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爷重返江湖》宋楚尔

25、戏剧之王

　　三百五十年前，莱斯特伯爵买下伦敦西区一大片土地，当时他打算在这个地区兴建私人豪邸。可是有一群人民向宫廷提出建议，希望伯爵大人能够捐出一小块地皮兴建公园，历经人民多次向上请愿，并经过英王查理一世出面调停，莱斯特伯爵终于愿意割爱部分地皮，兴建一座公众公园供人民使用，这个公园就是现在的莱斯特广场。

　　莱斯特广场刚开始定位为伦敦西区高级住宅区，上流社会人士交谊的好场所，但直到一百五十年前，伦敦有个「阿罕布拉马戏团」成立，并且在莱斯特广场旁兴建完第一座剧院，「阿罕布拉剧院」，从此莱斯特广场成为日后伦敦剧院文化的新兴发祥地。

　　至今，莱斯特广场有专门贩卖伦敦各剧院的演出门票的售票亭，自莱斯特广场以南，西至牛津广场，东至滑铁卢桥，这个范围就是伦敦主要剧院分布所在，而「窈窕淑女」故事里的「科芬园」就在区域中心。位在莱斯特公园中央，市政府更竖立起一尊「戏剧之王」的雕像，您猜着了吧，就是莎士比亚的雕像，让他可以坐在莱斯特广场中心点，历经一百五十年，安静观看着伦敦五十家剧院的兴起沈伏。最近伦敦市政府打算将卓别麟铜像放置在附近，这样莎士比亚身旁有个小丑服侍左右，倒是挺好的。

　　提到阿罕布拉马戏团，不知在哪年哪月早就解散了，而阿罕布拉剧院亦早已倒闭。但这栋大楼目前仍在使用中，新的经营者在这里开了一座豪华电影城。每当有大批警察包围影城在此聚集之时，观光客最好事先准备好相机拍照，因为有可能是电影明星到此参加电影首映会。

　　伦敦的剧场文化兴起于伊丽莎白一世时期，最巅峰的戏剧作家就是莎士比亚，由于莎士比亚的出生地位在伯明翰附近的雅芳河畔，故莎翁被尊称为「雅芳河畔的吟游诗人」。那时候，伦敦只有二十万人口，却有九家剧院与二十多个表演剧团，而大部分的剧院位于伦敦北郊以及泰晤士河南岸，与目前市中心一环内剧院分布非常不同。

　　后来，伦敦的剧场文化因受到清教徒之改革破坏，政府开始打压民众娱乐活动，迫使剧场文化沉寂了百年之久。直到十九世纪浪漫主义之兴起，莎士比亚受到维多利亚女王的隆重推崇，加上不少歌剧故事改编自莎翁作品，进而促使伦敦的剧场文化在莱斯特广场再度复活。然而，新的剧场文化不再局限服务宫廷内王公贵族而演出，观赏剧场表演逐渐成为伦敦一般民众休闲娱乐之生活常态。

　　十一月的第二周，鲍柏、楚尔与朱蒂来到伦敦市寻找演出机会，众人就在彼得念书的大学附近，寻找便宜的学生宿舍租屋，准备在伦敦市住上一个月。

　　几天后，鲍柏与楚尔前往某个三等小剧场洽谈演出内容，而剧场老板愿意亲自与人马座马戏团讨论双方合作事宜。

　　「人马座马戏团表演的档期就订在11月22日至12月9日，你们一共有十八天的时间可表演，但其中两天遇上公休日，所以一共有十六个演出场次，好好把握你们的演出机会。如果这次演出票房成功，我们会继续讨论接下来2002年3月的巡回演出事宜，反之若票房不佳，则合作到期终止。」剧场老板解释本档期的演出时间表，并预祝人马座马戏团能够马到成功，期盼明年双方仍有合作机会。

　　距离11月22日也不过剩下十天的时间，而剧场实地彩排时间订在演出前三天，所以人马座马戏团还有七天时间编排演出内容与准备舞台道具。楚尔终于要登上伦敦这个舞台大展身手，一切如同五个月前的乐观预期规划，这是楚尔演艺生涯非常重要的初次啼声，诸神在远方眷顾楚尔君。

