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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世界一 西伯利亚狼 ...

  •   旱季的第三个满月,河谷里的风带着焦糊味。那只曾掉进冰窟的半大狼(现在该叫他少年狼了),肋骨在灰褐的皮毛下越显清晰,像串支棱的木柴。
      他蹲在泉眼边,看着母亲拖着条瘦得只剩皮的野兔回来——那是今天唯一的收获,够母亲塞牙缝,却填不饱他正在长身体的胃。

      三天前,少年狼的父亲没回来。

      那是只壮实的成年狼,在捕猎一头成年驯鹿时,为了给狼群争取时间,被驯鹿的蹄子踹断了脊梁。等萧晨和鸦青找到他时,他已经没了气息,眼睛还望着狼群撤离的方向,喉咙里卡着半口血沫。

      老狼们说,这是狼的命。可少年狼不懂,他只知道,那个总把最肥的肝叼给他的父亲,再也不会用尾巴扫他的耳朵了。

      母亲成了单亲母狼。旱季的猎物比金子还金贵,她每天天不亮就出去觅食,回来时常常空着嘴,皮毛上沾着草刺和血痕——那是和别的掠食者抢食时留下的。
      少年狼跟着她跑了两次,却因为体力不足,连只田鼠都追不上,反而拖累母亲错过了捕猎时机。

      “在家等着。”母亲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耳朵,独自钻进了密林。少年狼蹲在泉眼边,看着水面里自己瘦得变形的影子,忽然想起父亲还在时,他总能叼着比自己还大的野兔回来,尾巴翘得高高的。

      “饿了?”

      熟悉的低嗥在身后响起。少年狼回头,看见萧晨和鸦青站在不远处,鸦青嘴里叼着只肥硕的旱獭,皮毛还带着温热的腥气。

      这是父亲走后,他们第三次送来猎物了。

      第一次是只松鸡,鸦青把它丢在少年狼母子的岩洞门口,没等他们出来就走了;第二次是半只野兔,萧晨用爪子扒开少年狼家的石缝,悄悄塞了进去。这次,他们直接把猎物送到了泉眼边。

      鸦青把旱獭往少年狼面前推了推,喉咙里的低嗥很轻——“吃吧”。他的前腿旧伤在干旱天泛着红,捕猎时大概又用了蛮力,却还是把最肥的猎物留了下来。

      少年狼往后缩了缩,耳朵耷拉着。狼群有规矩,首领的猎物不能随便碰。可胃里的空响像只爪子在挠,旱獭的腥香钻进鼻子,勾得他舌尖发颤。

      “拿着。”萧晨用爪子把旱獭往他嘴边拨了拨,眼神很软。他想起末世的那些孤儿,没了爹娘的孩子,总要有人帮一把。

      少年狼看了看他们,又望向母亲离开的方向,终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叼住旱獭的一条腿。肉很嫩,带着温热的血,是他这半个月来吃到的最实在的东西。

      “慢慢吃,别噎着。”鸦青用尾巴扫了扫他的背,动作难得温柔。他想起这只小狼刚学会跑时,总跟在萧晨屁股后面,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张姐的远程摄像头把这一幕录得清清楚楚。屏幕里,萧晨和鸦青把自己的猎物推给瘦骨嶙峋的少年狼,少年狼低着头小口啃食,两只大狼就蹲在旁边守着,像两个沉默的守护神。

      “这行为太罕见了。”实习生放大画面,看着少年狼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眶有点热,“干旱期食物这么紧张,它们居然愿意把猎物让给非亲非故的幼狼。”

      张姐在观测日志里写下:“双狼对失去父亲的少年狼实施持续性食物援助,打破‘狼群优先抚育直系亲属’的常规模式,展现超越血缘的协作与共情。建议为该少年狼命名‘韧’,以记录其在困境中的生存状态。”

      “韧”这个名字,就这么被记进了科研档案。

      接下来的日子,萧晨和鸦青的帮助成了常态。他们捕猎回来,总会把猎物分成三份:一份给狼群,一份自己留着,最后一份悄悄送到韧和他母亲的岩洞。有时是半只田鼠,有时是块带肉的骨头,量不多,却足够让韧每天都能填饱肚子,不再像之前那样晃悠着像片枯叶。

      韧开始跟着他们学捕猎。萧晨教他怎么闻猎物的踪迹,怎么在干旱的土地上隐藏自己的脚印;鸦青教他怎么扑向猎物的咽喉,怎么在缠斗时保护自己的肚子——那是狼最脆弱的地方。

      有次他们一起围堵只受惊的狍子,韧太急,没等信号就扑了上去,反而把狍子惊得往密林里跑。鸦青没凶他,只是用爪子把他按在地上,用鼻子顶了顶他的耳朵——“等指令”。韧低下头,用鼻子蹭了蹭鸦青的爪子,像在认错。

