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隙茉莉开》偏逢屋漏偏逢连夜雨

25、雪花里的重逢

　　江城的雪总来得猝不及防。十二月末的清晨，许时凡拉开窗帘时，窗外已经是一片白茫茫——雪花像撕碎的棉絮，密密麻麻地落下来，把教学楼的屋顶、操场的栏杆都裹上了一层厚雪，连空气里都飘着冷冽的雪粒。
　　她愣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窗帘。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却让她想起了高一那年——也是这样的暴雪天，她、江清念、宋时野、白翎安四个人，在下课铃响后疯跑到操场，宋时野把雪球塞进她的衣领，白翎安帮江清念拍掉头发上的雪，四个人笑得像傻子，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散开，却暖得能焐热整个冬天。
　　可现在，那样的日子像被埋在雪底下的旧照片，模糊得快要看不清了。
　　过去的三四个月，许时凡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夜里，她总能听见爸妈在客厅低声叹气，爸爸翻来覆去的动静隔着墙传过来，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知道，爸爸还没走出好友离世的阴影，更没放下宋时野舅舅是凶手的事。而她自己，只要一闭眼，就会想起宋时野爸妈虚伪的笑脸，想起宋时野在她家楼下欲言又止的样子，失眠成了常态，眼下的青黑浓得遮不住。
　　在学校的日子更难熬。她刻意避开江清念和宋时野，却总在走廊撞见他们——江清念抱着练习册往教室走，身边偶尔跟着白翎安，两人低声说着题，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默契；宋时野则总是一个人，要么在操场角落发呆，要么在图书馆里刷题，看见她时，眼神会快速躲开，像只受惊的小鹿。
　　同学间的议论也没停过，“许时凡和宋时野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现在跟仇人似的”“听说宋时野舅舅是……”那些话像细碎的冰碴，扎得她耳朵疼。她把自己裹在厚厚的外套里，像躲在壳里的蜗牛，不敢跟任何人深交，连上课都忍不住走神，成绩掉了一大截，老师找她谈话时，她也只是低着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时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每天顶着黑眼圈上学，书包里总装着助眠的褪黑素，却还是要到后半夜才能睡着。爸妈的争吵越来越频繁，妈妈总哭着说“都怪你舅舅”，爸爸则闷头抽烟，一句话也不说。他不敢跟同学提起家里的事，怕被人指指点点，更怕看见许时凡冰冷的眼神——他无数次想跟她解释，舅舅的错不该算在他头上，可每次话到嘴边，都被许时凡的冷漠堵了回去。
　　这天下午，雪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花砸在窗户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学校提前放学，许时凡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雪没到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很费力。路过以前和宋时野常去的那家便利店时，她停下脚步——玻璃门上还贴着去年冬天的贴纸，画着四个笑脸，像在嘲笑她现在的狼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却让许时凡的身体僵了一下。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宋时野。
　　“时凡。”宋时野的声音带着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雪太大了，我……我送你回家吧？”
　　许时凡没回头，只是攥紧了书包带，声音冷冷的：“不用。”
　　“时凡，我知道你还在怪我家。”宋时野往前走了一步，雪落在他的头发上，很快融化成水，“可舅舅的错，真的跟我没关系，我爸妈也没跟我说过……”
　　“没跟你说过，就不是你的错了吗？”许时凡猛地转过身，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又冷又疼，“我爸这些年因为老周的事，天天睡不着觉！你们家却故意瞒着，还假装对我们好，你知道我爸知道真相时，有多崩溃吗？”
　　宋时野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跟我爸妈吵过好多次，我也恨他们瞒着我，恨我舅舅做了那种事。可时凡，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暴雪还在下，把两人的身影都笼罩在白色里。许时凡看着宋时野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的愧疚和委屈，突然想起了高一那年的雪天——宋时野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裹在她冻得通红的脖子上，说“我是男生，不怕冷”；想起她生病时，宋时野跑了三条街，给她买热乎的粥；想起他们一起帮江清念补功课，一起在操场放烟花……
　　那些温暖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冲散了她心里的恨意。她突然意识到，这三四个月来，她把对宋时野舅舅的恨，都转移到了宋时野身上，却忘了，他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他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往日的快乐，每天活在愧疚和压力里，跟她一样痛苦。
　　“宋时野！”许时凡突然大喊出声，眼泪掉得更凶了，“这根本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你舅舅，是他做了坏事，是他毁了一切！”
　　宋时野愣住了，看着她，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我恨的是你舅舅，是你爸妈的隐瞒，不是你。”许时凡往前走了一步，雪水浸湿了她的鞋子，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这几个月，我天天失眠，天天提心吊胆，我怕我爸垮掉，怕我们再也回不到以前……可我现在才明白，我不该怪你，更不该把你推开。”
　　宋时野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快步走过去，站在许时凡面前，声音带着颤抖：“时凡，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许时凡点点头，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们是朋友啊，怎么能因为别人的错，就丢了彼此。”
　　暴雪还在继续，可两人心里的冰，却在这一刻慢慢融化了。宋时野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伞，撑开，罩在两人头顶：“我送你回家，路上跟你说说，我最近发现一家超好吃的烤红薯店，等雪停了，我们一起去吃？”
　　“好啊。”许时凡笑着点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却笑得格外灿烂。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印深深浅浅地印在雪上，像一串重新连接起来的符号。许时凡看着身边的宋时野，突然觉得，这场暴雪来得真好——它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让他们找回了失去的友谊。
　　她想起江清念和白翎安，心里默默想着，等雪停了，一定要找他们好好聊聊。或许，他们四人的关系，还能像以前那样，在雪天里一起笑，一起闹，一起走向未来。毕竟，雪总会停，春天总会来，那些曾经的伤口，也总会在温暖里慢慢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