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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事,进医院之前,照例睡在司耀身边。不知道睁眼到几点,突然手脚发麻,胸口发闷,渐渐喘不上气来。爬起来吃药,过几分钟觉得好了些,这时司耀也醒了。

      怎么了?

      胸口闷,不过现在好多了,休息吧。

      关灯重新躺下,司耀牵着他手,时时注意他情况。

      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

      呼吸还是有些难受,不过比刚刚好多了……就这样牵着我的手好不好?

      好。

      刚躺下时,情况确实好转了,但很快症状又重新出现,林朝开始大冒冷汗,气弱地说,我想我可能还是要去医院。

      急急忙忙换衣服,问林朝要不要背,林朝说可以自己走,加上背会压到心脏不舒服。看电梯数字倒数,司耀第一次后悔自己住得太高。开车到最近的医院挂急诊,医生见林朝能自己走进来,且口齿清晰,安慰说不需要太紧张。

      体温正常,心电图也没太大异常,不过考虑到林朝的心脏病史,医生建议做其他检查。先是抽血,护士看上去是新手,看了看林朝左手背,又看看林朝的右手背,止血带扎左手腕,消毒皮肤,叫林朝握拳。

      林朝照做,看着护士将针头推进皮肤,推针速度缓慢,好像还在寻找血管,终于扎进去了,但血出得既少又慢,装到第三支采血管的时候,无论林朝再怎么握拳都没有血出来。护士有些慌张,一不小心碰到针管,针头竟滑出来,血从针口涌出来,滴到桌面,连放在一旁的病历都沾上了。

      这时,在一旁忙碌的另一个护士过来了,敏捷地用棉签帮林朝抹血止血,又帮他摁针口。隔着口罩,看不到护士的面容,但林朝记住了她的手,手指洁白纤长,而且是暖的。冰冷的针和暖的手。那温暖的手轻轻扫过他手背安抚,一针见血,采血才算完成。

      林朝知道自己的血很难抽,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抽不出血的情况。医生护士都说他瘦过头了,但是没有人能告诉他如何才能变肥。化验结果出来要两个钟,接下来又做其他检查。天黑蒙蒙亮的时候,医生安排林朝住院了。

      具体原因,医生没有和林朝细说,作为病人,反而没有知道自己病情的权利,家属要代替病人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其实全程司耀比林朝更紧张,抽血不顺利的时候他就快发火了。林朝无所谓的,总会有新护士和老护士,新护士变成老护士当然要些时间和经验,如果扎多几针能减少对方下次的紧张,那就扎吧。

      林朝躺在病床上输液,司耀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他说,睡吧,药水快完了我会帮你叫护士。他看上去很憔悴,胡茬冒出来,黑眼圈很重。林朝伸手摸他的胡茬,好像钢丝球,他有些想念干净又精神的司耀了。

      我没事的,你回去休息吧,今天还要上班。林朝说。

      小时候,是林夕带他去看病,有时候林夕太忙,他只好一个人去。打屁股针,一个人爬上高高的椅子,坐定定,被针扎到一缩,不过不哭。

      门诊的护士大多认识林朝,她们夸林朝勇敢,林朝也觉得自己很勇敢。因为在他背起书包离开的时候,打针室传来响亮的哭声,看了一眼,是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的男孩,他的妈妈揽着他安慰他。

      我才不会哭,林朝那时想。他不埋怨林夕,林夕已经将能给予林朝的都给予了,其中包括最最重要的,爱。所以他虽然有些些羡慕那个可以哭泣的男孩,但也只是些些羡慕,因为他有世界上最最好的林夕。

      后来林夕不见了,变成司耀陪在他身边——在生病的时候,就只能想起对方的好了。

      你回去吧,不要担心我,我会好的。林朝低下头说。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司耀好像也变得温柔了。

      好啊。其实我也想你陪我。林朝终于很小声很小声地坦白。

      接下来住院,每天都有打不完的针。司耀的午休时间不足以从公司来回,所以林朝的午饭是外卖或医院食堂,但早上和晚上都能见到司耀,他会送来早餐和晚餐,陪林朝直到他不得不离开的钟点。

