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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美丽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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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尔君认定自己遭到天主放逐,全身发抖好像穷途末路之徒,空洞的内心早已被疾风利箭连续贯穿。楚尔君心想:「倒在这里直到天亮,总会被清晨的街道清洁工送去医院急救,不管自己进到医院时是死是活,但绝不会有半个亲人在身边关心。不知威廉二世在临死之前,是否曾想过同样的问题?」
孔乙己这个衰人又浮现在病人脑中,楚尔体内仅剩下一丝游魂道:「孔乙己是民国初年的典型衰人,而我楚尔君又是千禧初年的什么人?」楚尔好想从石板大道上站立起来,但两脚早已如同捆绑铅块这么重,走了四个小时的路早已把市区一环绕了两圈,若是继续躺在石板大道上,铁定会变成冰点急冻人,明早送进医院该如何急救。
有人的脸皮深厚如一座墙,但有人的脸皮却薄如一张纸;有人可以义无反顾搭出租车四处寻友,有人却会因为一张火车票而闷发牢骚;有人可以无所事事东南西北讲电话一个小时,有人却碍于面子问题关闭手机断绝音讯。
深夜寒风不减其威,状况并没有任何好转迹象,病人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开始看到许多天使的影像陆续出现,他们是来列队迎接楚尔君前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其实这个天使队伍的画面并不美观协调,有的天使长翅膀、留体毛,还有些天使穿风衣、戴墨镜。但是在众多天使幻影中,竟然有一个戴面具的天使参杂在队伍里面,好险面具控不是来吹小号进行曲的。面具天使大声呼喊:「楚尔君,快点醒来,我们是冠军,快点起来。千万别在黑夜中睡着,打开你的背包啊。」
楚尔君已完全没有意识,摇晃身躯把背包打开,里面掉出两条巧克力棒,这是楚尔与小丑在核电厂门口离别之物。感叹睹物思人,楚尔先前一直不愿意吃掉巧克力棒,那是假设楚尔把巧克力棒吃完,双方离别之物以后就不见了。
但楚尔君这回为了要活下来,他最后选择狼吞虎咽把巧克力棒啃到精光,过了三分钟,楚尔稍微恢复体力,然后在冷空气中站立起来。
「年轻人,你好像在旅馆门口徘回一段时间,三更半夜就在等出租车,你是要赶早班几点的飞机啊。」旅馆大夜班服务员出来探头问道。
楚尔站稳马步看看手表,时间已快接近凌晨四点,只要再撑两个小时天就会亮了,倒数一百二十分钟计时开始,他根本忘记自己过了一天没有睡觉。
「我啊,好像太早起床了,这位大哥,可以借用旅馆大厅休息一下吧。」
「反正冬天早上七点天色才会亮,我们这里八点才换班,你不如进来到柜台与我聊天打发时间吧。」
「谢谢,我们好好聊聊。」楚尔绝没想到聊天也能帮助自己度过难关。
楚尔在旅馆大厅喝了一杯热水,开始从飞来英国希斯洛机场聊起,在肯特郡学习当小丑、去逛坎特伯里大教堂、到福克斯通与哈斯丁表演、前往温莎小镇与伦敦市观光,但省略温莎城堡比赛与伦敦剧院表演的事情。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我听过不少人想去伦敦念艺术学校,但从没听过有人专程去肯特郡学当小丑,好特别的人生经验。时间过得真快,怎么已经早上六点了。」