　　楚尔工作压力不小，晚上睡觉常常会想起一些无厘头的事情，像是梦见高中时候在上作文课，老师拿了一篇「孔乙己」的文章给同学们阅读。孔乙己是清朝末年未进过学堂的读书人，民国初年，军阀割据，没事可干，只好跑去「咸亨酒馆」鬼混，赊帐站着喝酒，某日混入举人家当偷书贼，最后被打断狗腿。像这类无厘头人物在民国初年多如蝼蚁，外头整天打仗，里头总统是哪位，百姓其实搞不清楚，而孔乙己隶属沈沦在大时代的底层人物，弄不清时代转变的典型衰人。

　　鲍柏与楚尔加紧修改演出剧本，朱蒂在旁给予意见，而彼得运用课余时间也会来参与准备道具等幕后工作。凭借着温莎城堡第五名的招牌，以及在坎特伯里之成功演出经验，人马座马戏团终于要在伦敦展翅高飞，期望能在竞争激烈的剧场表演团体中脱颖而出。

　　然而，缺乏肯特郡马戏公会从旁协助，且失去小丑爱司火焰之舞的门神号召，以及小萝莉公主的独特变装，人马座马戏团的舞台魅力确实逊色不少。仅单独依靠鲍柏、楚尔与朱蒂三人之力，要再次展现在温莎城堡演出的高昂士气，看来并不简单，实际上却是更为困难。

　　人马座马戏团首场演出在周四晚上举行，前四天的售票情况算是相当良好，虽然小剧场观众座位席次不如大剧院，但也有三百个观众席，每个演出场次售出的门票也都有七成以上，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始。

　　但几天后，伦敦某小报在艺文版刊登人马座马戏团表演之负面评价，不少观众在网络上发表不当言论亦影响票房，使得门票出售情形发生大幅下降的窘境，每个演出场次大概只能卖出五成门票，而较靠近舞台贵宾席的高价门票都没有卖出。

　　虽然剧场发言人有在另一家报纸反击那家小报之报导不实，澄清人马座马戏团表演经验丰富，但网络上仅有少数观众在支持人马座马戏团，不利局势持续冲击并蔓延，后来的演出票房一直没有起色。表演最惨的时候，一场演出只卖出两成的门票，而剧场门可罗雀的情况已经深深重创楚尔君的信心。

　　这时，剧场老板已经准备好圣诞节档期的表演节目，而剧场发言人同时开始宣传圣诞节档期的表节目内容，人马座马戏团的票房收入已无人问津，十二月一天接着一天过去，眼见双方合作演出的契约即将结束。

　　楚尔白天时候在宿舍写剧本与企划案，这不是给人马座马戏团表演的作品，而是楚尔自己要去伦敦其它剧院找工作机会的自荐作品。楚尔虽然下午到剧场排演，晚上正常参加戏剧演出，但深夜都在想如何投递履历表与新工作机会的事情。楚尔的英国签证只剩下三十五天，必须要在圣诞节前找到新工作，不然就要先返回故乡台北，到时难保证家人是否会同意让楚尔再回到伦敦。

　　每逢中午时间，楚尔会假藉外出逛街的名义，离开人马座马戏团单独行动，其实是去别的戏院投掷履历表，并且留下行动电话号码，以等待工作面试机会。寻找新工作时间已经非常急迫，距离圣诞节只不过二十天，街道上已经是洋溢着浓浓的圣诞气氛，到处都可以看见商家挂出圣诞折扣的招牌。

　　楚尔投掷履历表到好几家剧院都没下文，而12月9日，人马座马戏团在伦敦最后一场戏剧表演完毕，三天后鲍伯与茱蒂就要返回坎特伯里，城市演出结束就要暂时返回乡下生活，然后等待明年新的表演机会。

　　这时，鲍柏把楚尔找来详谈，先将这个档期赚来的金钱双方拆帐，楚尔这次拿了3,000英镑酬劳，是比原先预期的金额还多了一点。然而此时，楚尔并不在意分红金额多寡，而是未来留在伦敦找工作的可能性，他向鲍柏解释自己想留在伦敦其它戏院打工，希望鲍柏能够提供协助。

　　鲍柏向楚尔解释在伦敦找工作很不容易，尤其是外籍劳工更是困难，东方人在伦敦大多从事餐饮生意，或许去中国城的餐馆也许有机会生存。但如果楚尔只想去餐馆上班，那当初何必千里迢迢飞来英国，留在家乡餐厅当小弟工作就好。

