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菜菜不财

1、镜中花

　　古典雅致的阁楼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熏香，铜镜映照着端坐在梳妆台前的男子，远黛眉下，一双杏眼含情脉脉，鼻梁挺直，嘴唇如樱。皮肤细腻如羊脂，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红晕，仿佛春日晨曦中的花瓣。长发如瀑，静静地垂落在他的双肩上，本该带笑，此刻却是紧皱眉头，原本上扬的嘴角，也紧紧闭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子，您醒啦，怎不多睡一会儿，离赏花宴的时辰还早着的。”一个侍从端着洗漱物轻轻地开了门，隐约瞧见梳妆台前的男子，于是快步走上前来。

　　“春晓，无事，刚做了梦魇，醒后再难入睡，才起身没多久，也忘却梦中内容。”听见熟悉的声音，男子转头望去，是自己的贴身侍从春晓。只是他没说出来的是，虽是忘了梦中内容，自己心中却是空落落的，像是在梦中经历了一场生死别离，什么也没有抓住。

　　“怪我和夏竹昨日贪玩，连累公子昨夜未休息好，今早夫人那边传话，赏花宴夫人和您一起去。公子醒了，那我来给您梳洗吧，正好还能赶上朝食，今日小侯爷若是忙完了，可能也会去赏花宴。”春兰放下手中的物品，走到男子的身边。

　　“无事，只是梦魇，寻常罢了，何况昨日是我硬拉着你俩陪我，切莫自个儿责罪。”男子顿了顿，继续道，“梳妆打扮吧，正好昨日我把香囊绣好了，放了些安神的药草，赏花宴后找机会再送给远洲，先去母亲那请安。”

　　远洲，当圣上弟弟安王的小儿子宥嘉然的字。听闻嘉然世子自幼与人定了娃娃亲，听男子的语气，想必就是那位小青梅一左丞相舒严文的小儿子舒娴桉。

　　宥定王朝，与周围王朝不同的是，它是一个男女同尊的朝代，一夫一妻制，男子与男子通婚亦为王朝认可。律例规定，凡殿试前三甲者，男女皆可入朝为官；通乡试者，可为私塾先生；通会试者，可做地方官。士农工商不分贵贱，平民百姓皆可参与，王朝采用世袭、选贤举能、科考三举制度，分权制衡，文舞并重，掌权者实力可得之。

　　当今圣朝，左丞相舒严文为文官之首，右丞相庞德清为武官之首，实为圣上左右两大臂膀，二人亦是世交，与当今圣上关系匪浅。

　　上任圣上乃当今圣上母亲，共育二女一男，皆与当今圣上同出，与今圣上的父亲恩爱白头，后于江南水灾体恤民情，缘分使然，收养当时年仅十岁的安王，取名宥匡堰，不久诞出当今圣上。

　　二女一男中，圣上宥正排行老二，有一姊一妹，长公主宥淑君嫁于右丞相庞德清，二公主宥湘怡嫁于左丞相舒严文，加之安王，四人相互扶持，无猜忌，无争夺。

　　舒娴桉便是宥湘怡与舒严文婚后第四年所出。家中有一个哥哥，名舒斓，现任户部侍郎，通科举而得其位。

　　今日赏花宴实为长公主所设，好为长女庞钰萱觅得佳婿。舒娴桉已有婚嫁之人，于理不参加赏花宴，因长公主是其姨母，加之今夜设家宴于右丞相府，特下帖左丞相府与安王府欢聚赴宴。

　　京城二羡，风华绝代，各有千秋，其一舒娴桉，其二庞钰萱。二人亦是自小长大，情同手足。

　　“春兰，今日非我主场，穿平日些就好，就戴这一个吧。”望着铜镜里正梳发插簪的春晓，娴桉拿起红檀木匣子的蝶梦步摇，开口道。

　　宥定王朝，男子也可与女子一样，梳妆打扮，加之舒娴桉自小身子体弱，家中长辈待他如女孩儿悉心照顾，庞钰萱时常调侃娴桉比女子还娇，惹得其他小女男子纷纷想嫁进左丞相府，奈何早名花有主。

　　春晓应下，拔出圣上赐予的金光凤凰撵步簪，转而将嘉然世子送给公子的玉簪插入发中。梳妆打扮约莫半个时辰，如云的秀发被轻轻地盘起，几缕青丝垂在耳畔，更添几分柔美。远山黛被春兰精心描绘，脸上薄施粉黛，眼波流转间，似有无限情意。

