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一更 ...
-
九月和十月之间好像少了几个月，几场秋雨下来，天气眨眼间就转凉了。
海利恩佩斯军校的大小街巷人迹寥寥，不少学生们都蜗居在温暖的宿舍，宁可吃喝住都在宿舍内解决。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最低等的宿舍已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窗破直灌秋凉风。
在家徒破壁的情况下，待在宿舍里显然是不明智的想法。
言简辞身影一现，出现在图书馆。
他驾轻就熟地单开了一个自习室，关上门，让暖气在里面集聚。
最近几天是考试周，图书馆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所有考试都会在训练场上进行。
本次考试共分为五个部分，分别是：实践成果、理论知识笔试、精神力控制测验、基础体能及远近战测验和精神力等级评估。
校方通过这五部分综合测定学生的等级。其中的实践成果是考生自入学以来做过的正规活动或任务委托，该部分所得分为附加分，在后四部分的分数基础上进行适量加分。
考试成绩会在几天后揭晓，在此期间学生们照常上课体训，周末照常无课休息。
相比开学简单通过精神力等级评定，这次考试显然要公平严谨得多。
考试总会让人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考着考着，白驹过隙，一周就过去了。
最后一场试又下了一场雨，无数不起眼的雨滴汇聚成笼罩天地的纱幔，平日里不管是有棱有角的，还是色彩鲜明的，此刻都被雨水浇灌出别样的氤氲，朦胧又暧昧。
言简辞站在考场门口，望着外面的细雨绵绵，低头看到了空空如也的双手。
他叹了口气，紧了紧衣领，要举起胳膊遮住脸，抬腿往雨里冲。
“滴”的一声，手腕上的神经终端闪烁着红光。
言简辞随手点开，看清消息后脚步一顿。
他下意识在心中叫了一声：“言知引？”
没有一点声响。
很好。
言简辞心中冷笑。
这人又趁着他考试，偷溜出去玩了。
心里没由来地涌上一阵烦闷，言简辞将这点负面情绪归结为换季所致。
由明媚炎热的夏季过渡到花叶凋敝、凉意入骨的秋季，谁都会从心底涌出一股子毫无由头的烦闷。
他细致地挑挑拣拣，剔走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情绪。
末了不知道第多少次叹了口气，步入雨中，准备迎接秋天的细雨的洗礼。
滴滴答答。
头顶响起雨水砸落的噼里啪嗒的响声。
雨滴并没有如期而至，落在发丛间，而是头顶张开一道黑影。
言简辞意外地扭头，看到早早裹上换季风衣的言知引举着一把黑伞，站在他身后。
“天可怜见的，哪个倒霉催的打扰你的好情绪了？”言知引怜惜地问。
他看着言知引快走几步，和他并肩：“你就这么直接出现在学校里？”
“下着雨呢，人人都往宿舍里赶，没有人会刻意看伞底下的人是谁。”言知引振振有词地说。
他拿的伞还是有点小了，两人靠近雨幕的肩膀都有些湿。没多想，言知引手腕一扭，整面伞向言简辞那边倾斜。
言简辞抬眼看了一眼伞面，往言知引身侧靠了靠：“怎么没拿那把大伞？”
言知引廉不知耻：“拿大伞怎么让你像刚才那样主动靠近我？”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恶心人，言知引一摸下巴，又想出一套歪理：“你竟然没问我为什么不拿两把伞，这是不是说明你想和我共同待在一把伞底下？”
言简辞脚步放缓，渐渐落于言知引身后。
言知引疑惑扭头。
言简辞冲他笑了笑，打量好距离后抬腿一脚踢到了言知引的小腿上。
言知引极其给面子地往前踉跄了两步，胳膊还在往后伸，将言简辞笼罩在伞面之下。
他稳住身形，抹了一把脸上刚沾上的雨水，长长地“啧”了一声：“好心带伞来接你，恩将仇报啊。”
言简辞看着言知引那张湿漉漉的脸。
海藻般的刘海鬓发紧贴皮肤，细密的眼睫毛上缀了一圈水珠，衬得那对深蓝色的眼睛也洇着一汪满溢笑意的水。
像是从深水里爬出来的艳鬼，望之让人失神丢魂，只能被蛊惑着，溺死在那对海渊般深不可见底的眼眸里。
言简辞知道自己的这幅皮囊长得不差，但也只是不差而已。
旁人常言他长得多么倾国倾城，他照着镜子反反复复地看，也常觉不过如此。
而今这幅不过如此的皮囊披在言知引身上，眼睛是一样的，嘴唇是一样的，哪哪都是神似的，组在一起却迥乎不同，有种他无法效仿的摄人心魄的妖冶气质。
原本汇到嘴边的反怼顷刻灰飞烟灭，言简辞眼睫颤了颤，轻轻揭过这个毫无营养的话题。
“刚才探险队给我发来消息了。”
言知引笑意收敛：“什么时候？”
言简辞抬了抬下巴，言知引会意，两人并肩同时往宿舍走。
一边避开路上的水坑，言简辞分心回答：“明天上午八点，在学校门口报道。”
言知引沉默了一会，在言简辞疑惑地看过来的时候他才笑了笑：“这么急啊，那你今晚得赶紧收拾一下行李了。”
“嗯。”言简辞应着，不知为什么也有点心不在焉。
两人一路无话。
——
