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发旅程》桑奇

17、第 17 章

　　按道理没有机会再见到别人，所以门铃响了很多次，林朝也没心思去理，直到听到门外有人喊他名字，林朝，林朝在吗？

　　老师的声音！林朝跑过去，我在我在！是老师吗！

　　迫切想开门，手忙脚乱想开锁，但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密码，怎么办，老师怎么办，我不知道密码……

　　安安在门外先是听到林朝求救，声音短促几句就消失了，然后静音，好像里面从不曾有声音传出，再然后是尖叫和身体撞门的声音，明知道门是撞不开的，但仍使出全身力气，自毁般的惨烈，嘭，嘭，连门外的空气都震动。

　　林朝冷静！老师就在这里不走，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司耀他不肯告诉我密码，他为什么要这样……

　　听到司耀名字，在一旁查开锁电话的阿煊突然反应过来，司耀？问出口的瞬间就将所有信息串联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司耀真正想藏匿的是门内这个。得到安安确认后，阿煊靠近门锁说，我大概知道密码。

　　和司耀相处多年，他密码阿煊几乎都知道，因为来来回回就几种排列组合，只是没想到这次竟会无心插柳，安安说他挂念家教的男孩，阿煊说既然挂念那就去见咯，后来实在看不惯安安左担心右担心，直接拉着安安就过来了。

　　试两次就提示门锁已开，阿煊示意应该由安安推开，安安开门的瞬间，一个瘦小的人影扑出来撞怀里，林朝全身都在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煊识趣地转过身去，又隐约觉得林朝有些面熟，直到进门林朝给他递水时，看见他金色的异色瞳——那个行李箱的孩子一闪而过，阿煊接过杯子，赵煊辉，叫我阿煊就好。

　　听见名字，林朝又看多阿煊一眼，我在司耀手机见过这个名字，我知道你，我叫林朝。

　　原来你们认识？安安接过话来，我还在想带阿煊过来会不会不太好。

　　我也没想到我们认识。阿煊意味深长地打量林朝，尤其他小腹。安安闻不出来，但他能闻到林朝身上的味道，司耀真放肆到令人作呕。

　　林朝也能闻到安安身上阿煊的味道，有很多想说的话，马上就变得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只好局促地站在他们面前。

　　我去下卫生间。阿煊起身，自觉给两人留足空间。

　　林朝，安安拍拍身边的位置，林朝才木木地走过去。

　　手痛不痛？安安看见林朝发红的手臂肩膀，应该是撞门太用力了。

　　听到问题，林朝连忙躲闪，不痛……我哪里都不痛……

　　这样……安安牵过他手轻轻握住，如果有哪里痛，一定告诉老师好不好？

　　好……突然有眼泪滴在安安手背，林朝低下头，哭得没有声音，眼泪一直流一直流。过了一阵，林朝抬起头来，观察阳光在地毯的位置判断时间，又对安安说，老师，司耀快回来了，明天可以再来看我吗，早一点好不好，在司耀不在的时候。

　　嗯嗯，我明天再来。

　　一定要来好不好。

　　一定会来，我答应你。

　　我会等老师来，一定要来……又低下头，什么都说不出口。

　　在门口道别时，林朝站在门口，像一只惊惶的小鸟。

　　朝，我可以抱一下你吗。安安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这一句。

　　林朝用力地点头，还像以前乖巧又伶俐，当然可以啊老师。

　　于是，安安拥抱了林朝，将林朝整个抱在怀里的拥抱。

　　我叫安安，以后叫我安安。

　　好啊，安安，安安。

　　林朝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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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车场拿车的时候，阿煊说，你刚刚好像亲了他脖子。

　　是吗，我有吗，我不知道。

　　嗯。阿煊看着后视镜。

　　我不知道……也许他需要我、也许我更需要他……我不知道……阿煊我好难过，我看到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阿煊……我甚至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经历过。）

　　阿煊没有启动汽车，只是将手搭在安安肩上。他安静地陪安安哭，就像安安安静地陪林朝哭。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这不是你的错。阿煊说，明天我约司耀出来，这样你们有更多时间。

