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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谢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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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野夫人来送果汁的时候,房间里这两人正打得天雷勾地火针尖对麦芒,一个狠捏着对方的脸捏出了一个赤红的窝,一个死扯着对方的小辫子扯到他脖颈倒弯成一张弓,两人的另一只手五指相扣着角力,各喊着“你没吃饭吗!”“就这么点力气吗!”,谁都不肯撒手。
“哇,年轻人关系真好。”藤野夫人说。两人同时撒开手后撤一步,瞳孔里燃着火:“谁和他关系好!”
“好好好。”藤野夫人优雅转身,出门时顺便把门带上了。
仁王揉了两把自己被扯痛的后脑勺,仰头,把整杯果汁一饮而尽,杯底撞上桌面发出“铛”的一声钝响,“走了”,他对惠说:“今晚来你家算是有了,我要找真田要精神赔偿。”
“彼此彼此。”惠抓起他的书包丢过去。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仁王捏过的指痕,红通通的一道。
惠为他打开卧室的门。
她的半张脸已经微微肿了。
仁王深呼了一口气,望着她那气鼓鼓的表情,不知为何又生出一种想捏她脸的冲动。但不是那种狠捏,是想碰一下,看看是不是会痛会烫。手痒痒的,他双手插兜,假装不经意地瞟了惠两眼,发现其实是心里在痒。
‘怪异。’仁王想,却想不通这怪异感是从哪儿来的。
“走了。”他说,意识到今晚已说了太多遍这句话,他不禁又啧了一声。
“我,大概是看你很不爽。”他点了下惠的脑门。惠把他的手拍开,倚在门边:“看不爽还不走。”
‘或许也不是看不爽’,仁王也说不清楚。他自认是个条理清晰的人,而藤野惠像只恶劣的野猫,把他的思路卷成了毛线团玩来玩去。
‘毛线?对了!’
“编织和缝纫,感兴趣?”仁王说:“也,不是不能教你。”话音落下他又开始后悔,毕竟他太知道自己怕麻烦了。
“这又是陷阱吗?”惠问。
“是陷阱。”仁王果断下了台阶。
“我要学!”惠说。
“都说了是陷阱了!”仁王说。
“那我要学陷阱。”
‘怪人!’
这句吐槽仁王没说出口。他两只手一左一右捏住了惠的脸,像捏橡皮泥一样团了两下,这次倒收了力气。惠没有拍开他的手也没有揪他的小辫子,只是叹了口气,满面无奈,用仁王吐槽过她的话吐槽回去:“有没有人说过你自来熟?”。
“谁和你熟。”仁王浅笑一声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在楼梯口的时候挥了挥手,给惠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还有!”惠忽地想到什么。
“又又又又又怎么了!”仁王回头。
“你知道丸井的手机号吗?”惠问。
“你要追他?”
“不是!”
“不告诉你。”无论惠如何问他他也不说。
装作潇洒地离开藤野家后,仁王的视线没入到夜幕深处。今夜镰仓万里无云,月明星稀,他止步回望二楼那个亮着灯的房间,窗帘没拉,透过窗子,隐约可以看到她房间天花板上星星形状的顶灯。
心始终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讨厌的感觉。’仁王想。
*
次日下午。
网球部晚训结束后,惠敲响了他们部室的门。开门的是丸井:“啊,是藤野。我们部的材料前几天好像交过了。”惠从背后拎出一个草莓蛋糕:“这次是为了别的事。”“呜哇,所以你昨天才问我!”“小惊喜。”
丸井双眼放光,瞳孔里只剩下了那个草莓蛋糕,侧身放惠进了部室。
部室内,几位正选各自在做着自己的事:莲二在给窗台的植物浇水,桑原在归置杂物,柳生和真田在给赤也讲解今天的数学作业,仁王衣服还没换完,在系制服的衬衫纽扣。见到她来,除了仁王与莲二,其他人各是一怔。
“打扰了,我是来送谢礼的”,惠说:“谢谢送我笔记的真田,以及,谢谢帮我带笔记的仁王。”
真田压了压帽檐,嘴角隐隐地勾了上去,仁王整理着衣领一声浅笑:“算你识相。”
有了昨晚面对仁王的经验,这次惠倒是记得假装与大家第一次见面,丸井君桑原君柳生君切原君问候了个遍,丸井分蛋糕时,仁王附在她耳边小声说:“装模作样”,若有若无的气息拂过惠的脸,她护住面颊猛然回头,仁王已如风一般飘到柳生身边,抛给惠一个wink:“噗哩。”
丸井把蛋糕分成完美的八等份:“开饭开饭!”从他开始大家依次拿取,宽大的木质桌面上转瞬只剩下了最后一块,惠还在犹豫要不要伸手拿时,赤也轻“啊”了一声。
空气凝滞了。
不约而同,所有人同时垂下了眼帘。
赤也低着头,像只蔫头耷脑的小狗。他盯着手中的蛋糕,眼珠悄悄左右转动偷瞄过各位前辈,众人的神色亦是蒙上一层薄雾般的阴翳。
惠知道是为什么。
她的视线投向更衣柜旁的照片墙,上面贴满了网球部参加各类活动时的照片,每一张都光线炽烈,如同少年漫画般一样耀眼。照片中,有一位湖水般澄澈的少年的身影穿插其中。
惠知道他的名字——幸村精市。
她的视线划过那些照片,如同看过他们的校园生活轨迹:运动会、海原祭、练习赛、关东大赛……,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最中间的那张,是去年全国大赛时颁奖礼的照片。照片里,那少年长身玉立,站在七位正选身前,肩抗着独属于全国大会优胜者的暗红色大旗,风卷起他天空一般湛蓝的发丝,扬起了他的衣角,自信坚定,意气风发。
他本该在这里。
这块蛋糕,也本该是属于他的。
实际上惠今天来,最重要的目的也是与他有关。
部室中已经沉默许久了。柳生清了清嗓子:“咳!”