早上八点，言简辞如约出现在学校门口。
一艘巨大的科研船停在学校门口的空地上，站在船旁要使劲仰头才能看到船顶。
科研船相比普通的星舰显得更加笨重，它不讲求速度，更加专注于安全性和稳定性。
来校门口引领言简辞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染了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头发上打满了发胶，刘海五五分，露出锃光瓦亮的大额头。
他穿着一身经典的白大褂，大褂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东西。
一见到刚从学校内走出来的言简辞，男人立刻搓搓手，笑脸相迎：“这位小同志就是言简辞——言同学了？”
在得到言简辞肯定的答案后，男人伸出手：“你好，我是许友，负责你在科研过程中的全权事宜，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科研、生活或安全问题，欢迎随时找我。”
想了想，许友补充：“我已经和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不用担心旷课问题。”
“谢谢，麻烦你了。”言简辞客套地同对方握了握手，跟随对方上了科研船。
科研船的内部整体构造呈鱼骨状，由一条大长廊两侧连接不同房间，长廊首末分别是驾驶舱和出船口。
“这艘科研船内有一套完整的小型生态系统，能支持我们在宇宙中生活很久。”
许友向言简辞一一详细介绍了科研船的各个部分。
“睡得惯胶囊睡舱吗？喏，这间是休息室，科研人员休息睡觉的地方，你在最尽头最下面那个舱里。如果你要洗澡的话，可以来对面这间，水是经过层层净化的循环水，直接喝也没问题。这间是餐厅，一共有十八种套餐，一天一种套餐，短期内指定不会让你吃腻。”
“这间是收集库，存放我们在不同星球获得的数据采样，旁边就是检测室，用于基础的样品检测和数据评估。这间是……”
许友絮絮叨叨，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讲了一通，末了扭开瓶盖，捏紧瓶身往肚子里灌了半瓶水，用袖口一抹嘴上的水渍：“可算是讲完了，我相信你能记住，咱毕竟是竞赛第一的人是吧，脑子好使得很。走吧，接下来去见见其他人。”
说着，他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不同于一般的会议室，这艘科研船上的会议室更像是茶水聊天室。几个桌子，十几把椅子毫无章法地胡乱摆放，里面的人也三三两两地分散坐开。
言简辞有心听了听，没听到什么有效信息。
“各位，”许友站在会议室门口，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他这里。
“我们的最后一名成员到了！这是海利恩佩斯军校的言简辞——言同学，也是今年‘金环杯’竞赛的第一名！”
会议室的科研人员们很给面子地啪啪啪鼓掌。
许友转身，一只手伸出来向言简辞介绍：“这是李甲。”
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地中海男人向他微微颔首，聊作问候。
胳膊一转，指向了另一个光头男人：“这是张乙。”
接二连三地一一介绍后，房间里还剩最后一个人没介绍了。
许友的语气恭敬了很多，他撤回了手，朝着房间角落的白发稀疏的耄耋老人完完整整地鞠了一躬。
“这位是我们科研队的组长，徐老。”
许友很快补充：“不是我的言午许，是双人旁的徐。”
徐老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站起身。
依照如今的人类发展水平，早已不需要普通的木制拐杖，可徐老却依然凭借这节拐杖支撑住身体。
拐杖都被盘得红润透亮。
徐老长相方方正正，看起来很严肃，性格却还好，温和可亲。
他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说：“言小友，幸会幸会。”
由于年老，牙齿退化，缺了两颗门牙，又不凭靠现代科技，徐老说话口齿不太清晰，但有种经过了岁月沉淀的稳重。
言简辞刚要开口回复，就听言知引在脑海中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死装。”
涌到嘴边的问好被言知引一句话冷不丁地变成了一阵咳嗽。
他在心里问：“为什么这么说？”
言知引理不直气也壮：“就看他不顺眼。”
以上对话均发生在短短几秒之内，这短暂停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质疑。
言简辞在这停顿片刻后就和徐老完成了基本的问候对话。
“如果有什么问题，务必及时提出来啊言小友。”
徐老亲切地拍了拍言简辞的肩头。
他又看向许友：“小吴在植物园，你去带言小友见个面吧。”
“没问题，徐老。”许友恭恭敬敬地低头退出了会议室。