　　最后，鲍柏建议楚尔去彼得的宿舍打地铺借住十天，这样楚尔至少可省去旅馆开销，如果有剧院愿意收留楚尔是最好，但如果失败就只好回去坎特伯里整理行李，踏上返乡之路。

　　彼得答应让楚尔借住十天，好让楚尔专心在伦敦找工作机会。而朱蒂本想约珊妮到伦敦市一起逛街，好姊妹享受圣诞节的采购乐趣，但楚尔根本没心思想在伦敦城游玩，一心只想到签证到期就得飞回台北。

　　而在鲍柏与朱蒂决定回坎特伯里那天中午，朱蒂、楚尔与彼得三人在PUB喝酒闲聊话家常，朱蒂表面上好像在东南西北闲扯，但又好像在跟楚尔暂时道别。

　　朱蒂心情并不是很好，因为珊妮家里有事没法前来伦敦市一同Shopping，而且抱怨楚尔忘记先前提过感恩节大餐的事情，楚尔这阵子忙东忙西，食言而肥。

　　「楚尔的签证到期问题，那还不简单，楚尔跟朱蒂办理结婚登记好了。这样楚尔就是我的内兄弟，算是我们英国人了，想留在伦敦就留在伦敦。」

　　「彼得你喝多了，别胡说八道，那是假结婚，不道德。」

　　「假结婚，又怎样，当初老妈离开坎特伯里，岂不是说走就走。而我在伦敦市、朱蒂在坎特伯里，分隔两地不也就自然长大，爱情与道德无关，不然社会怎会有小三。就算朱蒂暂时嫁给你，不管是否是异国姻缘，她会喜欢你一辈子吗？难说啊，我才不相信什么爱你一万年的鬼话，好比那个艾莉西亚不告而别，谁知道她跟小丑爱司去哪里，连个Email都没留下，说不定他们表兄妹藏有隐情，私奔。」

　　「彼得别这么说，我和朱蒂只是好朋友的关系，没那个事啊。」

　　朱蒂睁大眼瞪着彼得，呼吸急促，然后不发一语离开座位，碎步跑出了PUB，而彼得像一只无辜的熊猫，昏醉在小桌上。楚尔赶紧追了出去，向朱蒂喊道：「我没别的意思。」那到底是甚么意思。

　　楚尔到汽车站送鲍柏与朱蒂回坎特伯里，路上朱蒂还是没有说话，而且天气变得很冷，她还戴着口罩。鲍柏奉劝楚尔要量力而为，不管最后找工作成功与否，都要返回坎特伯里，大家一起过圣诞节。

　　之后的九天，楚尔穿梭在伦敦五十家剧院寻找工作机会，凡事皆有奇迹可能出现，但奇迹之所以称为奇迹，是因为奇迹不可能经常出现。

　　「我家老板已经去瑞士度假，有钱人会提早欢庆圣诞，说不定圣诞节过完以后，顺道带家人去罗马过跨年之夜。楚尔先生，你的履历表先放在这里，等老板回来再作报告。」「楚尔先生，你写的剧本还不错，可是目前我们在排练新春大戏，所以过完新年才会给你消息，手机记得随时开着，等待接收面试的短讯息。」

　　楚尔走回到莱斯特广场，街上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家庭亲子，扶老携幼，佳节出游，好不热闹。即使是莱斯特广场隔壁的中国城，也同样架起了巨型圣诞树，而树上圣诞灯泡缤纷色彩夺目，宛如走进传说中的魔法城市。

　　楚尔想起自己待在伦敦一个月，先前老是想着找工作的事情，竟然有很多观光景点都没时间去，像是大英博物馆、自然博物馆、莎士比亚环球剧院。不如趁着圣诞夜前三天旅游伦敦城的所有景点，就算签证到期之时，一个工作都没找到也不吃亏，至少也成就为伦敦名胜景点达人，不会枉费越洋虚度伦敦岁月。

