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2、第 102 章 ...

  •   青川郡的收复,比预想中更为顺遂。灵教经年累月的宣讲早已潜移默化,郁连华昔日“讲经”与“清剿”并举留下的余威尚在,兼之赵安歌着意施恩,减免了新附之地三年赋税,又调拨粮种、农具助其恢复生产。民心如水,顺势而下,偶有赵玠遗留的死忠负隅顽抗,也在“奔流师”精锐与新编“安民团”的合击下,如沸汤泼雪,顷刻消融。

      不过一年光景,青川郡的城头便换上了瑞国的凤纹旗。消息传回永昌,赵安歌并无多少喜色,只在意料之中地颔首,目光便再次投向那巨大的舆图。青川毗邻的菱川、清河二郡,如同两块亟待拼接的残璧,嵌在瑞国与赵玠势力交错的边缘。

      “传信给吴朝,东进主力暂驻青川休整,厉兵秣马。另,派一队精干人手,扮作行商,潜入清河。”

      她需要情报,需要像当初瓦解西境那样,从内部撬开清河的缝隙。武力是最后的手段,而非首选。

      暮春时节,永昌城细雨霏霏。赵安歌从堆积的奏章中抬首,揉了揉酸涩的眼,肩伤在潮湿天气里隐隐发作,带来一阵阵钝痛。殿内烛火昏黄,映着她略显清瘦的面容。

      薄烟悄步进来,低声道:“殿下,郁连华大人从灾区回来了,正在外间候见。”

      赵安歌精神微振:“快请。”

      郁连华风尘仆仆,青色官袍下摆沾着泥点,面容带着奔波后的疲惫,眼神却依旧清亮沉静。她行了礼,不等赵安歌询问,便简略禀报了东部灾后情形:“疫病已控,流民大多安置,春耕未误。只是……昭国细作趁机散播谣言,诋毁殿下纵归赵玠乃是力有不逮,又说‘大田亩制’实为圈地奴民,虽掀不起大浪,却也烦扰人心。”

      赵安歌冷笑:“李桑也就只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由他去说,事实胜于雄辩。”她示意郁连华近前,目光落在她眼底的淡青,“此行辛苦你了。”

      郁连华微微摇头,取出银针:“殿下肩伤又犯了?连日阴雨,最易引发旧疾。”她手法娴熟地将银针在灯焰上掠过,精准刺入穴位,一丝清凉内力随之渡入,缓缓化开那纠缠的胀痛。

      赵安歌闭目感受着那舒缓的凉意,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窗外雨声淅沥,以及烛芯偶尔的噼啪轻响。

      “连华,”赵安歌忽然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你说,我这般步步算计,连收复故土都要权衡各方,不得痛快……是否失了本心?”

      郁连华手下微顿,抬眸看她。烛光下,赵安歌的侧脸线条柔和,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孤寂。她沉默片刻,缓缓道:“殿下所求,非一时一地之得失,乃万世之基业。若只图痛快,纵马挥刀即可,何须案牍劳形,夙夜忧叹?算计非是失却本心,而是……背负太多,不得不为之。”

      赵安歌缓缓睁开眼,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良久,轻叹一声:“有时,我倒羡慕梁缨,只需面对明确的海浪与敌人。”

      “驸马面对的,是变幻莫测的海况与更狡诈的对手。”郁连华收针,声音平静,“殿下与他,各守一方,皆是负重前行。”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隙,洒在湿漉漉的庭阶上,清冷如霜。赵安歌独自立于窗前,望着那轮朦胧的月,心中已有了计较。收复青川只是开始,接下来的菱川、清河,乃至更广阔的东部,她都要用最小的代价,一步步拿回来。

      郁连华看着赵安歌瞬间投入棋局、指挥若定的侧影,方才那一丝罕见的迷茫仿佛只是幻觉。她无声地收拾好药箱,悄然退至殿外。

      菱川郡的归附,并未耗费太多刀兵。那郡守贪婪惜命,吴朝大军陈兵边境,仅是做出佯动之势,再辅以永昌秘密使臣携重金与许诺而至——保留其家族部分田产,许其子侄入永昌为官,条件便是开城归顺。权衡之下,那郡守几乎未做多少挣扎,便连夜绑了赵玠派来的监军,大开城门。