他冲言简辞招了招手，示意言简辞跟上来。
“你刚才没介绍植物园。”两人走在长廊上，言简辞开口道。
“植物园没什么人进去的，它是专门给吴莎建的，就是小吴。”许友解释。
“吴莎是我们的编外人员，负责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护送我们离开——”
许友耍了个不太好笑的宝：“科研人员的脑子可是文明的瑰宝。”
“哦对了。”
许友突然停下了脚步，生怕谁听见似的，低声说，“吴莎这个姑娘，有点神经兮兮的，不过没什么危害。你到时候不要吃惊。”
植物园是一个相比其他房间来说比较狭小的房间。
整个房间被各种各样的植物塞满了。言简辞一眼扫过去，陈列在花盆里的植株都平平无奇，毫无研究收藏价值。
“吴莎！”许友大声吆喝了一句。
“嘘——”草丛间露出一颗暗红色的头，冲许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叫，这些植物需要安静。”
许友对吴莎言听计从，他立刻压低声音：“我带了新的人，你出来认识一下。”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吴莎整个人从那些植株和花盆后面走出来。
看到她的第一眼，言简辞就明白许友为什么说吴莎有点神经兮兮的了。
这个姑娘有着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凌乱地披在脑后，像一个大鸟窝。发丝之间纠缠着各种植物的碎枝叶茎，红色配绿色着实不太好看。
她穿着古人类时期牧羊女的装束，一身土棕色的粗布裙。
裙摆上打了各种颜色的补丁，上面附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几乎要盖过补丁本身的颜色，和裙摆主体融为一体。
她的眼睛是暗沉的红色，看起来很空洞，像是两颗没什么光感的玻璃珠，不管望向谁都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吴莎是我们科研队里唯一的觉醒者……哦不对，”许友挠挠头，“现在加上你应该是唯二了。”
“吴莎，”许友催促道，“跟言同学打个招呼。”
吴莎定定地看了言简辞半晌，暗色的嘴唇嗫嚅半天，才慢吞吞地往外吐字：“你好，我是吴莎，S级哨兵。”
难怪这么大一个科研队只有一个护卫兵。
原来是有个S级哨兵坐镇。
言简辞这么想着，刚要介绍自己，就见吴莎继续慢吞吞地说：“我知道你，你是言简辞。”
紧接着，她的眼瞳微微动了一下，似乎瞥向了许友所在的位置，又很快地收回来，直直地盯着言简辞的脸。
任谁被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都会感到不自在，一向独来独往的言简辞尤甚。
他避开吴莎的凝视，视线落在旁边的杂草上。
许友没察觉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见两人互相认识了，便继续道：“那言同学，我说一下你要做的事。”
“我们向赛事方投递邀请信，就是为了找另外一个实力不错的觉醒者和吴莎一起，保护我们这些毫无战斗力的科研人员完成探险任务。”
“当然，相应的，我们会给予你相应的荣誉证书，徐老还会写一封推荐信，这两样东西对你以后求职都很有用。我们还会以市场价提供雇佣报酬。”
“还有什么问题吗？”
言简辞没有异议。
他来到探险队志不在此，报酬和证书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很好，那我们就可以结束新手教程了。”
许友又开了一个小玩笑，没有博得任何掌声，“接下来你可以在船内自由移动，直接回休息室睡觉也是可以的，但是不要碰科研仪器和任何电子信息载体。”
许友在讲这些东西的时候，吴莎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言简辞的脸。
最后，言简辞看着吴莎，对上她的视线，直戳了当地开口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许友闻声也好奇地转过头来。
吴莎好像突然对他的脸失去了兴趣，无声地摇了摇头，开始摆弄身侧的花花草草。
言简辞看向许友。
许友对他耸了耸肩，用口语无声地说：“看，她很古怪吧。”
关上植物园的门时，言简辞看到吴莎又在往门口看，不知道看的是他还是许友。
刹那间，他突然想起一点。
——方才吴莎是不是想对他说什么？
她当时看了一眼许友就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有许友在场，所以她没法向他说什么？
言简辞瞥了一眼身侧的许友。
他要找个机会，单独与吴莎对话。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一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