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昳》郁塔

10、父母爱情(一)

　　棠栀躺在小驼鹿身上顺了一段路，这时，天色在一瞬间变得猩红起来，周遭起了狂风，与之携带而来了的是浓郁血腥味。

　　棠栀悄然睁开了眼睛，懒散地偏头，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不远处山丘红光四溢，从天而降的火光正在缓慢逼近，而半空中悬浮的模糊身影仅仅只是抬起了手，然后不慌不忙地朝下挥去，身后天光瞬间加速降至。

　　下一刻，棠栀身下的小驼鹿躁动起来，开始朝着那方天地奔去。

　　“诶。”棠栀用熟悉的动作瞬间稳固好自己，趴在背上简直哭笑不得，带着点气音:“不是，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没。”

　　算了，反正去看看也能自保。

　　棠栀点了点头，自家的小鹿就只能自己宠着了呗。

　　浓浓红烟中，绝境鬼域间。

　　咫昼一袭淡色布衣浸染了血痕，身侧马尾四散开，猩红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平静如水，身体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够了，昼儿，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别抗了，再打下去你会死的……会死的。”
　　“阿昼，都是命啊。”
　　“我们活不活得没所谓，你走，走啊。”
　　“走吧，孩儿。”
　　“…… ……”

　　咫昼一停，略作犹豫，会意地朝着藏在山谷洞穴里的数十人望去，即使负伤，却都在招手让他走，满眼都是关切，甚至来不及顾及自己。

　　对咫昼而言，平安带他们回家就是比什么都重要，他很快休整过来，于无言中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眉眼含笑，咫昼嘴角轻轻一撇，再次紧握住剑柄飞至上空。

　　“别担心。”那黑衣人歪歪头，喃喃自语道:“你们都是逃不掉的。”

　　话音刚落，驼鹿急速大跳过最后一道高坡落地，棠栀在背上一下子被叶子眯了眼睛，就这么一功夫，黑衣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倒是她和一群人外加几只大驼鹿大眼瞪小眼起来。

　　星光急坠，浸染大半苍穹。

　　咫昼在半空被不偏不倚击中，黑衣人从他身上直接凌空踩了过去，方向直奔那片山洞。

　　“我允许你靠近他们了吗？”咫昼反手就拽住了黑衣人。

　　“你不喜欢我接近他们。”黑衣人停下来，摸了下面具，若有所思地冲咫昼笑了笑:“那我不靠近就好啦。”

　　下一刻，一个硕大的火球从身后袭来，咫昼只觉得自己在剧烈的压迫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他视线模糊到什么都看不清，连带虚弱的语气也只能他自己听见。

　　然后，他感受到那颗火球的航道逐渐偏离，直直从他旁边坠下，像是意识到什么，咫昼背脊一颤，声音发出怒吼的声响，松开了束缚，快影朝着方向坠去。

　　“轰——”

　　黑衣人拟声勾唇，一个伸手就勾住了咫昼的肩，“要回去了，少主。”

　　却没想到，一剑穿心，并非武器，仅仅只是一小截鹿角。

　　黑衣人面露惊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不远处高空眯眼微笑的一张笑脸，立于一驼鹿之上，指尖凝聚的箭意未消。

　　咫昼也终于撑不住从空中跌落下来，洞中不断有人先后涌出来，就想要伸手去接。

　　有心无力，只可惜，偏偏只是人。

　　棠栀飞升顺势接住落下，冲着咫昼一个眨眼微笑，“公子，我与你有缘，早年有仙人替我算了一卦，我会救下一护世之人，他与我有一段姻缘，想必就是你啦。”

　　眼前之人笑得如此纯真，眼角弯弯，尽是至善。

　　却也是这般话，咫昼愣愣地僵在棠栀怀里，成功让自己怄出了大口残血。

　　棠栀:……

　　几天后，一切归于平静。

　　棠栀摸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找到组织，顺带过了几天天堂日子的小驼鹿，拽了一下又一下，简直稳如泰山。

　　“你到底走不走。”棠栀实在是没辙了，冷不丁瞥了一眼毫无动作的死驼鹿，好着脾气，“那你不走我走喽？”

　　软硬不吃，一头朽鹿一动不动，棠栀简直要被气笑了。

　　“姑娘，你很急着赶路吗？”身后看戏已久的咫昼强忍着笑意上前一步，“没关系的话，可以多留几日。”

　　“着急。”棠栀有些恼，偏头看他。

　　咫昼的肤色极白，眸色极亮，眼尾微挑，或许是受伤的缘故，倒是夹杂着一丝病态的气质，和受伤的邋遢人也是判若两人，此刻眼底含笑，无端添了几分魅惑。

　　“不着急。”棠栀有些羞，偏头看了一眼刁鹿。

　　***

　　“你那时不知晓你的心意？”

　　“不知道啊，我真的不清楚……”棠栀不自觉抚上了咫昼的后背，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她紧张地顿了一下，“那个时候光想着怎么宰那头死鹿了，忘恩负义的刁鹿，居然忘记旁边还有那么大一个美人了。”