　　「好吧，就痛快玩他一场，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楚尔顿时豁然开朗，正打算自中国城徒步前往大英博物馆，中途却看到一个电视广告墙，上面正重复播映着旅游倡导短片：欢迎来到英国，你知道英国最富盛名的小镇为河？温莎小镇吗？那可不一定喔，全英票选最有艺术气息的小镇，雅芳河畔，斯特拉特福，文学巨擘莎士比亚的出生地，来来来，快来参访莎翁故居，体会仲夏夜之梦的精灵旅程，留下您生命中的小城故事。以上短片由英国观光局温馨制作，背景配乐节录自华格纳音乐剧「魔戒」。

　　「彼得，我是楚尔，我决定出伦敦城玩个两天，圣诞夜前一日会回来，今晚就不陪你一起吃晚饭了，兄弟，保重。」楚尔对着彼得的行动电话语音信箱进行留言。

　　楚尔立刻搭公交车至Euston火车站，买了一张伦敦前往伯明翰的来回火车票，还真不便宜，70英镑。楚尔搭乘国铁道火车，不过一个半小时车程，终于来到中途转运城市，伯明翰；但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楚尔用完午膳之后，换搭当地小列车前往雅芳河畔小镇，斯特拉特福。

　　斯特拉特福是个宁静异常的村镇，当天旅客相当稀落，看来没几个人走在街道之上，四周环境浓雾弥漫，好似进入迷雾森林。楚尔看了火车站的气温预报表，本日气温：日间摄氏八度、夜间摄氏三度，好冷，难怪没有看见成群如织的游人，一点都不像旅游宣传短片所描述如诗如画的感觉，那是因为短片是夏季拍摄。可惜目前时节已经要接近冬至，只能怪楚尔夏天没来、秋天没来，冬天跑来。况且多数洋人准备在家过圣诞节，谁会挑这种时间来参观莎翁故居，但楚尔除外。

　　楚尔前往旅客中心买好旅游套票，第一要务是先看莎翁故居，空屋一间，没有家具摆置，进去绕一个圈就出来；接着走到隔壁街道看莎翁女儿夫家，但里面有座大烤炉可烹调热食，冬至时节用来煮汤圆恰到好处；接着去看莎翁的地产投资遗址，所谓遗址就是毁坏重建的假屋，那是因为这栋房子的某任继承人，计划逃漏税所以把原先莎翁建的房子烧掉；然后，再去看莎翁老婆娘家，位在镇外要走两公里路，但听说莎翁的岳丈是个地主，理论上室内家具应该比前面两间屋子有看头，楚尔走了半个小时，但茅屋门口挂了告示牌：本日维修暂不开放，白走一趟，楚尔又花了半小时走回镇上。

　　最后，该去参拜莎士比亚的坟墓，而莎翁墓碑设在「圣三一教堂」里面；细雨纷纷，好歹今日有开放扫墓，否则可不白来一趟。教堂门口有免费的英文、中文、日语、西班牙语导览图以及牧师摆设的捐钱箱，盼游人扫墓完毕欢喜乐捐。

　　晚上，楚尔就住在斯特拉特福镇内旅馆，并且前往莎士比亚剧院观看剧场演出，今晚演出大戏「奥赛罗」，但怎么会是个悲剧，到底有没有搞错，楚尔原以为这里会上演「仲夏夜之梦」或是「第十二夜」。但楚尔搞错了，斯特拉特福夏季当然会上演喜剧，而冬季通常在上演悲剧，只能怪你来的时节不对。

　　有「奥赛罗」可看总比看「李尔王」来得好，怎么说呢，楚尔记得自己在大学毕业前，学校话剧社热闹上演莎翁巨著「李尔王」，他兴冲冲买票去看表演，可惜连上半场都还没看完，整个人就已经感官疲乏到呼呼大睡，事后被班上女同学评论为缺乏深度的男人。

　　楚尔这次要当个称职的观众并展现其深度，绝对要打起精神看戏，费了九年二虎之力勉强支撑上半场，但下半场还是偶尔会打瞌睡，额头甚至会撞到前排观众的座位，不免被人瞪了好几眼。但是楚尔却意外发现有些观众座位上面挂有名牌，这是因为过去哪位王公贵族来剧院看戏挑到这个位置，日后这个位置就会被莎翁基金会摆上VIP名牌。楚尔现在没在专心舞台上剧情发展，他直想在演出散场后看自己的位置后面是否有挂名牌，最好是影视明星，那可要照相留念。