      萧晨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几年前刚来到这个世界,鸦青也是这么教他适应狼的身体,转眼就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旱季的尾声,一场迟来的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针叶林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干硬的土地吸饱了水,冒出股泥土的腥甜。小溪重新涨起来,露在外面的鹅卵石被冲得发亮,像块块浸了水的玉。

      韧和母亲终于捕到了今年第一只像样的猎物——只肥硕的野猪幼崽。分食时,韧叼着最嫩的里脊,跑到萧晨和鸦青面前,用头蹭着他们的腿,把肉往他们嘴边送。

      “你自己吃。”萧晨用爪子把肉推回去,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半个月的辛苦都值了。韧的皮毛不再发灰,眼神也亮了,像块被雨水洗过的石头,露出底下的韧劲。

      鸦青用尾巴扫了扫韧的屁股,喉咙里的低嗥带着点笑似乎在说——这小子,总算没白疼。

      张姐的观测车停在河谷对岸,雨刷器“啪嗒啪嗒”地摆着。她看着屏幕里三只狼头挨着头分食的画面,忽然对实习生说:“你看‘韧’脖子上的毛,是不是比之前亮多了?”

      实习生点点头,在档案里补了一句:“受助个体‘韧’身体状况显著改善,与双狼互动频率增加,已形成稳定的‘被抚育-学习’关系。干旱虽严酷,但狼群的社会支持系统,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

      雨停后,河谷里的草芽疯长,几天就绿到了狼膝盖。韧跟着萧晨和鸦青往针叶林深处走,去查看新冒头的蘑菇。他的步伐比之前稳当多了,偶尔还能扑到只肥硕的田鼠,叼回来向两位“师父”炫耀。

      萧晨看着他蹦蹦跳跳的样子,忽然想起人类世界的一句话:“日子再难,只要有人托底,就总能熬过去。”他往鸦青身边靠了靠,左后腿在雨后的泥土里踩得踏实,不再像旱季时那样发僵。

      鸦青用尾巴勾住他的后腿,往密林深处走。阳光穿过带雨的针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钻。韧跟在后面,叼着刚捕的田鼠,小尾巴摇得像朵刚绽开的花。

      远处的泉眼还在“叮咚”响,只是水流比之前丰沛了许多,像在唱一首关于新生的歌。萧晨知道,旱季总会过去,就像失去的总会被新的温暖填满——比如韧眼里的光,比如身边这只狼永远不会松开的尾巴,比如这片土地上,永远都在生长的希望。
      ————————————

      深秋的雾裹着寒气,把河谷染成一片灰白。萧晨蹲在崖边的老松树下,看着韧带领年轻狼们围猎一头半大的麋鹿。少年狼已经长成了壮实的青年狼,肩宽体阔,扑向猎物时的爆发力像极了年轻时的鸦青,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萧晨教他的沉稳。

      “动作再快些,别给它留喘息的余地。”萧晨喉咙里的低嗥带着点沙哑,左后腿在雾里隐隐作痛——入秋的阴雨天总这样,旧伤像被细针反复扎着,尤其到了傍晚,连蜷起爪子都觉得僵硬。

      鸦青走过来,用身体替他挡住穿堂的冷风。他的前腿旧伤也在疼,鬃毛里新添的几缕灰毛在雾里格外显眼,像落了点早来的雪。
      他低头舔了舔萧晨的耳朵,湿漉漉的舌头带着熟悉的温度,把雾里的寒气都舔淡了些。

      “老了啊。”萧晨用鼻尖蹭了蹭他颈侧的灰毛,喉咙里的呜咽有点涩。穿成狼的第五个秋天,他这具“巅峰时期”的身体终于显露出疲态:奔跑时耐力大不如前,急停时关节会“咔嗒”响,连嗅觉都钝了些,有时得凑近了才能闻出猎物的踪迹。

      鸦青没懂“老了”是什么意思,只是往他身边挤了挤,尾巴圈住他的腰。在他眼里,萧晨还是和初见时一样,会在雪地里踩出歪歪扭扭的脚印,会把肉干摆得整整齐齐,只是现在需要他更小心地护着——比如在爬陡坡时用尾巴托着他的后腿,在暴雪天把他裹在最里层的草堆里。

      培养韧的计划在悄悄推进。萧晨教他认领地边界的气味标记,教他算储存肉干的数量,甚至把人类世界“声东击西”的捕猎策略拆成狼能懂的信号,一点点教给他;鸦青则带他去最险的崖壁练爪,去结冰的河面练平衡,在他被年轻狼挑衅时故意退到一旁,逼他自己亮出獠牙。

