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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半夏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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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中一开始就不是所有人都认同咫昼的做法,赐予外人以族人之姓,便是前些日子,就有不少与夏月一般年岁的孩童,开始处处针对她一人。
咫昼这些日子一直在引黑衣人的追踪,很少回渡渊福地,算一算,已经有三月多余未曾好好和棠栀待在一起了。
如今偷摸着回到渡渊福地,倒是叫他好生惊喜。
“说起来,以前是我自作主张把你带回来,当时就没好好问过你的意见,现在想来,倒是我做得疏忽了。”
咫昼故作沉思,似是在懊恼,时不时补充两句,有点停顿:“如今这样,你心里怨我,不告诉我原因,也在情理之中,我是可以理解的。”
“是不是三组那几个小鬼干的?”
“又或者四组那几个?”
“那就只剩下九组那几个与你年纪相仿的了。”
“不是。”夏月否定得极为直接,“咫昼哥哥,求你别再问了。”
咫昼看在眼里,夏月浑身上下的伤不能造假,还扯头发这般幼稚的手段估计也只有她们这个年纪段的孩童才能干出来的事了。
何况这次若不是咫昼及时赶回来,夏月怕不是会溺死在水里。
咫昼听着夏月前边的话,一开始只是觉得她不好意思,所以一直否认,后面一直引导他,又意识到她是不想添自己的麻烦,才一直藏着不说的。
说白了,他也不是彻头彻尾渡渊福地的人。
跟前,夏月低着的头越来越低。
待咫昼进屋去寻棠栀,夏夜端着不少瓶瓶罐罐过来,抿了抿唇,一改往日,忽然柔和起来,过度的伤痛令夏月麻木着神经,“三组归夏稞叔管,他对你是好,但那几个小鬼欺负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必须要还回去,你为什么……”
夏月打断了他,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咫昼的劝导,“夏夜,不许去惹事。”
“那我们回北山塘,这里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家,我可以……”
“可留在这里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夏夜再次语塞,顿了顿,妥协了下来,“我答应你不去惹事,你也答应我,若是她们再欺负你,就必须还手。”
“好。”夏月笑得有些有气无力。
无声间,夏夜处理着几处流血的擦伤,暗地里,星星点点的内力不断传输到对方体内,他与夏月天生仙力排斥,此刻甚至都无力去抵制,夏夜凝重的神色彻底暗了下去。
“咫昼,夏月如今这样,一部分原因是怪我没保护好她……”
咫昼正一下又一下抚摸棠栀显怀的孕肚,手一顿,笑着摇了摇头,“夏鱼同我讲了,这小家伙这几个月一个劲儿地折磨你,都消瘦了很多。”
棠栀撇了撇嘴,拉开些距离:“睁眼说瞎话,我明明就肥很多。”
咫昼想着,皱了眉头,伸手拉回了和棠栀的距离,一整个埋进了她的颈肩,还是认命地开口,声音又缓又哀:“棠栀,我必须得送你走了。”
大概就是这么一句话,瞬间凝固了空气中那道清晰的防线。
棠栀的手就那么滞留在半空中。
怀中人故作轻笑,语气里是难掩的情绪,“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咫昼微微起身,和她平视。
“是啊,本来就几个月,我可以见到他了。”
咫昼一手轻抚,抬头覆了上去,尝到了几分咸淡。
棠栀不舍分开的时候,微光映射在咫昼的脸上,她的唇角勾出了久违的笑意,生气般躲开咫昼,话里别扭:“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了。”
“好。”咫昼开口,比以往任何一次语气都要认真,他摸着棠栀的头,“下辈子换我真正地去寻你。”
与此同时,渡渊福地的中心,老族长仔仔细细扫视着在场族人的每一双眼睛,一一检查过才放下心来。
“泯星怕是藏不住了。”
在场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咫昼。”
老族长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边,“这件事情我们私下商量。”
咫昼眼睛一咪,自顾自拉开些距离:“泯星不灭,神魂俱存,从它出现以来,就一直流传着是神的神魂碎片,向来受四方争夺,你们也猜到了,我是持有者之一,当初是因为我,你们才招致祸患,你们也一直以为是我才救了你们,认为我于你们有恩,我心里一直有愧,其实……”
“够了。”意识到咫昼接下来的话,老族长顺势倚靠在椅上,他怔怔望向咫昼,并无太多言语,“就非要道明白吗?”
