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骑士》天平之上

62、母亲

　　宋莹玉叹了口气，说：“小江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这么凶……”
　　宋远章皱着眉看她一眼，很不赞同，“哥哥脾气很好。”
　　宋莹玉冷笑一声，在看到不远处的江惟时稳了稳情绪，说：“你可以跟他好好说话，可以和你外公好好说话，怎么就不能跟我也好好说呢？”
　　“有什么好说的吗……”宋远章问。
　　母亲眼中的失望不似作伪，但宋远章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能叹口气问：“妈妈这次回国待多久啊？”
　　“明天回。”宋莹玉抱着手看他。
　　“嗯。”宋远章点点头，试探性的说，“今晚我做饭吧，在家吃？”
　　宋莹玉挑了挑眉，说：“小江教你的吧？”
　　宋远章仰头长叹一口气，想把那团火压下去，最起码，不要在外公的墓前争吵吧。
　　“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说，小江叫你忍着脾气，你就这么听话？”
　　“您不说他就不会说话了是吗？对！就是他教的！他叫我体谅你感恩你，可是我不想听他的！”宋远章被烦的不行，无奈的低下头搓头发。
　　“我是你妈！”宋莹玉压着声音，表情显得很悲痛难过。
　　“当年我想带你走，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三天！后来爸走了，我想带你去国外你也不愿意，这两年你甚至连我给你的钱都没用过……”
　　宋莹玉的手指指着宋远章，抖得很厉害。
　　宋远章差点以为又要被打了，闭上眼睛准备忍受的那一刻只听到了母亲哽咽的声音：“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啊……你就这么恨我吗？”
　　宋远章只觉得可笑，怒火中烧，他原来是一块肉吗？就算是那也是一块烂肉吧，一块连苍蝇臭虫都恶心的烂肉！
　　宋远章冷笑一声，抬头梗着脖子，双目赤红，唇边挂着的笑全是自暴自弃，“对……”
　　“宋远章！”
　　果然，巴掌落下来了，可是好像声音不对，位置不对，力度也不对……
　　宋远章握紧拳头，抬眼看到了挡在他面前的江惟，破云而出的光就这样透过江惟的发丝撒在他身上，显得江惟暖融融的很踏实。
　　“抱歉阿姨……”江惟咽下口水，把乱了的呼吸压下，“求您别打他。”
　　宋莹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刚才那个巴掌她没收力，眼前那位领居家的孩子就这样顶着发红的额角和不聚焦的视线站在自己儿子面前，她反倒成了那个要害宋远章的人。
　　“宋远章是我儿子，你挡在这干嘛？”宋莹玉问。
　　江惟反手抓住发懵的宋远章，对着她弯下腰，说：“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妥当，但是我还是请求您不要生他的气。如果他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问题。”
　　画面一度陷入沉默，江惟死犟的不起身，宋远章蠢蠢欲动的动作也被他紧握的手死死压住。
　　“起来吧，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不打了……”宋莹玉无力的说。
　　江惟松开了手，缓缓直起身。
　　宋远章跑到他前面把人扶起来，额角的红比他警告的眼神还要刺眼。宋远章只觉得自己又要哭了，也确实哭了。
　　江惟眼眸颤动，克制的拍拍他的肩膀，跟宋莹玉说：“先去吃饭吧阿姨，农家乐刚给我打电话了。”
　　宋莹玉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掏出纸巾递给宋远章，叹口气先走开了。