      “狼王不是靠凶,是靠让狼群有肉吃、不挨饿。”萧晨咬碎块冻硬的肉干,把碎末推到韧面前。青年狼低下头,用舌头舔了舔他的爪子——这是狼族最敬重的礼仪,比任何臣服的低嗥都实在。

      张姐的观测日志里,“韧”的名字出现得越来越频繁:“10月17日,韧成功指挥狼群捕获成年麋鹿,战术执行度与萧晨高度相似”“11月3日,韧在领地冲突中击败挑战者,鸦青全程未干预,仅在旁观察”……实习生看着屏幕里青年狼日渐沉稳的身影,忍不住感叹:“这分明是萧晨和鸦青的结合体啊。”

      暴雪来得比往年早。第一场雪就下了半尺深,压得松枝弯下腰,咯吱作响。萧晨窝在岩洞最深处,左后腿的旧伤像被冰锥凿着,疼得他蜷起身子,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

      鸦青立刻把他往怀里搂,用自己的体温焐着他的腿,舌头一遍遍舔着他的耳朵——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管用的安抚方式。
      实际上他的前腿也在疼,每动一下都牵扯着旧伤的筋络,可只要能让怀里的萧晨舒服些,这点疼算什么。

      “要是我先走了……”萧晨忽然用鼻尖碰了碰他的下巴,声音闷在鬃毛里,“你会不会觉得孤单?”
      他本来独特又漂亮的灰白渐变的毛发越来越浅,几乎已经快要变成纯白色了,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偏白才这样吧,鸦青就没他这么明显。
      “没道理啊,鸦青和黑毛不应该更明显吗?”萧晨忽然腹诽一下,但鸦青也不是没变化,只是变化的较少而已。
      “难道我这具身体比他大吗?还是因为我以前受过太多伤导致的?”

      人类的死亡概念像根细刺,扎在他心里很久了。他怕自己死后,这只骄傲了一辈子的狼会守着空岩洞不肯走,会对着他埋骨头的地方哀嚎,会在捕猎时因为少了个人搭伙而失手。他甚至荒唐地想过,狼有来世吗?要是没有,他该怎么找到鸦青?

      鸦青没听懂“先走了”是什么意思,只是用牙齿轻轻咬住他的耳朵晃了晃,像是在说“别胡说”。
      鸦青低头舔了舔他冻得发凉的鼻尖,把他裹得更紧——只要能这样靠着,能闻着他身上的松脂香,能感觉到他尾巴扫过自己腰侧的力道,天塌下来都不怕,何况是这慢慢变凉的日子。

      雪停后,韧叼来只肥硕的雪兔,直接送到岩洞门口。青年狼没进来,只是在洞外低嗥一声——那是“你们歇着,我守着”的意思。
      萧晨看着洞外青年狼挺拔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就算他和鸦青真的老得走不动了,这狼群里也还有能扛事的狼。

      鸦青把雪兔最嫩的部分撕下来,往萧晨嘴边送。他的动作比年轻时慢了些,牙齿也不如从前锋利,撕肉时得用更大力气,可送到他嘴边时,依旧是最完整的一块。

      “一起吃。”萧晨用爪子把肉往他嘴边推,看着他鬓角的灰毛在雪光里泛着白,忽然笑了。
      或许他担心的都多余,这只狼从来不是在乎“强”或“弱”的,他在乎的,从来只是“在一起”。

      就像现在,鸦青舔他耳朵的力道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就像刚才,鸦青用体温焐他伤腿的专注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就像往后无数个下雪的日子,他大概还是会这样,把他护在怀里,什么衰老、什么疼痛,都抵不过身边这团实实在在的暖。

      岩洞外,韧正带领年轻狼们在雪地里巡逻,脚印整齐地伸向远方。岩洞内,两只老狼头挨着头啃着雪兔,尾巴缠在一起,像两根被岁月磨得温润的木柴,靠在一起就能抵御整个寒冬。

      萧晨往鸦青怀里钻了钻,闻着他鬃毛里熟悉的气息,忽然觉得,变老也没那么可怕。只要身边这只狼还在,只要能看着韧把狼群带得好好的,只要这河谷的雪每年都准时落下,就算哪天真的闭了眼,魂儿大概也会绕着这岩洞转,听着他舔自己耳朵的声音,听着外面年轻狼的欢叫,听着彼此的心跳,在时光里慢慢变老。

      张姐在最新的日志里写:“双狼活动频率降低,更多时间处于休息状态,但互动密度未减。韧已完全接管狼群日常事务,形成‘新旧交替’的稳定结构。自然界的更迭从不是结束,是把温暖换种方式延续下去。”

      而岩洞里的两只狼,正借着彼此的体温,在暴雪后的寂静里,慢慢等着下一个春天。不管那时候,他们的脚步会有多慢,只要尾巴还能勾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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