“要讲明白的。”咫昼垂眸点了点头,“不能让死都变得不明不白。”
夏鱼看着很茫然:什么死不死,明不明白不白的。
她望向咫昼,后者的神色很是复杂。
“相反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死。”
在场的众人闻言顿了顿,对咫昼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话是听见了,意思实在是不懂的。
那如今的他们算啥?
活死人?
“是泯星救了大家。”咫昼斟酌用词,“我将它分成很多小块,将其置于你们体内,因为你们仅是凡人,起死回生便可成真。”
“昼,开什么玩笑,真有这等奇效吗?”夏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少族人依声附和,就是不太信这谬误。
咫昼却没有半点儿与之开玩笑的意思,朝众人鞠躬,“人死入往生轮,通俗一点就是轮回,泯星救了大家,未过往生轮直接反生,也就是泯星给了你们第二条命,不过还是被仙界掌管轮回的仙督发现了,天道要罚我,再加上各路争夺泯星的势力,我也许会死,死了凡受过我泯星之力的人都会死。”
“时间窥见了我的死因。”
“事已至此,我不能欺瞒大家。”
这时,老族长拽住咫昼的衣角。
他说:“跟你没关系,天道轮回既定,并非你一人就能改变。”
“哎,多大点事。”
“哇,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修仙了。”
“你别说,我就说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我还以为是阎王爷不要我,搞了半天是泯星太喜欢我。”
“那我们的后生,是不是?”
“我会故技重施。”咫昼紧皱了眉头,“先安排族里未牵连的人离开,他们不会受此影响,还是不要牵扯无辜的人了,我的衍生术可以掩盖后生身上泯星的气息,只不过能力有限,能保多少我会尽力。”
咫昼就跪在众人跟前,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弹开,老族长一脸正气,“你又对不起谁,当初不是你,那黑衣人也不会让我们好死,事情我会安排好,你放手去做。”
老族长……
咫昼起身,抬眼望向四周,该敬的礼还是要敬的。
棠栀站在原地,而咫昼也在一旁看着她,等东西全部收拾好,见夏月夏夜接连上了马车,他抬手摸了摸棠栀的头,声音依旧温柔。
“少吃点糖。”
“不会牙疼。”
“多吃点饭。”
“饿不死他。”
“别哭丧个脸,对你身体不好。”
“不太知道。”
棠栀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很是平平淡淡,内心倒是难过得直流水,就是不肯多挪动一步。
咫昼动作干脆又温柔,直接将棠栀一整个轻轻抱上了马车,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面容藏笑,“我喜欢你,于第一眼。”
棠栀一愣。
还没能看他多久,咫昼下了马车招呼着离开,他轻握着棠栀的手就要分开,想都没想,被棠栀一手轻握了回去,忽是想到了什么,她带着几乎无法掩饰的笑意对咫昼喊:“昼昼,安渝,他叫夏安渝。”
下一刻,咫昼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直到马车在他眼前彻底消失,夏鱼才火急火燎地顺拐过来,走起来一瘸一拐的。
“二组的那个夏稞叔说,有三个孩子不见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溺死了。”
咫昼微顿,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离开的方向。
恰巧一阵阴风吹过,落叶沉地,在咫昼背后,多了一个人。
咫昼回头,并不太意外,却也奇怪先找来的居然是守护这方天地的仙官。
夏鱼见状,冷着脸插在两人中间,瞬间转变的脸色,就连咫昼都忍不住迟疑瞥了一眼。
“我又不是来害你们的。”仙官幽幽地看了两人一眼。
咫昼见状,很快反应过来,先身挡在了夏鱼跟前,“我违背了生死秩序,你不执行?”