　　隔天，楚尔走向镇上的景观公园，一座莎士比亚雕像竖立在公园中央高台之上，而公园设有四座陪衬雕像，正是有哲学气息的哈姆雷特王子、悲剧人物麦克白夫人、喜剧人物法斯塔夫爵士以及象征历史的亨利五世。

　　楚尔走向雅芳河畔，远观滚滚河水波涛翻腾，这回可不是来河畔离骚哭泣，而是洋溢其诗性快哉，以纪念自己越洋而来之心情写照，并留下对联为证：霪雨霏霏，浊浪排空，日星隐耀，虎啸猿啼；波流浸灌，涛澜骇目，风云开阖，周骋曹睥。

　　楚尔感叹：「人生宛如浑沌河水中之细砂，如此渺小而微不足道。在人类历史上只有王公将相的故事将会永远流传，曹操与周瑜的风流倜傥会被千古歌颂，而威廉一世与亨利一世的故事，将会不断被改编在别的戏剧当中。至于戏剧里出现过的小角色，历史只会一笔轻轻带过，在观众记忆里甚至短暂露脸片段也记不住。就拿河北拳豪秦舞阳为例，只因为在蓟城王府吃一顿饭而误入咸阳宫，史记并未交代这个小蜘蛛的下场，很多人都认定秦舞阳是必死无疑，因而无须赘述。」

　　「秦舞阳下场或许没有这么悲惨，说不定赢政突然大发慈悲，将小蜘蛛外放到雁门关修筑万里长城，进行轻微劳改而已。」但楚尔好像忘记佛教是自汉朝才传入中国，秦始皇怎么也不可能有颗佛心天上来。

　　「活着就是幸福，就这么一个人过简单日子，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过着活着的生活。」楚尔漫步在雅芳河畔，无意间竟然战胜了历史上一个小角色。

　　中午用完午膳之后，楚尔又去雅芳河旁的华威镇，逛了一座维修完善的典雅古堡，城门前的大草坪上，一群演员正在演出圆桌武士的故事，而孩童们就围绕在那里，嘻嘻哈哈听着阿瑟王与骑士们的传奇故事，时间永远不会停止，而传奇将会不断流传下去。

　　楚尔站在华威城堡的城墙之上，城墙底下有个演员穿着罗宾汉的衣服，正打算表演百步穿杨的弓箭绝技，小孩们闪到旁边叫喊鼓噪；而神箭手持弓射箭，风声飕飕，响彻云霄，好不威风。楚尔回想自己一路走来，从坎特伯里的宽广城墙走向温莎城堡的高耸城墙，并在两座城堡之间进进出出，突围破敌。如今楚尔在典雅的华威城墙回忆过往，怎奈凌云之心仍在，但可恼壮志未筹。

　　傍晚，楚尔返回伯明翰用晚餐，这次万里迢迢来到英国，虽然楚尔最后在伦敦剧院没有找到工作，但楚尔参加过好多难忘的演出，这辈子永远不会遗忘的演出，还在雅芳河畔领悟哲理，正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但老天爷可没这么想。

　　晚上九点半，楚尔在伯明翰火车站等最后一班九点五十分回伦敦的列车，时间一分又一分过去，火车就是没有任何进站的迹象，月台上只有几位零星旅客在闲晃。

　　火车站管理员走了过来，说道：「年轻人，你是不是等开往伦敦的火车，很可惜那班火车今晚停驶，昨天火车站就已经公告过了，现在没有火车回伦敦。」

　　楚尔心想：「第一次来伯明翰就遇上这档事，公告，我是个外地人怎会去注意公告，人生地不熟该怎么办呢。」

　　本来楚尔把算打电话向彼得求助，但碍于面子问题，所幸将行动电话彻底关闭，一个人到伯明翰市中心找间旅馆，身上有钱难道还会怕没地方住。

　　「外地人，本旅馆一间空房都没有，现在是圣诞节前两天，据我所知，城里所有旅馆房间都已经被预订完毕，不如坐出租车出城找郊区旅馆吧。」晚上十点以后，公交车都已经停驶，只有搭出租车才有办法出城，但楚尔因考虑安全顾虑，害怕在夜间单独搭乘出租车，因而放弃这个想法。