　　嗯。明天我要带他走。安安下决心。

　　但林朝没有等到这个明天。

　　安安走后，他马上到厨房洗米煮饭，这是司耀交代他每天要做的事情，这样司耀回来，煮好菜就可以开饭了。刚将米下锅，司耀就回来了。

　　回来了，我刚煮饭。林朝毫无波澜地解围裙，其实心在狂跳。

　　没关系，今天晚点吃。司耀从身后环抱林朝，问道，今天是不是有人来过。

　　林朝呼吸一滞，我连门都打不开，要怎么放人进来。

　　我看见垃圾桶有两个用过的纸杯。司耀咬林朝耳朵。

　　林朝的声音开始发颤，我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一个杯子是你，一个是宝宝，假装你们在家陪我……唔……

　　我现在就在家里陪你啊。

　　林朝想缩成一只虾。

　　林朝开始发出压抑的呜咽，呜，呜呜，他的声音很催情，但那不是快乐的声音。

　　我在卫生间洗手台看到一根头发，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这句话和暴虐一起来临——一片空白，林朝听见自己在叫，想跑吗，他听见司耀在问，还想跑吗。

　　血渗出来，可能是撞门的冲击太剧烈，又可能是这具身体千疮百孔到不再具备受孕能力，林朝竟感到报复的快感，如果他死了，司耀会不会为他流哪怕一滴眼泪。你会哭吗。你会为我哭吗。

　　剧痛到瘫痪在地，血止不住流，但是人很清醒，好像直到推进手术室人都是清醒的，或许是在做梦，或许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看见了林夕，血泊中的林夕，喉咙被割开，血流出来，流出来，他笑着朝林朝伸手，手上，脸上，都是血……

　　林夕，你是来接我的吗，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在乎他人的哭声，不用再想，他其实还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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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阿煊还没打电话，司耀的电话就过来了。看手机响了一阵，犹豫，接通。

　　司耀开口就问，你今天是不是见了林朝。

　　索性坦白，是又怎样。

　　你对他做了什么？

　　问我做了什么？不先问问自己做了什么？

　　赵煊辉，他死了我要你命。

　　我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你不会信的，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点都没变。

　　我现在不是来谈我和你的事。

　　你当然可以觉得两件事一点关系都没，就像你始终觉得当年是我的错，司耀，如果你当年换一个态度，我们都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是你先变的。司耀的声音沉下来。

　　我现在不是要追究谁对谁错，阿煊苦涩地笑了笑，到现在我们在一起都快七八年了，我不是想证明过去这些年我爱错了人，爱是没有错的，我们也确实度过了一段快乐时间，即使后来分分合合，我也够胆承认，我曾经的确想和你一生一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说而已。

　　但我不想听。

　　给些耐心，以后想听都未必有机会了。我知道你会觉得刺耳——你知道吗，看到林朝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没有必要爱下去了。

　　阿煊停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没有林朝勇敢，明知道你是垃圾还执迷不悟。因为他我突然意识到，我之所以抓住你不放，大概是因为可以通过你抓住过去的我自己，抓住那个意气风发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然后我发现，我可能爱我自己多过爱你。

　　所以这是说再见的意思？

　　嗯。

　　很决绝啊这次。司耀明显被刺痛。

　　嗯。不过我还没有说完。我错的是没有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对你说，我其实需要你。我没有选择相信你……也许我们的结局在那时就注定了。但林朝不一样，他比我勇敢，所以你也是时候走出来了……我希望你会幸福……即使那个人不再是我。

　　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人。

　　你觉得怎样就怎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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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讲完了，你有没什么要说？

　　没。

　　那……再见了。

　　嗯。

　　请你也说一句再见吧，耀哥。

　　再见。

　　谁都不说话了，但谁也没有挂断电话。阿煊看着继续增加的分秒，直到屏幕熄灭，又摁开手机，通话已经断了。司耀反应如何，已经不是他需要在乎的事了。

　　随后，拨通安安号码，不管这算不算失意后寻找慰藉的卑鄙，阿煊近乎失声地说，安，我现在需要你，可以过来吗。

　　我现在，确实，确实，需要你。无论是哪种需要，我都不想再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