      他答应林朝要求,没有请假陪护,到夜晚也准时回家,家里的床空了林朝,林朝的病床却越来越满,热水袋,厚袜子,毛绒手套和帽子。林朝很少四处走,平时就在病房抱热水袋在阳台看楼下的树。

      楼下有两棵木棉树,一棵高些,一棵瘦些,叶子疏疏落落,纵然它们很高,但林朝在的楼层比它们高得多,能从上到下看清它们轮廓,笔直的雪白的枝条,春天突然爆出花朵。

      冰冷的药水滴入身体的时候,手会从针口开始慢慢变冷,有的药水会痛,林朝就想象是植物的根扎到他手上,不过不是从他身上汲取营养,而是将能量输送到他身上,每一处针口,都是不同植物扎根的痕迹。

      人类不像植物有固定在地上的根,人类像蒲公英的种子,不知道被风带向哪一处,有些种子会生根发芽,有些则永远不会,它们最终都会枯萎。医院有两部电梯,一部在医院大堂,一部在医院角落,一部运来医生拼命拯救的人,一部送走医学再无能为力的人,那些是枯萎了的蒲公英们。

      林朝的病房离后一部电梯很近,有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廊会传来病床的轮子拖过地面的声音。病房的门,中间是探视的玻璃,所以可以见到戴着口罩的人影推过那张看不见的床。去了那部电梯的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林朝害怕到闭上眼,但那轮子的声音还是会传入耳,轰隆轰隆,明明是很安静地推,但还是轰隆轰隆,在空荡荡的走廊响荡,那声音留在心底。木棉树旁边的矮小的楼,就放置了那些种子,其中有些生过根发过芽,最后统统,都一把火烧成灰。

      林朝要自己睁开眼,要自己看清楚那些死亡的影子。害怕,不是以为自己能够侥幸避免,而是深知这是或早或迟的命运。但是,一旦想象是自己躺在那张床上,体温渐渐变成周围的温度,又逐渐变得不平静。说不害怕是假的,唯有接受了。

      但这样的想法,对死亡也是太过轻薄了,不可能做好准备的,面对死亡,人永远是无法做好准备的。所以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活着的日子里,好好活着。但什么又是好好活着。

      司耀开始对他好了,很好很好的那种好,就好像以前的不好全都不存在的那种好。

      是不是也因为,他也害怕林朝离开啊。

      每个晚饭后,司耀都会带他去散步,附近没有公园,只有十字路口和高架桥,每个晚上,他们随机选十字路口的某个方向,走一段又折返。两个人并肩,林朝穿得很厚,戴上围巾手套和帽子,像一个童稚的雪人。

      要不要牵?司耀伸出手。

      要啊。林朝的手就放在他手上。

      渐渐,路线固定了,十字路口的某一支,有一间蛋糕店,店铺有个面街的橱窗,里面就是师傅做蛋糕的大理石台面。为了新鲜,蛋糕几乎都在白天做,到了傍晚师傅就收工了,所以他们到的时候,常常只能看见清洁到闪闪发亮的蛋糕工具,裱花台啊,刮刀啊,打蛋器啊,还有摆放得整齐的一盒盒奶油。

      每到这个橱窗,林朝脚步都会放得很慢,问他要不要进去看看,他又摇头。司耀就会说,他要到对面便利店买水,让林朝在原地等。林朝点头,司耀到对面去,拿两盒热豆奶,埋单的时候,林朝仍在静静地看着玻璃橱窗。

      司耀走过去,将一盒朱古力豆奶递给林朝。

      只能喝一口。

      嗯。

      林朝乖巧地点头,窸窸窣窣拆吸管,但戴着手套哪里拆得开呢,司耀又拎过豆奶帮他插吸管。说好只能一口,林朝捧着豆奶慢慢抿,司耀在一旁看着他不准喝多。因为太甜了。

      还想喝吗,我还买了一盒无糖的。

      不要,好难喝。

      是吗,我觉得还可以。夺过林朝手里的试了一口,是你这个太甜。

      可是喝它很幸福啊!

      你单吃巧克力也会很幸福。

      你好烦我不听。

      林朝捂起耳朵就走,司耀笑出来,牵起林朝的手,林朝甩掉,他又抓住,林朝又假意晃了几下,没晃开,倒像两个小朋友手牵手过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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