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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五十万 ...

  •   养母的尖叫和陈海强的怒骂在门外炸开时,我正趴在床底摸索。

      指尖触到冰凉的铁皮盒,心脏跳得像要撞破喉咙。这是我藏了五年的秘密——十八岁在电子厂烫坏胳膊换来的赔偿金,被陈海强搜走前藏在这里的。

      打开盒子,三张皱巴巴的红票子躺在底层,旁边压着半板过期的止痛药。我把钱塞进裤兜,将铁皮盒塞回墙角的裂缝。

      客厅的争吵还在继续,陈海强摔碎了什么东西,养母的哭嚎声刺得人耳膜疼。

      很好。他们越乱,我越容易脱身。

      我换了件最旧的蓝布褂子,故意在膝盖处蹭出几道灰痕。

      镜子里的姑娘面色蜡黄,眼下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这是连日来为了帮陈海强还债,加班熬夜熬出来的,倒省了我刻意装扮。

      揣着仅有的三百块,我溜出后门。

      巷口的歪脖子树下,三个纹着花臂的男人正叼着烟打牌,其中穿黑背心的是王虎,陈海强欠了他整整八万。

      上一世,我利用这伙人,跑到许长海面前演苦肉计,让他看到这伙人踹断我的肋骨,让他知道我为了帮养父还债挨打,他才动了恻隐之心,将我接回许家。

      “虎哥。”我低着头走过去,声音发颤,“我爸他……他说没钱。”

      王虎啐了口烟蒂,三角眼扫过来:“没钱?让他女儿来抵债啊。”

      旁边的黄毛怪笑起来,伸手就要摸我的脸。

      我猛地后退,故意撞在墙上,发出“咚”的闷响。

      “别碰我!”我拔高声音,眼里挤出几滴泪,“我知道你们要找他要钱,他在前面茶馆赌钱呢!”

      王虎眼神一厉:“你敢耍我?”

      “不敢!”我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我……我带你们去找他,你们能不能……能不能别打我爸?”

      这番话像是点燃了引线。王虎骂了句脏话,挥挥手让弟兄们跟上。

      我引着他们往许氏集团附近的路段走——上一世已经查清楚了许长海的行动路线,这次倒省了我不少麻烦,不必再去蹲点找人了。

      转过街角时,我“不小心”踩了王虎的鞋。他勃然大怒,扬手就扇过来。

      剧痛瞬间炸开在脸颊,嘴角立刻尝到了血腥味。

      我顺势摔倒在地,抱着头蜷缩起来,故意让后背对着街道的方向。

      “敢踩虎哥?活腻了!”黄毛的脚狠狠踹在我腰上,“叫你爸出来还钱!”

      拳头和脚落在身上,疼得我眼前发黑。但我死死咬着牙,没发出求饶的声音——我知道,越倔强,越能激起他们的凶性,也越能让远处的人看清这场“暴行”。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响起。我透过指缝偷瞄,一辆黑色宾利停在十米外,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许长海那张刻着冰霜的脸。

      就是现在。我猛地挣脱开来,跌跌撞撞地扑向那辆车,不顾保安的阻拦扒住车门,脸上的血混着泪往下淌。

      “许总!救救我,我是陈念!”

      司机和保安,把要债的人赶走。

      许长海的目光落在我肿胀的脸颊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亲子鉴定都送过来了,许长海肯定已经查过我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陈念。

      “陈念,你怎么在这里?”许长海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他果然知道我是谁。

      “我爸欠了赌债,刚刚那些人是来要债的。”我如实相告。

      许长海眼神冰冷的看向我,“你想回许家吗?”

      上一世我没看许长海的脸色,他一问我要不要回许家,我立即就应了。

      天知道我多想逃离陈家那个火坑,从而没看清许长海眼里的冰冷。

      我连忙道:“不,我不需要……我知道,我不配……”

      “你这样想就对了,”不等我说完许长海道:“陈家养你一场,你可不能当个不知恩的白眼狼。”

      是了,许长海总觉得生恩不如养恩大,说陈家养我一场,我应该奉养陈氏夫妇。同理,他养了许知微,许知微也该做他的孝顺女儿。

      我压下心里的怨怼,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叠诊疗单递过去,“我知道我应该报答陈家父母……可我得了重病,需要钱治病……求您看在……看在血缘的份上,救救我,等我身体好了,我一定好好报答陈家爸妈。”