楚尔向旅馆服务员告别,然后带着疲惫的步伐走往火车站方向,而火车站管理员已经将铁栏闸门开起,而搭早班火车的乘客陆续进站。楚尔终于登上一早七点回伦敦的班车,一坐在位置就宛如老僧入定,八风吹不动,睡着了。
早上九点,楚尔终于回到伦敦,发现行动电话整晚没开机。手机讯号才刚接上讯号,鲍柏就打了一通电话进来,霹雳啪啦说道:「楚尔君,昨晚行动电话怎么没开机,打了四次电话给你,都找不到人。你不会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吧,像是到苏活区快活去了,别惹一身粉味回来。」
「我出伦敦城一趟,只是去郊外过夜,没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别乱讲。」
「今天是圣诞夜,快点回坎特伯里过圣诞夜,不然朱蒂要带神秘男友回家。」
「怎会这样呢,才十天没见面,朱蒂妹竟然交了个神秘男友。」
「骗你的啦,珊妮的父母去比利时过圣诞节并要待到跨年,所以珊妮这个星期过来我家借住几天,你刚才有被吓到吗?呵呵,真的吓着你了。」
「真是讨人厌,你又不是那个至尊爷小丑,别开这种玩笑。」
「好歹我是个肯特郡小丑大师,小丑爱司的表演我研究了几招,你不小心就中招。好啦,你赶快回到坎特伯里吧,朱蒂傍晚会亲自下厨,晚餐食物超多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我们会等你回来吃大餐。」
楚尔在伦敦市用完午膳,确认先前预订返回台北的机票,然后在街上逛了几间礼品商家,挑了两份圣诞礼物以带回坎特伯里。一个礼物送给朱蒂,另一个礼物送给珊妮,两个礼物价格加起来刚好70英镑,与一张去伯明翰的来回火车票相当。
回到了坎特伯里,楚尔帮忙鲍柏摆设家中圣诞装饰,朱蒂与珊妮在厨房准备圣诞大餐。晚上,大家一起在鲍柏家用餐,但用餐时讨论好多话题,却没人刻意提到小丑的事情,鲍柏之前已告诉过朱蒂,爱司与艾利西亚不会再回到肯特郡了。
「我决定1月4日回台北,机票已经买好了。」楚尔在吃甜点时随口提及。
朱蒂并没有说话,反倒是珊妮接话:「算来楚尔在英国只能再停留十天,先预祝你返乡过个好年,一路顺风。」
「楚尔以后有机会还会回来英国吧,楚尔君,是不是这样?」鲍柏提问。
「当然,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再来英国,像是,像是,像是去参加玛丹娜伦敦演唱会,到时候会抽空回来坎特伯里看大家的。」楚尔提了一个比喻,由于玛丹娜是美国人,不可能经常在英国办演唱会。
「说不定哪天我们有钱有闲,可以远赴东亚一游,身着短衣热裤,跑去香港或是台北玩呢,楚尔君到时要当东道主招待我们。」珊妮在幻想自己一身清凉服饰前往东亚旅行,朱蒂在笑珊妮哪天当上小富婆,心中愿望就能实现。
「那是一定,一定的。」楚尔亦笑着回答。
晚餐完毕,庆祝神圣的圣诞夜来临,珊妮提议去坎特伯里大教堂参加午夜弥撒,朱蒂、楚尔与珊妮便一同进入坎特伯里市区。再次回到坎特伯里大教堂,今晚教堂内庄严肃穆,虔诚的教徒们在里面唱着圣歌,气氛祥和一片安乐,楚尔想起这里是爱司第一次遇见他的地方,虽然当时他没看见爱司。
午夜弥撒结束,已是凌晨一点,北爱尔兰与苏格兰等地早已大雪纷飞,伦敦以南气温虽低,但不见得会下雪。众人深夜返回鲍柏家,而鲍柏早已呼呼大睡,大家便各自回房就寝,却没料到会收到圣诞礼物。
楚尔想起小时候过圣诞节,都会事先提醒妈妈讲圣诞老人的故事,其实是希望父母能够记得送自己圣诞礼物。不过,楚尔的父母不是每年都记得圣诞老人的故事,所以圣诞老人是有一年出现,但接着又会连续失踪几年。
隔天早上起来,楚尔发现桌上摆着一封信,上面的英文字歪七扭八,字体写得无比零乱,这个人的英文水平实在有待加强。楚尔不免大吃一惊,竟然是爱司留下的信件,爱司交代鲍柏在楚尔回国前,将这封临别信件转交给楚尔。
