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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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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味混着隔夜油烟的气息钻进鼻腔时,我正趴在吱呀作响的旧木桌上发抖。
后颈的冷汗浸湿了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窗外卖早点的三轮车叮铃铃碾过柏油路,把客厅里养母和二哥的争吵劈成碎渣—— “真当是金枝玉叶?初中都没毕业的丫头片子,许家怎么可能认!”
养母尖利的嗓门像指甲刮过玻璃,“知微那孩子多争气,海归博士呢,许总疼她还来不及。”
“妈,你小点儿声!”二哥陈石的声音带着酒气的含糊,“反正鉴定报告在这儿,是真是假由不得咱们——”
鉴定报告。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穿了混沌的意识。
我猛地抬起头,撞翻了桌角的搪瓷杯。
褐色的茶渍在泛黄的日历上晕开,映出右上角鲜红的日期——2015年 6月 18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肋骨发疼。
我回来了。
回到了二十三岁这年,回到了那个揭开“抱错”真相的早晨。
上一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
就是从这天起,我像着了魔似的扒着许家的门槛不肯放。
我嫉妒许知微占据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嫉妒她被亲生父亲许长海捧在手心,嫉妒她名校毕业、前途无量。
为了把她从那个镀金牢笼里拽出来,我设计让她在重要的学术论坛上出丑,匿名举报她学术不端;
挤进许氏集团后,我像条疯狗似的抢项目、挖客户,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比她强。
结果呢?许知微只用了一份完整的证据链,就轻描淡写地洗清了所有污名。
而我那些拙劣的伎俩,在她面前像个跳梁小丑。
最后一次见到许长海,是在飘着雪的冬天。
我被他赶出家门,他穿着定制西装,皮鞋锃亮,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只有数不尽的厌恶。
“陈家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他把一份报纸摔在我脸上,头版照片里,许知微站在领奖台上从容微笑,“我们许家没有你这样心思歹毒的女儿,滚。”
我咳着血,看着豪宅的铁门缓缓关上,看着亲生父亲无情离开的背影。
我孤身一人得了绝症,后来的日子,我在垃圾桶里捡过发霉的面包,被收容所的人追着打,最终在一个零下十几度的夜晚,冻死在了火车站的角落。
临死前最后看到的,是电子屏上许知微和许长海夫妇的合影——她穿着高定礼服,挽着父亲的手臂,笑得得体又明媚。
“阿囡发什么呆?”养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股廉价香水的味道,“你看看这个鉴定,许家那边来人接你了,说是让你去一趟。你去了好好说话,别给咱们家丢人。”
她的手刚要搭上我的肩膀,我猛地一缩。指尖触到掌心的冷汗,我才惊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不。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许家的富贵,许长海的父爱,许知微拥有的一切……我都不要了。
那些沾满了算计和血泪的日子,一次就够了。
“我不去。”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要去你们去。”
养母愣了一下,随即拔高了音量:“你说什么浑话!那是你亲生父母家!”
“亲生父母?”我扯了扯嘴角,尝到一丝血腥味。
上一世我也是这样被她哄着,以为血缘是天底下最牢不可破的东西,结果呢?
在许长海眼里,我连许知微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他要是认我,就该亲自来。”
我站起身,木椅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们想攀高枝,自己去。”
“反了你了!”养母扬手就要打过来。
我正要躲开。
客厅门“哐当”一声被撞开,陈海强摇摇晃晃地闯进来,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猩红的眼睛扫过我们:“吵什么?钱呢?昨晚输光了,债主上午就来——”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看到了我桌上的鉴定报告。
酒精瞬间醒了大半,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突然露出一种贪婪又扭曲的笑:“亲爹是许长海?那个许氏集团的许长海?”
我胃里一阵翻涌。
就是这个人,从我十六岁生日那天起,把我赶去电子厂流水线打螺丝,熬了三个月的工资全部抢去赌牌;从那以后,我的工资就没在手里拿热乎过。
就是这个人,在我被债主堵在巷子里打的时候,正搂着牌友喝酒;
也是这个人,上一世见我被许家认回,三天两头上门要钱,最后把我逼得在许长海面前彻底失了脸面。
“阿囡,”他突然换上谄媚的笑,凑过来想拍我的肩膀,“那可是许长海啊!咱们家要发达了!”
我侧身避开他油腻的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欠条上。
纸张边缘被揉得发黑,上面的数字像毒蛇似的吐着信子。
一个念头突然窜进脑海。许长海那边,或许可以…… 但不是为了认亲。
我看着陈海强醉醺醺的脸,看着养母眼里闪烁的算计,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但这疼痛让我无比清醒。必须离开。
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些把我当筹码的人,离开那个注定让我万劫不复的漩涡。
而第一步,就是要弄到钱。足够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头的钱。
客厅里还在争吵,陈海强拍着桌子要养母把私房钱拿出来还债,养母尖叫着说钱要留着给小妹陈琳买新裙子。
我悄无声息地退回房间,反手锁上门。
旧书桌上,那杯摔翻的茶水已经浸透了日历。我看着上面模糊的字迹,慢慢挺直了脊背。
许知微,许长海,陈家…… 这一世,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