丸井领悟,把最后一块蛋糕塞进惠的手里:“啊!藤野你也吃啊,干看着干嘛。”惠也领悟,开了个话头说:“这蛋糕是我在公交站旁那家订的,不知合不合各位的口味。昨晚我是有提前请教过丸井君……”“据说仁王不给小藤野我的电话号码!”丸井说。“小藤野……对前辈认真一点!”真田叫道。“你要他电话竟然是为了这种问无聊的事。”仁王说。“蛋糕的事怎么就无聊了!”丸井说。“最后是莲二给我的号码。”惠哼道。你一言我一语,插科打诨互相调侃,部室内的气氛总算是重新活跃起来。
吃完蛋糕后。
桑原和赤也收拾着杯盘碗盏,窗外,夕阳已近乎没入地平线,只留下了一层金色的边沿,夜色渐浓,柳生打开了部室的灯,莲二重新泡了茶来,闻到茶香时仁王问:“都要回家了,你还泡茶干什么。”
“惠惠应该还有话说。”莲二说。
“惠惠?”仁王眯起眼睛,“你竟然叫前辈、叫前辈h、h、hu……!”真田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惠的名字。“别这么严肃嘛。”惠拍了下真田的背,真田立刻绷紧成了一座铁塔。
“虽然我确实是有话说”,惠不解:“莲二是怎么看穿我的?”
“你一进门脸上就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决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事大概率与我们部关系甚重。”莲二的声音依旧沉静。
其他人互相对望过后,还是围着会议桌坐了下来。七双眼睛齐齐地望着她,等她说话。
惠抿了一口热茶。
她遥望着照片墙上那抹清澈的湛蓝,深吸一口气:“我想请问下贵部部长幸村精市君现在的课业状况。”
在真田的交代与柳生的补充下,惠大致明白了幸村精市现在的学习状况:自去年十二月幸村入院后,便再没有回过学校,幸村不想留年,便要遵照校规照常参加期中期末考试,这期间,都是真田柳生与莲二三人利用周末时间给他补课,加之幸村会自学,勉强能跟得上学校进度。
惠又抿了一口热茶。
她端着下巴冥思苦想了许多客套话,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如果我说,让我来负责给幸村君补课呢?”
丸井一口热茶从鼻孔里喷了出来。
仁王扶着额头干笑了两声,真田嘴唇微启,莲二轻蹙起眉头,柳生的眼镜没有反光,惠第一次看到他镜片下烟紫色的瞳孔。唯一状况外的赤也挠着头问:“前辈们这是怎么了?”
“对哦。赤也入校的时候,小藤野已经入院了。”丸井擦着脸说。
“所以,切原君想必不知道,这位藤野惠小姐之所以扬名全校除了惩恶扬善的威名外,还有制霸成绩榜,常年蝉联第一。”柳生道。
“倒数第一。”桑原补充。
“你是不是走关系进的立海。”仁王补刀。
“哈,因为我也经常考倒数……”,赤也眨着他纯良无害的大眼睛趴到柳生身侧耳语:“她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她可是立海建校以来第一个被老师把试卷贴到布告栏的人。”仁王说。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日的盛况。”柳生感叹。
“卷面江山一片红。”桑原闭目。
“就算是藤野前辈”,真田正色道:“幸村的事还是不适合拿来开玩笑。”
从前与妈妈聊天时,惠通过她的话语明白藤野惠成绩很差,但绝没想到会差成这样。她职业生涯中遇到的都是差生,但藤野惠的差还是刷新了她的认知。
惠也很绝望!
她垂死挣扎般敲了敲桌子:“你们就不能给我点信任吗?我很认真的!”
柳生推了下眼镜:“许多事并不是‘认真’就能做到的。”
“如果我说,明天的月考我拿第一呢?”惠问。
死寂——
片刻,莲二打破了沉寂:“首先我确认一下,这个第一是正序的,是吗?”。
“连莲二也!?”惠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第一的意思是——首先你要考得过真田”,丸井指着真田,又一个个指过柳生和莲二:“再考过柳生,再考过柳。”
“那和考满分有什么区别?”赤也问。
“没区别。”桑原即答。
“我就问你们!”惠怒拍桌子站起身来:“如果我真能考第一呢!?”
死寂梅开二度——
柳生比吕士终究是体面人,还是会顾及前辈的面子:“倒是可以拿赤也试一次课。”
“为什么倒霉的又是我啊!”赤也惨叫。
惠一指头戳上赤也的额头,恶狠狠地瞪着他:“给你补课的是我,你就偷着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