　　咫昼循序渐进，他勾着唇角，动作不紧不慢，在等棠栀完全放松了下来，“那还是我受你抬爱了。”

　　“哪里……的话……呃……”

　　“很疼吗？”咫昼等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会让身下人难受，又换了动作，垂眸观察棠栀的反应。

　　“唔……你还是别讲话了。”棠栀撇了撇嘴，心甘情愿躲进咫昼怀里，耳后根实则红成了一片。

　　偶尔个别冒犯的动作，棠栀会止不住皱眉，咽下卡在喉咙里的呻吟，忍不住去反抗咫昼的下一步。

　　“别闹。”

　　咫昼轻轻回握住她的手，带到唇前亲吻，又带到烂漫处浇灌，去听棠栀断断续续，根本无法连成一句话的尾音。

　　月下残影，两个交替的人影彼此缠绕。

　　咫昼偏头，望着怀里无力的人，被他凶了一下的人无意识又开始抵抗他的侵犯，彼此眸间的情欲说不清楚，倒是做得很明白。

　　棠栀只觉得浑身肿胀，就要给枕边人来一拳。

　　却被咫昼大手一整个包裹，藏进了被褥里，他久久注视着怀中人，轻轻环住了她的身躯，将棠栀往自己怀里紧紧，彼此又缠绕在了一起，“睡吧，我不闹你了。”

　　棠栀眼皮一沉，彻底晕了过去。

　　后半夜，棠栀只觉得鼻子一酸，止不住流泪，更是在换气的时候一抽一吸，咫昼醒得很快，有些手足无措，很快便反应过来，顺手将棠栀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带在自己眼前，都下意识靠在了彼此颈肩，一下又一下顺棠栀的背。

　　“我做了一个梦，很不好很不好。”棠栀低了头抢先开口，又缩进了被窝里，在暗色间睁开了湿漉漉的眼。

　　“那梦里不会是失去我了吧。”咫昼探手熟练地捞出，很轻的拭去棠栀眼角的泪，他带着温和的笑意，“原来夫人这么舍不得我。”

　　“嗯。”棠栀没隐瞒，“远远不止……远远不……”

　　咫昼望向棠栀哭的惨兮兮眼眶发红，心底一阵发软，他将双手抵向棠栀的脸颊两侧，发颤的双手滑去些苦涩，“你与我有缘，我又怎忍心先一步离去？”

　　接下来，一个吻不轻不重落在了棠栀湿漉的眸前，带着点别样的温柔。

　　“那么我，一直在。”

　　随后几年岁岁今朝，棠栀异常从睡梦中醒来，再度恢复意识前，就先听见了咫昼慌乱的声音。

　　“没事的，这喜脉的正常反应，就是嗜睡而已。”女声平稳应该又祥和，“咫昼你够了啊，多大一把年纪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咫昼闷闷地回应道:“这我怎么可能猜得到，第一次当父亲，我慌很正常嘛。”

　　瞥了一眼床边的咫昼，棠栀唤了他一声，咫昼按捺不住喜悦，立马凑近了过去，细声亲昵地对棠栀念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而棠栀终于忍不住出声，望向咫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真是够了，多大点事，别担心。”

　　咫昼低了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去蹭棠栀的手心。

　　“因为很在意。”咫昼去寻棠栀的眼睛，直白而不加修饰，“我慌太正常。”

　　棠栀面上怔怔，心里却因为这句话变得慌乱，她这模样，看在咫昼心里，被轻轻挠了一下，有点痒，很喜欢，都有些不休不搔地贴着话语。

　　前几个月的危险期，咫昼管棠栀管的厉害，自己也从族中暂时退任了下来，除非大事就别传召，他只专心陪棠栀。

　　“又再想什么呢？”咫昼半蹲下来，和坐在床榻的棠栀平视。

　　棠栀缩了一下，缩完后，又扭过头，只觉得更气了。

　　“不可以。”咫昼也偏过去，声音在棠栀跟前传来，“头三月太危险了，我会担心你。”

　　棠栀撇了撇嘴，辩解道:“可是你在旁边啊？我骑引路也不行？我都憋坏了，太无聊了。”

　　“引路是真的不行。”咫昼摸了摸棠栀的头，话里带着循循善诱，“它太疯了，已经被族里人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现在已经是一只肥鹿了。”

　　棠栀刚要说什么，门被不轻不重敲了几下，声音响起，“昼！昼！在否？”

　　外面的声音，很焦急，是夏鱼。

　　“我去去就回来。”咫昼开了门，夏鱼朝里屋的棠栀挤了挤眼，算是打了个招呼，顺手拽走了咫昼。

　　棠栀面色带笑，松了口气，刚准备下床，脚还落在地上，被中途折返的咫昼抓了个正着，兴许是他的目光太直接，棠栀心虚地笑了笑，对她的动作，咫昼只装作看不见。

　　“北山塘有异动，族长怀疑有大型妖兽。”夏鱼单刀直入。

　　“妖兽？”咫昼视线时不时偏向一处，若有所思道:“这里隔妖兽老巢那么远？深入这里，它们是疯了吗？现在已经到了无视仙官的地步了吗？”

　　咫昼顿了顿，却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北山塘再次响起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