　　楚尔独自在城内慌张来来回回，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小时，遇见PUB里出来的醉汉在街上摇晃走路，而先前在街道乞讨的乞丐都已经收摊走人。当当当当……，宏亮的钟声响彻云霄，教堂的大时钟正指向午夜十二点，灰姑娘的黄金马车已开始变成烂泥南瓜，楚尔现在哪里都去不得了。

　　楚尔突发奇想回去火车站过夜，效法电影里的流浪汉睡在火车站，体验一下街头艺人之辛苦生活，没料到火车站管理员正要关闭站内铁门栏闸，而火车站广播传来：「各位旅客请注意，请注意，本站将在十五分钟内关闭，请勿逗留，谢谢您的合作。」

　　就在楚尔陷入茫然当中，突然一道刺眼的大巴车灯闪过，楚尔在黑夜中燃起希望，他跳了起来追着大巴后面跑了过去，最后竟然发现了夜间长途汽车总站，看来灰姑娘的玻璃鞋尚未摔坏，莽莽撞撞好运碰上长途汽车总站。

　　楚尔快步进入夜间长途汽车总站，查询车站里面的车程票价表，好险，天无绝人之路，凌晨一点半有班夜车开回伦敦，早上五点就可以回到伦敦城。现在才凌晨一点，再半小时就能回伦敦了，但是看完车票价格，楚尔却犹豫了，因为回伦敦夜车票一张30英镑，但更麻烦的是，楚尔掏出了伯明翰回伦敦的火车票。如果楚尔坐上夜车回伦敦，那张回伦敦的火车票当然作废，如果搭明天早上的火车，那么这35英镑的回程票就不会浪费。

　　「请注意，这是最后上车通知，请搭乘开往伦敦夜车的旅客赶紧上车。」接着广播系统传来「魔戒」首部曲结尾配乐，诸神的黄昏。

　　楚尔只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考虑，何必想这么多，赶紧冲上夜车，就算来不及买票也该死皮赖脸冲过去，否则。

　　但是楚尔并没有冲上车，他的两脚就是不听使唤，呆呆站在那里，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被定格。站了十分钟之后，楚尔的两脚又恢复知觉，但真正的魔音这时却震撼传开，又从汽车站广播传来：「各位旅客请注意，请注意，本站将在二十分钟内关闭，请勿逗留，谢谢您的合作。」

　　楚尔走出了汽车站，回到了教堂大时钟下，已经是凌晨两点十五分，PUB早就关店结束营业，街道上没半个人，就连一只老鼠都看不见。楚尔突然感觉有点冷，好在今天多穿了一件卫生衣，但是过了十分钟却觉得越来越冷，他终于想了起来现在是摄氏三度。由于楚尔在过去三个小时跑来跑去，所以没有感觉气温持续下降，而不管是打混街头的老流浪汉或四处飘零的游民，都知道这时要躲到建筑工地洞窟里用塑料袋缠身避冬。

　　楚尔瞬间感觉肚子非常饥饿，冬至时节，如果在家烤暖炉、吃汤圆有多好，现在终于知道刚才没冲刺上夜车是如此愚笨，寒风刺骨，渗入脊椎。

　　楚尔又在市区街道胡乱晃了起来，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怎么会有人摄氏三度在外面散步，就算你是长白山冬泳选手也不能这么干。

　　凌晨三点，楚尔又晃回到最早那间旅馆门口，但旅馆内大厅早已经熄灯；然而街道整排路灯，却是高挂满满的圣诞灯泡，闪闪发亮，光彩夺目，一阵冷风呼啸吹来，满街七彩灯泡摇曳生姿，这是个光明璀璨的夜晚。

　　楚尔幻想自己正在参加贝多芬第九交响曲音乐会，音符旋律跟着圣诞灯泡在跳舞，他像是耳聋的贝多芬在寂静里指挥，渐渐开始进入幻听境界，完全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而在快乐颂的精神洗礼下，楚尔化身为夜间岗哨的斗士，宛如台北宾馆哨兵、天安门卫兵、温莎城堡特勤人员。最后甚至能看见卖火柴盒的小女孩在微笑，有流星下坠，灰姑娘的玻璃鞋这次连鞋跟都彻底粉碎了。

　　狼狈不堪的楚尔君终于在伯明翰旅馆大街上倒下，心中有着一股难言的挣扎，胸口流溢着发热的血液，想吶喊，却淹没在冰点的石板大道，苍天啊，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