「亲爱的楚尔君,当你收到此信之时,我早已返回沉默之塔,先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在加入人马座马戏团之前,就已经计划陪同小萝莉公主返回女巫国,日后重回肯特郡的机会相当渺茫,不知何年何月会再相见。而在温莎城堡夜游之时,已向你解释过艾莉西亚与我是来自地表下另一个异世界,沉默之塔是个诡异的结界空间,你别跟来会比较安全,恕我无法深入带你参观沉默之塔内部。我的年龄其实比鲍柏还老,但也还不至于做你的爷爷,这次马戏之旅可说是我的退休之旅,过去一段时间,很荣幸能把火焰之舞的步伐传授给你,可惜你不会火球术,没法跳成完整版的火焰之舞,但日后只要你跳起这个舞蹈,就会想起我们在哈斯丁草原歌唱跳舞的快乐时光。」
「我知道你一定很纳闷我为何会参加人马座马戏团,又为何把火焰之舞传授给你,那绝不只是因为我是个搞笑小丑的原因。其实,我有好几次提到我最早的表演搭档,一个魔术师的故事,他是我在育幼院一起长大的室友,两人的感情就跟亲兄弟一样。不过,自从我们在女巫国遭到通缉,两人分开逃命各奔东西,我从沉默之塔逃来肯特郡避难,但魔术师搭档到底逃去了哪里,我确实不知道。只是我的搭档非常喜欢研究禁咒师之事,我在魔法宝典上面查到遥远东方龙之国有个九龙半岛,那里聚集不少上古禁咒师传人。楚尔君你从东亚远赴英国,对于九龙半岛应该比西方人清楚些。我选择你做为同伴,不得不承认我是有私心的,如果你有机会前往九龙半岛,能否替我向当地禁咒师打听魔术师搭档的消息。当然,我与魔术师搭档分离是三十六年前之事,时间过了这么久,说不定他早就挂点了,说不定他正在环游世界,我也没太大奢望可以探听到他的近况。但如果你超好运遇见魔术师搭档,帮我传话请他返回女巫国找我,毕竟他是我在育幼院一起长大的兄弟。而楚尔与鲍柏,你们俩是我在肯特郡认识的好兄弟,祝你们在伦敦大展鸿图,表演事业蒸蒸日上。你的好兄弟,小丑爱司敬上。」
楚尔发现信件里面有一小迭文件,最后一张纸有个魔术师人物画像,五官特征、表演艺名与专长技能说明,爱司好像把楚尔当成侦探福尔摩斯,就凭这些琐碎资料要去九龙半岛找人,根本是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楚尔在鲍柏家过了平静的十天,其中他们去多佛港参观邮轮,并在福克斯通度过跨年夜晚。楚尔打通越洋电话回台北家,向父母报平安并告知返乡班机时刻,且在回国之前购买一些英国纪念品。
1月4日,返乡时间终于到了,楚尔打包好行李准备返回伦敦希斯洛机场,鲍柏与朱蒂只在坎特伯里汽车站送行,并不会专程前往机场,但彼得会去机场替楚尔送机。
挥挥衣袖,楚尔要离开坎特伯里,而踏上返乡之路,在这里住了半年,不免有点离情依依。汽车前往希斯洛机场的路上,坎特伯里降下了难得的大雪。台北是个不会降雪的都市,冬季最冷不过寒流时让气温降到摄氏十度左右,这是楚尔第一次亲眼看到户外大雪纷飞的景色,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再度踏入机场大厅,楚尔想起一句法国谚语:「婚姻是被围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但这次来到伦敦城,楚尔确信自己是城里想逃出来的角色,但谁知说不定哪天想不开时,又会从城外冲进去。
彼得早在机场大厅等着替楚尔送机,师兄弟两人相互拥抱告别,彼得留了电子信箱给楚尔,顺便也将朱蒂的电子信箱附送给楚尔,以后就算楚尔回到台北,也可以透过电子邮件相互连络。
「我可是个有江湖道义的演员,不像某个人连夜带着表妹逃走,连个联络的电子信箱都没有留下,楚尔师弟,以后记得要写信给我。」
「那是一定,一定的。」楚尔又笑着回答。
