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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周而复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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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周而复始'
「我和我的哥哥,就是永远都不会分离的,就像我们的名字在同个户口本上,我们的身体里都流淌这一样的血,一样的红线,这是不用争辩的事实。 」
我曾听过一句歌词,故事鲜艳,而缘分却太浅。
我和路檩就是这样的。
轰轰烈烈爱情却悲剧收尾,我接受不了,也不会接受,路檩的死却无药可救。
老天这般的对待我,兴许是看我的前半生也不太幸福,开玩笑的收走了唯一爱着我的人,想要我一生都陷进苦难二字里,我没有接受,我自杀了。
溺毙而亡,很痛苦,但如果能见到路檩也不算太糟,可我却奇迹般的睁开了双眼。
从地上坐起来,看了看我占满泥土的手,我意识到,我好像重生了?
指尖的泥土是冰冷的,带着丝丝潮气,可胸腔里那颗心却狂跳着,擂鼓一样,撞得肋骨生疼。
疼,还有溺毙时那灭顶的窒息感,肺叶火烧火燎的痛楚,都真实得刻骨,提醒我刚刚经历了一场死亡。
死亡……路檩……
这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一缩,又像掉进篝火里的水,火星一样炸开。
我猛地抬头,视线撞进一片熟悉的昏黄灯光里,不是冰冷的水底,不是绝望的黑暗。
眼前是……小独栋的木门,门框上还歪歪扭扭贴着去年春节我瞎写的福字。
空气里弥漫着……洗衣粉和厨房油烟混合的味道,还有……
一种更熟悉、更致命的、让我血液瞬间冻结又疯狂沸腾的气息。
我僵硬地转动脖颈,像生锈的机器。
然后,我看到了他。
路檩。
他就站在几步开外的水槽边,背对着我,微微弯着腰。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瘦削却挺拔的肩线,柔软的头发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他手里拿着什么在洗……是那个我摔裂过又被他用胶带仔细缠好的旧砚台。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细小的水珠溅在他挽起的袖口上,洇开几点深色的痕迹。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不是照片,不是墓碑,不是梦里虚幻的残影,是真真实实、有温度、有声音、占据着空间的路檩!
他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衣袖摩擦布料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阳光晒过的肥皂味——那是无数次我埋首在他颈间,贪婪汲取的、属于“生”的味道。
“轰——!”
前一刻溺毙的冰冷海水仿佛瞬间倒灌进我的颅腔,与眼前这鲜活到刺目的景象猛烈碰撞。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巨大的酸涩和狂喜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泥土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是此刻唯一的锚点,证明这不是又一个绝望的幻梦。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关小了水流,侧过一点身子,灯光斜斜打在他半边脸颊上,勾勒出下颌清晰的线条,还有那总是微微抿着、显得有点倔强的唇。
“醒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似的微哑,像羽毛刮过心尖最脆弱的地方,他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几滴水溅落在地上,瞬间被泥土吸收,留下几个深色的小点,他甚至没有完全转过身看我,只是习惯性地交代,“厨房有粥,温着的。”
如此平常,如此……触手可及。
前世他冰冷的身体,毫无生气的脸庞,葬礼上黑白的遗像……那些撕裂我灵魂的画面,此刻被眼前这个带着水汽、散发着温热气息的活人狠狠碾碎、覆盖。
巨大的失重感攫住了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去拥抱那失而复得的温度,去确认那脉搏的跳动。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泥土簌簌落下也浑然不觉,踉跄着,带着一身狼狈和泥土的腥气,像扑火的飞蛾,又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猛地冲向他。
在他略带讶异终于完全转过身来的瞬间,我的手,那只沾满湿冷泥土、带着死亡记忆的手,已经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住了他的手腕!