“执行啊。”仙官认认真真地往他一眼,很快又转向夏鱼,直接击飞几十米远,“我这不是正在执行。”
夏鱼一愣,硬生生接下了这击,似是意外,再次起身时已经换上了黑袍,挂上了很浅的笑意,“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咫昼实话实说。
黑衣人一顿:“这么说我还掩饰得挺好的。”
咫昼回忆了一下,莞尔一笑:“是挺好的,从几年前就混入了渡渊福地,何况你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杀死,对吧。”
“说得也是。“黑衣人眸意明朗,“那仙官怎么还不动手,他可违背了你们的规则诶。”
果然,都不安好心。
仙官点了点头,一脸诚恳:“可就是你,不也一样违背。”
“螺蛳就不要笑蚌壳了吧。”
咫昼眼皮不由得一跳,让他觉得不怀好意。
黑衣人却突然笑出了声,一勾唇角,极为嚣张地冲咫昼的方向努嘴,“主神违背秩序,还娶妻差点生子了,这是多大的因果干扰,我不就屠个村嘛,至于思追着我不放?”
“还是?”黑衣人笑着笑着,周身气场彻底冷了下去,“仙官大人对我有意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咫昼心口一紧,脸上一怔,没多大感觉,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被轻轻剪断了。
一切来得措不及防。
仙官望了咫昼一眼,又幽幽望向黑衣人,后者正要急急忙忙去阻止。
“咔嚓”一声,两道因果线应声落地。
就差一步,黑衣人恼了,“你这伴生术真的贱到没边了。”
“那我能怎么办呢?”仙官两手一摊,一双无辜的眼眸尽显,实则锁定了咫昼。
咫昼预救渡渊福地为因,分发碎片为族人续命为果,那他剪断的这段,便是成不了因果的。
而另一段红线,他剪了咫昼与棠栀之间的因果线。
黑衣人微顿,收回骂仙的话,觉察到自己并无任何变化,下意识望向跟前的咫昼,很快反应过来,神情谈不上满意,眸意也的确在越来越暗。
“差不多得了。”仙官瞥了黑衣人一眼,“幸好此次只是初预选,他偷跑下界想要干预你的主场,卷出这么大的因果,我剪断是为了他好,赶紧把他带回去,别让那阴晴不定的主仙察觉了。”
“仙官英明。”黑衣人说着,很是自然地走近咫昼,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咫昼面上怔怔,视线始终无法凝聚住,任由黑衣人将他带离。
夏月微顿,视线从某处挪移,望向棠栀的方向,忍不住感伤,却在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时,语调轻松,贴身朝着棠栀走近:“棠姐姐,这是在?”
“这些针线。”棠栀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故作轻松:“提前做些小孩衣裳罢了。”
这还是夏月第一次在棠栀面上看见如此的神情。
仙官选试结束后,可做仙官,守护一方天地,其中佼佼者,若有缘分,便可做初神继承者,总的什么好处都有,可像棠栀这样的无辜受牵连,到头来一遍又一遍被蒙在鼓里,接下来等待死亡,可又并非沧海桑田,转瞬即逝。
路人的七情六欲又何尝不是跟着被揉捏成碎,是仙官之资,属草芥实命。
顺着棠栀的视线望过去,夏月看得清她的模样,目光痴痴,并不遮掩,下一刻夏月忽然好像知道了什么,迟钝意识到棠栀刚刚看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后的那片天空。
而夏月刚刚久久凝视的方向,正好是黑衣人带咫昼离开的方向。
意识到这个点,夏月根本无法直视自己的想法,看向棠栀眼底的震惊丝毫遮掩不住。
棠栀坐在角落,一束光正好撒在她一只眸上,万籁停滞,清晰倒映的时间法印,让试图狡辩的夏月彻底辩解不起来。
棠栀眼眸微弯,轻低了头,马车内只剩下她特意学会轻柔的声音:“这红线给安渝做个小玩具正不错,对吗?”
该……该该……这该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