　　收拾好后便和春晓去到母亲院里请安。此刻，丞相夫人正端坐在小桌旁，等待一旁侍女的布菜。听闻舒娴桉此刻已在门外等候请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云卿向来起不来进朝食，府内无旁人，也由着他去了，今日不知为何起这么早。

　　云卿，娴桉的小字，家中人更喜欢喊他卿卿。不等她细想，赶忙由流朱搀着走出屋。

　　“娘亲晨安。”听到动静，静候屋外的舒娴桉上前赶忙拉着母亲的手。

　　“卿卿，今日怎不多睡会，可是遇着什么事了？”母亲由着她，一起入了屋，“正巧坐下吃些吧。碧水在布菜，一直备有你爱吃的膳食。娘竟是记不清了，有许久未和你一起进朝食。”

　　“娘亲，无事，只是昨夜无瞌睡罢了，躺着也是无事，还不如早起来和您说说话。爹爹和哥哥去上朝了吗？”屋内见只有母亲，娴桉亲昵地挨着母亲，喃喃道。

　　“是啊，你爹和斓儿许早就上朝去了。”宥湘怡摸了摸小儿子的头，温声说着，常日聊聊舒娴桉的身子如何。

　　这边左丞相府其乐融融，不远处的靖王府却是冷寂的可怕，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男子皱着眉躺在床上，似是入了梦魇，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些什么，仔细一听，似乎是“卿”。

　　眉毛浓密，剑一般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为其面容增添了英气。面部轮廓完美无可挑剔，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美异常，赫然是安王找回来的弟弟靖王宥珉堇。

　　当年苏州洪水泛滥，而后爆发瘟疫，前圣上亲自带众御医与军队抑制瘟疫，便是在此，收养的安王。

　　安王宥匡堰原本姓彭匡堰，是苏州有名的富商彭泽明与妻子宥杳音的长子，宥杳音是前圣上的亲妹妹，也是当今圣上的姨母。

　　瘟疫爆发初期，彭泽明与宥杳音迅速联合苏州刺史，与众百姓控制瘟疫，由于苏州在此前从未有过瘟疫记载，效果微乎其微，伤亡惨重。

　　前圣上即将抵达苏州，彭泽明与宥杳音夫妇在处理病人时，双双感染离世。只留乳母、十岁的彭匡堰，以及尚在襁褓的弟弟彭珉堇三人在世。

　　后流民暴乱，彭匡堰与乳母、弟弟失散。无论如何查寻，乳母与彭珉堇始终杳无音讯，这也是前圣上在世时的一个心病。前圣上薨天，留下遗诏，其一宣太子宥胤正为新任圣上；其二不留余力找到彭珉堇，封靖王，赐靖王府。

　　五年前，圣上与安王组织殿试，听闻禹州出了一个神童，名徐珉堇，乡试、会试次次第一，行文漂亮流水不说，且是他解题另辟蹊径，实乃不多得的好才。

　　也是在这一天，安王找到了自己的亲弟弟。

　　原来，流民暴乱那日，乳母抱着珉堇与彭匡堰失散，她随着流民到处流浪，一次保护珉堇，不幸被人戳瞎双眼，辗转多次，来到禹州僻远乡村定居，由于此地消息闭塞，自给自足，寻人信息始终未传入乡村，乳母只有一个姓，村民们都叫她徐娘，后未引起不必要麻烦，名珉堇未变，乳母让其跟着徐姓，其读书也从未关注过这条查寻消息。

　　直至珉堇中会员那日，乳母因病去世，这才知晓身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失散的哥哥。

　　珉堇中状元的那天，即恢复身份，成为靖王，更名宥珉堇。

　　舒娴桉便是在圣上为其所设的筵席上认识的宥珉堇，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舅舅。平日里交集不多，庞钰萱私下与舒娴桉聊天，常说这个舅舅有些难接触，在少量的接触下，舒娴桉内心也觉得他虽面上总带着笑，却总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感，与嘉然给他带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许是与周围都不熟罢了，总归少接触便是。

　　约莫一炷香后，躺在床上的男子骤然睁开双眼，眼里布满血丝，无仇恨，无伤悲，只是带着一些释然与坚定，摩挲着常年携带的玉佩低头思索着，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后喃喃道：“卿卿，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