温热的,是温热的皮肤下,汩汩流动的血液,是鲜活跳动的脉搏!那有力的搏动透过指尖,像电流一样狠狠贯穿我的四肢百骸,击溃了所有试图构筑的理智堤坝。
我死死盯着他,瞳孔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剧烈收缩,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急促的、破碎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大得吓人,指节泛白,仿佛要将自己的骨血嵌进他的脉搏里,确认这温暖不是幻影,确认他此刻真实地存在于我的指间。
不敢用力,怕捏碎这脆弱的幻梦。
更不敢松开,怕一松手,他又变成冰冷的灰烬。
路檩被我攥得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看我那只泥泞的手,又抬眼对上我眼中翻腾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深入骨髓的恐惧,有滔天的悲恸,还有一种……濒临毁灭边缘死死抓住什么而透出的、不顾一切的执拗。
他愣住了,脸上惯常的平静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深藏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你……”他迟疑地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紧绷。
我依旧说不出话,只是更用力地攥紧,感受那皮肤下奔涌的生命力。那是我前世溺毙时最渴望的温度,是我放弃生命也要追寻的幻影。
老天要我死,我偏从黄泉爬回来了。
这人间要我活,我便向死而生。
这一次,路檩,我攥住了,就绝不放手,哪怕……要拉着整个世界一起下地狱。
我好像流泪了,但我不管了,我抱住路檩,小声说:“哥,我刚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不好,是噩梦,我好害怕。”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浸湿了他单薄的棉质衣领,这拥抱太用力,像要把自己揉碎,再嵌入他的骨血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
路檩的身体在我扑上来抱住他的瞬间,明显僵硬了一下。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还有那微微后倾的、带着一丝本能抗拒的姿态。
路檩大概是被我这一身泥泞和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弄懵了,那只沾着水珠的手还悬在半空,无处安放。
空气凝滞了几秒,只有我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泣声,和他略显沉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厨房温粥的淡淡米香飘过来,混合着我身上泥土的腥气和他衣领上干净的皂香,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现实的氛围。
然后,我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那只悬空的手,带着微凉的湿意,迟疑地、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后背上。
先是试探性地拍了一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小动物,接着,那手掌的温度隔着湿透的布料传递过来,笨拙却坚定地、一下又一下地拍抚着。
“不会有事的,我在,不怕。” 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依旧带着那点刚睡醒似的微哑,但紧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的、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温和。
那语气,就像在哄一个摔倒了哇哇大哭的孩子。
这熟悉的、带着点责备的宠溺,像一把淬了蜜的钝刀,狠狠捅进我的心窝。
前世他每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哄我,最后都成了刻在墓碑上的绝唱。
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在胸腔里猛烈冲撞,几乎要将我撕裂,我把他抱得更紧,指甲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这具身体的真实。
“嗯……” 我含糊地应着,把脸更深地埋进去,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和心跳,泪水流得更凶,“好可怕……梦到……梦到……” 喉咙像被滚烫的砂石堵住,那个“死”字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仿佛一说出口,眼前的幻象就会立刻消散。
我只能含混地重复,“……梦到你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我感觉到他拍抚我后背的手顿了一下。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几乎微不可闻,那叹息里似乎裹挟着千言万语,却又最终归于沉默。
他没有追问噩梦的细节,只是那只落在后背的手,收拢了些力道,将我更紧地圈在了他怀里。
“不会。” 他低声说,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温柔,“我不是在这儿吗?”
“在这儿”三个字,轻飘飘的,落在我耳中却重如千钧,带着一种近乎神迹的宣告。泪水瞬间决堤,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失控的呜咽泄出。是的,他在这儿。温热,鲜活,呼吸平稳,心跳有力。不是冰冷的墓碑,不是灰白的遗照。
路檩的手臂正环抱着我,带着真实的重量和温度。
“别怕了。” 路檩的声音贴着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梦都是假的。”
我抱着他,摇了摇头。
“路檩?”
