他们”,可那孩子临死前瞪大的眼睛,像极了他无数次在梦里看见的、那个掉进河里的婴儿。
“等等。”他从桥洞后走出来,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两个异能者转头看来,其中一人嗤笑一声:“哪来的野小子,也敢管联盟的事?”
白墨寒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他能感觉到体内有股陌生的力量在涌动,像沉睡了十六年的火山突然苏醒。当那个异能者的冰棱射过来时,他甚至没看清自己是怎么躲开的,只听见“当”的一声脆响,冰棱在离他半米的地方碎成了粉末。
两个异能者脸色骤变:“你是异能者?怎么没登记?”
白墨寒摸了摸额角的印记,那里烫得像要烧起来。他想起王老汉临终的眼神,想起父母最后那声“活下去”,突然笑了——不是开心,是带着血腥味的决绝。
“我叫白墨寒。”他说,“我来找你们,要一样东西。”
异能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少年掌心泛起淡蓝色的光,那光芒不像雷系异能那样暴烈,反倒像流动的河水,温柔却不容抗拒。下一秒,他们感觉体内的能量像是被抽空了似的,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们总部……怎么走?”白墨寒俯视着他们,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白河。
远处的中央高塔在灰霭中若隐若现,塔顶的探照灯依旧扫过破碎的城市。白墨寒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危险,不知道联盟里藏着怎样的阴谋,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半吊子的力量能不能对抗那些顶级异能者。
但他知道,从被王老汉捞起的那一刻起,从父母用命换他活下去的那一刻起,有些债,必须讨;有些真相,必须揭开。
他押着两个瘫软的异能者,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与压迫的高塔。脚下的碎石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为这场迟到了十六年的对峙,奏响序曲。额角的蓝纹在灰霭中明明灭灭,如同黑夜深处,终将燎原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