楚尔办理完Check-In手续,在机场与彼得哈啦了半小时,彼得也要返回伦敦市。曲终人散,只剩下楚尔一人在机场大厅候机,看见来往的乘客穿梭在机场当中,有几个小萝莉女郎走过楚尔身边,有人露出天真眼神,也有人露出凶恶眼神,当然有人露出发呆眼神,不管如何,艾莉西亚身边有小丑作伴,现在理应是欢乐幸福的,而有关沉默之塔内部的事情,楚尔是一辈子也弄不清楚。
这时,楚尔老爸从台北打电话过来,劈头问道:「儿子,你坐的那班飞机几点回到台北,到时候我会发挥爱心去机场接你的。」
「我三天前打过电话回家,先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有关班机时间,抵达台北时间是晚上六点。」
「晚上六点是台北时间,要确定不是伦敦时间,省得我还要计算时差。」
「时差,晚上六点班机抵达是伦敦时间还得了,那岂不是台北时间凌晨两点,您行行好,谁会挑这种时间班机搭乘。」
「千万别说你不会,因为你是楚尔君,曾有迷路搭错车的习性。总而言之,你飞回机场时再打一次电话跟我确定时间,老爸我可是大忙人,很怕太早到机场等你没事做。你知道机场工作人员效率不太好,有时候班机遇上某些因素也可能会误点,说不定你的行李需要安检,记住到时候你再打一次电话给我好了。」
「那你打这通越洋电话给我有何意义?反正我回到台北以后都要再打一次电话给你。」楚尔不禁怀疑这家族的DNA基因藏有小丑特质。
「你不懂,越洋电话可是很花钱的,我是特地提醒你回到台北第一时刻,记得要打电话给我,这样我才会记得去机场接你,你不就省得一趟坐大巴的花费,并确保你平安返家。对了,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从英国带回国的礼物有空再清点一次,别在返乡路途上遗失纪念品,不然你回家就亏大了,通话完毕。」
「好吧,好吧,通话完毕。」
反正楚尔在机场闲着也是闲着,再把手提包内英国买的纪念品清点一次,而有些大件礼品都已跟着托运行李箱上飞机了。
人的一生会去很多地方,有时候就会在旅行途中购买纪念品,但每个人的记忆力其实都有保存年限,时间久了,某些早期去过地方的记忆就会慢慢退色,不仅何年何月去的时间不记得,甚至连去过的地方也不清楚了,脑子只记得好像曾经去过某个地方就对了。
既然连去过的地名都想不起来,那去过那里参观过什么名胜当然是模模糊糊,但如果身边有个纪念品就容易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但有人不以为然,现在数字相机非常发达,旅行回家后很容易制作照片光盘,不用购买纪念品,也可以将旅行的记忆进行系统化管理。
楚尔检查完身上纪念品以后,却想到自己遗漏一件物品,说真的,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损失,要带回国礼物并没有遗失,而是当初从台北带来英国的音乐光盘片不见了。好像自从梅德斯通返回到坎特伯里以后,就再也没看见那张音乐光盘片出现,日后大不了回去夜市逛逛,运气好再买过一张相同的音乐片。
楚尔确实不知道是谁偷走那张音乐片,但小丑有干过青少年光盘片的纪录,这件事小丑有很大的嫌疑,但也有可能在坎特伯里当地遗失,或是在伦敦剧场演出时候弄丢,现在才想找回那张音乐片已经是不可能了。
出门半年在外,人能平安返国,就是最大的福气。「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楚尔在候机楼哼着茉莉花的曲调,自我感叹好险只是掉了一张音乐片,要是掉了英镑才真是麻烦。但楚尔内心岂只单单掉了一张音乐片,他在肯特郡真正所遗落的,恐怕是思慕的心与难忘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