      菱川如此顺利易帜,反倒让赵安歌心生警惕。她令吴朝谨慎接收,清查府库,肃清残敌,同时密令潜入清河的探子加快动作。

      清河郡的反应,果然更为微妙。

      徐家和她是故交,只不过战争离乱,赵玠对原本的家族根本就不信,早就对全国的世家大族清洗过,如今在清河能说上话的,是新贵卢家和孙家。

      郡守几次三番暗中递来消息,言辞恳切,表达对瑞国的仰慕,却又诉苦于卢、孙两家掣肘,郡兵疲弱,难以自主。潜台词昭然若揭:欲得清河,需先替他去此二患。

      而卢、孙两家亦非坐以待毙。卢氏商队与彦国的往来骤然频繁,边境隐约有昭国兵马调动的迹象;孙氏则似乎加强了与西境的联系,其门下佩戴诡异符牌的客卿,出入愈发招摇,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挑衅。

      “他们在互相借势,也想试探我的底线。”赵安歌看着最新送来的密报,唇角勾起冷峭的弧度,“也好,便让他们看看。”

      她并未立刻调动大军压境,而是采取了更为精准的打击,顺便给韦乐仪去信,探探口风。

      数日后,一支隶属于卢氏、满载货物欲前往彦国的大型商队,在边境一处险要峡谷遭遇“山匪”伏击,货物被劫掠一空,护卫死伤惨重。几乎同时,孙氏位于郡城外的一处隐秘田庄夜间起火,庄内囤积的大量粮草与疑似用于私铸兵甲的工棚化为灰烬,数名客卿葬身火海。

      两起事件做得干净利落,痕迹皆指向“流寇”或“意外”,却精准地打在了卢、孙两家的七寸。卢氏损失惨重,与彦国的通道短期内难以恢复;孙氏则折损了暗中蓄养的力量,气焰为之一挫。

      清河郡守趁机发力,以“肃清匪患,安靖地方”为名,调动郡兵,明里暗里开始打压两家势力。郡内其他观望的豪强见风使舵,纷纷向郡守示好。

      永昌宫内,赵安歌听着颜永的汇报,面色平淡。她深知,这只是权宜之计,暂时压服了地头蛇,却未根除隐患。卢氏与彦国、孙氏与西境,乃至“暗鸢”的勾连,如同暗疮,迟早会再次溃烂。

      处理完这些,殿内重归寂静。赵安歌踱至窗边,见庭院中海棠已绽新蕊,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娇嫩欲滴。她忽然想起,去岁此时,梁缨曾归来片刻,那短暂的温存如同偷来的时光,转眼又被战火与权谋冲散。

      海疆万里,不知他此刻是否安好?面对李桑与琉岛的蠢蠢欲动,他的水师,可还支撑得住?

      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如细藤缠绕心间。她敛下眸光,将那点私情压回心底深处。转身回到案前,那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奏章,关乎民生,关乎军备,关乎这庞大国家机器的每一个齿轮。

      清河的局势,在赵安歌精准的打击与郡守的顺势而为下,暂时趋于一种微妙的平衡。卢、孙两家偃旗息鼓,郡内表面恢复了安宁。然而,潜藏的暗流并未消失,只是在更深的水底涌动。

      在一切暂时平息之后,韦乐仪回信了。

      信中的语气倒是颇为客气,言说西境暂无大事,偶有小股流寇作乱,已自行剿平。“些微小事,不劳殿下挂心”,转而提及边境贸易,希望瑞国能增加对西境的精铁与药材供应,并隐晦表示,若瑞国在东境用兵需要策应,西境亦可“酌情相助”。

      “她这是要坐地起价。”赵安歌将信纸置于烛火上,看着它蜷曲燃尽,“看来,西境内部的问题,比她表现出来的要严重。她需要瑞国的物资来稳定内部,也需要瑞国在东境吸引赵玠残部的火力,为她分担压力。”

      如此一来,与韦乐仪的同盟,暂时还动不得。甚至,还需要维持表面的稳固。

      赵安歌沉吟片刻,对颜永道:“回复韦乐仪,精铁与药材,可以酌情增加,但需以西境战马和部分稀有矿藏交换。至于东境策应,待我方需要时,自会与她联络。”

      这是一场交易,赤裸而现实。在真正的信任建立之前,或者说,在共同的强大敌人消失之前,她们之间的关系,便是如此脆弱而利益交织。

      韦乐仪也明白这个道理,即使她也想夺回夹在菱川和瑜川的曾经韦家故地惠安,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那么这个主动权要握在自己的手里。

      处理完西境事宜,赵安歌的思绪再次回到清河。

      好久没见徐夫人了,不知道战火连日,山河破碎,她在京城如何。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