“我在。”
“路檩。”
“我在。”
我们像复读机一般,一直循环往复地说着这简短得近乎苍白的一问一答,我的声音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后的虚脱,每一次呼唤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微颤气流,裹挟着尚未散尽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狂喜。
失而复得虚幻的不真实,以至于让我这般,而他的回应,每一次都平稳、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磐石的笃定。
那声音贴着我的发顶传来,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像一次次无形的锚点,将我疯狂飘摇、几乎要再次溺毙的灵魂,牢牢地钉在这劫后余生的方寸之地。
这单调的循环,成了此刻唯一能抚平我灵魂褶皱的咒语。
每一次“我在”,都像温热的泉水注入冻僵的四肢百骸,驱散着前世那场冰冷车祸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死寂。
我贪婪地汲取着这声音的振动,感受着他胸膛随着发音而微微起伏的弧度,仿佛只有这永无止境的确认,才能填满那被死亡洞穿过的巨大虚无。
厨房里,水滴声依旧执着地敲打着水槽,“嗒…嗒…嗒…”,单调而固执,像命运不怀好意的秒针,试图扰乱这脆弱的宁静。午后的光线又偏移了些,将我们相拥的影子拉得更长,更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路檩的手臂一直环抱着我,没有松开,最初的僵硬早已被一种无奈的、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支撑所取代。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少年人特有的清瘦骨架,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着真实的温热。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呼吸平稳悠长,与我这急促紊乱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这无声的支撑,对于我来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不知循环了多少遍,当我再一次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呼唤:“路檩……”
他的回应顿了一下,没有立刻说“我在”。
环抱着我的手臂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或者……是想结束这看似无休止的确认。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刚刚构筑起来的、脆弱的安宁!
巨大的恐慌如冰冷的潮水瞬间回涌!他要松开?他不耐烦了?他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不行!不能松手!不能!
“别动!”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而破碎,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惊惶。
我像受惊的八爪鱼,更加死命地缠住他,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腰身,脸颊用力地、几乎是蛮横地重新埋回他颈窝深处,贪婪地嗅吸着那带着皂角香气的、活生生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永远禁锢在这方寸之间,远离所有呼啸而过的钢铁洪流。
“别动……哥……别动……” 我语无伦次地重复,声音闷在他肩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哀求,身体因过度的紧张而再次微微颤抖起来。
指甲无意识地隔着布料掐进他腰侧的皮肉,留下浅浅的印痕。
路檩的身体再次僵住。
头顶传来他一声极轻的、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吸气声,他没有再试图挣脱,也没有追问,只是那原本想调整的手臂,最终落回了原位,甚至收拢得更紧了些,将我重新更稳固地圈住。
那只一直搭在我后背的手,也重新开始笨拙地、一下下地拍抚,力度比之前更沉,带着一种安抚惊涛骇浪的意味。
“好,不动。” 路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妥协的平静,清晰地落在我头顶,“我就在这儿,不动。”
这简单的承诺,像一颗定心丸,缓缓沉入我翻腾的心海。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也因路檩这句不动而微微松懈。
那令人窒息的恐慌潮水,终于再次被这温热的怀抱和笃定的声音逼退。
我依旧埋在他怀里,贪婪地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只是不再重复那单调的呼唤。
我想上辈子一样亲吻路檩,但好像不行,我和他上辈子在这个时间段还没有在一起的,在这个时间段。
我和路檩只是兄弟关系。
沉默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只有水滴声,和他轻缓拍抚我后背的、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投下一方温暖的光斑,正好落在我们交叠的脚边,那光斑里,细小的尘埃在缓慢地、无声地漂浮、旋转,像时间流逝的具象。
路檩的怀抱是温暖的,坚实的。
他的心跳是规律的,有力的。
他的呼吸是悠长的,温热的。
他就在这里,活生生的。
没有车祸,没有死亡,没有墓碑。
我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感官都聚焦于此刻的相拥。
前世那场撕裂灵魂的车祸碎片,那冰冷的死亡气息,被这真实的、带着少年体温和皂角香的拥抱暂时逼退到意识的最边缘。
但这安宁如同玻璃般易碎。
那声被他轻描淡写说成“呛了一下”的咳嗽,像一枚埋入血肉的刺,在我心底深处隐隐作痛。
它无声地提醒着,危险从未真正远离,它蛰伏在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时间的阴影里,随时可能暴起,再次夺走我失而复得的一切。
我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哥,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路?,永远都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