      这本诊疗单是我花五十块伪造的,墨迹还带着新鲜的油墨味。但此刻沾了血污,倒显得格外真实。

      许长海扫过诊疗单,他身后的特助低声提醒:“许总,分公司的人还在等您。” 他没动,只是盯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厌恶,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我不是要认亲。”我赶紧补充,声音哽咽,“我知道我配不上许家……我只要治病的钱,以后绝不会再打扰您……”

      这句话像是松动了什么。许长海从钱夹里抽出一张支票,扔在我面前的地上。

      “这里有二十万。”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好好治病,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宾利绝尘而去时,我还趴在地上,紧紧攥着那张支票。

      王虎他们早就被保安吓走了,我孤零零的趴在地上。脸颊还在疼,但心里却像烧起了火。我收好支票,对着阳光看了看,上面那串零刺得人眼睛发痛。

      这不是救赎,是买路钱。

      很好。我擦掉脸上的血污,转身往韩燕住的别墅区走。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大哥陈山发来的短信:“阿囡,妈让你回家吃饭。”

      我删掉短信,把手机关机。

      大哥是家里的老大,对家里任劳任怨,经常跟我说,老二和小妹性子太跳脱了,让我和他要好好体谅咱妈的不容易。

      是啊,他是长子,家里那小餐馆以后是他继承,二哥陈石是个二流子,整天想着发大财。小妹陈琳整天想着嫁豪门。

      我的好养母,从小就对我说:她只有我这么个贴心的女儿了。但实际上,小妹有的东西,我没有,我有的东西,小妹一定有。

      养母经常说小妹太闹腾了,让我不要跟她争,妈妈最爱的是你……

      我晃了晃脑袋,甩掉那些糟心的记忆。

      路过药店时,买了支红花油,对着镜子往脸上抹——得让伤口看起来更触目惊心些。

      韩燕开别墅门时,我正靠在雕花栏杆上咳嗽。

      她手里的浇花壶“哐当”落地,冲过来抱住我的时候,身上的香奈儿香水混着泥土的气息包围了我。

      “我的孩子……怎么把你打成这样?”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头发,声音抖得不成调,“跟妈回家,妈带你去最好的医院!”

      哈哈,看吧。

      我这亲生母亲也是知道我这个流落再外的女儿的,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亲自来找我。

      我在她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把陈海强的赌债、养母的刻薄、自己的“病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唯独没提许长海给的钱。

      “妈,我不能跟你回去。”我抽噎着推开她,“我这个样子,会丢许家的脸……等我治好了病,一定干干净净地回来见您。”

      韩燕哭得更凶了,拉着我的手不肯放。

      最后她把我拽进卧室,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张存折塞进我手里。 “这里有三十万,是妈攒的私房钱。”

      她红着眼睛摸我的脸,“不够再跟妈说,千万别委屈自己。”

      我捏着存折走出别墅区时,夕阳正把影子拉得很长。支票和存折揣在怀里,像揣着两块滚烫的烙铁。

      五十万。足够了。

      路过派出所时,我特意看了眼门口的公告栏,上面贴着办理分户手续的流程。

      街角的便利店传来新闻播报声,说许知微刚在国际论坛上发表了重要演讲。

      我买了瓶矿泉水,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压下了心头的躁动。

      许知微,你的人生赢家剧本继续演。

      而我,要去写自己的故事了。

      回到陈家时,客厅里一片狼藉。陈海强醉倒在沙发上,养母正翻箱倒柜地找钱。

      我悄无声息地溜进他们的卧室,在床头柜最下层摸到了那个红色的户口本。

      指尖触到“陈念”三个字时,我停顿了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揣进怀里。

      时间紧迫,我只来得及把亲生父母给的钱转到自己的卡里,其他只能另想办法。

      两天后的深夜,我收拾好一个小小的帆布包,里面只有两件换洗衣物、户口本、身份证,和一张有五十万的银行卡。

      站在门口回望,这个充满了争吵、打骂和算计的家,连最后一点留恋都不剩了。

      我轻轻带上门,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夜色里。

      火车站的售票大厅永远人潮汹涌。我排在队伍里,看着电子屏上滚动的地名,最终选择了一个最南边的海滨城市。

      “一张去深城的硬座,明天早上的。”我把身份证递过去,声音平静无波。

      拿到票的那一刻,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票面上,映出“深城”两个字。

      再见了,这座囚禁了我两世的城市。

      再见了,那些让我作呕的人和事。

      这一世,我陈念——不,我会改一个新的名字,我捏紧手里的身份证。我会在没有你们的地方,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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