　　那巴掌打的太狠，江惟还有些恍惚，确定宋莹玉走了之后就蹲下了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缓神。
　　“哥哥对不起……”宋远章抱着江惟哭，颤着手给他揉额头。
　　“没事……别哭……”江惟抬手揉揉他的头发，收回时碰到了肩膀，手顿了顿，“疼吗？哥哥刚才没收好力……”
　　“不疼。”宋远章哭着摇头。
　　江惟有些心疼，就算肩膀上的伤不那么疼，除夕夜那个巴掌也是疼的吧，这个傻孩子啊。
　　“坐下吧，我们在杨爷爷这里谈一谈。”江惟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拉着宋远章坐在墓碑边。
　　宋远章靠在江惟身边，无声无息的看着他的伤流眼泪，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江惟叹了口气，笑了笑，伸手捧着宋远章有点湿的脸揉，掩耳盗铃般用手挡着墓碑亲了一口，末了还舔舔唇，说：“跟我这么乖啊小宝贝，予取予求的。怎么对别人这么凶呢？”
　　“因为你很好……你是天下第一好的人。”宋远章耳朵红红的，凑上去嗅了嗅江惟的脖颈，咬了一口耳垂。
　　“又咬。”江惟笑骂一声，揉揉他的头发，“宋阿姨也很好啊，为什么明明很喜欢她却要吵架，是因为觉得委屈，在赌气吗？”
　　宋远章抓过刚才江惟打他的手，放在两掌中间轻揉，低着头不说话。
　　江惟没有抽回手，反而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无所谓被抓得有多紧，只轻轻说：“你在我这里受委屈的时候是怎样的？”
　　宋远章紧抿着唇，又开始滴滴答答的流眼泪，惹得江惟心疼的不行。
　　叹了口气，江惟又坐过去一点，探头亲他。
　　抿着的嘴不好开，但江惟可以。在他出现在宋远章眼前的那一瞬，心门就已经大开。
　　江惟单膝跪在宋远章面前，抱着一直闷声呜咽的少年，逗他：“还哭啊？杨爷爷在这呢，他今晚托梦骂你了哈，到时候拿着棍子追你，我又不在你的梦里面，你躲都没地方躲哦。”
　　宋远章哼了一声，在江惟脖子上啃了一口，委屈巴巴的说：“我又不是不想跟她说话，明明是她自己非要夹枪带棒的……”
　　江惟笑不出来，叹了口气，抱得更紧。
　　“想把我赶走、想不要我，可以直说，为什么就是不承认呢，为什么就是要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呢？甚至还要说是我的问题……我那个时候14岁，除了追在你后面我什么都不懂，非要给我安一个不懂事的罪名……我就是讨厌她！就是恨她！”
　　字字泣血，把江惟的心口也扎出一个个洞。
　　“凭什么要原谅她凭什么她一回来我就要母慈子孝，她明明没道歉！为什么连你也逼我不恨她……为什么？”宋远章全身都在颤，几乎要在江惟怀里崩溃。
　　江惟疼得嗓子都哑了，咽了下口水，声音很轻：“我爱你。”
　　宋远章顿了顿，睫毛挠的江惟脖子发痒。
　　江惟快把气都叹完了，无奈的笑笑，说：“我没有想逼你原谅她，我是想要你放下……我对她是有感激，我必须得谢谢她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让我有机会爱上你保护你，但这是感激也好尊敬也好，都是因为因为你。你在我这是最优级。如果你真的做不到，我们就不做了，我们回家。”
　　抽泣声渐停，宋远章的头抵在江惟肩膀上，声音很闷：“哥哥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委屈了哭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接得住……别怕。”江惟摩挲着他的后颈，跪在地上的腿已经麻的没有感觉了。
　　宋远章一吸鼻子，把江惟扶起来坐好，自己跪下去给他捏脚。
　　鼻头红红的，眼睛也是，应该说宋远章整张脸都是红的，看得人心绞痛。
　　江惟怜惜的用纸巾擦掉他脸上的泪痕，指尖轻揉他着发肿的眼眶，问：“还要试试吗？”
　　一阵沉默，江惟默默地等着。
　　“如果我不试的话哥哥会觉得我懦弱吗？”宋远章低着头问。
　　江惟轻笑一声，挠挠他的下巴，抬起来亲。把人亲的双目迷瞪唇舌发颤，江惟冷静的拿纸巾擦掉被他勾出来的水，说：“不会。你已经试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放弃我也只觉得你懂得及时收手，很聪明。我喜欢聪明的宋远章。”
　　宋远章的眼睛亮亮的看向他，哼哼唧唧的追着他走，想要继续亲。
　　江惟笑得恣意，用手心挡住宋远章的嘴，反倒亲了亲他的眼尾，哄道：“回家受了罚才给亲，忍着吧小团团。走了回家！”
　　亲不了嘴亲手心也是好的，宋远章耷拉着眼舔了舔江惟的手心，又亲了亲，说：“不回，我想去解决问题，哥哥要陪着我。”
　　江惟挑起眉看他，点了点头，被宋远章扶着站起来。
　　满胀的勇气在走到停车场的时候被抽取一空，宋远章看着空了的车位出神，被江惟攥紧了手。
　　“在门口，你看那。”江惟指了指大门边那棵树下停着的白车。
　　宋远章转身抱住江惟，撒娇说：“哥哥给我点勇气好不好？亲亲我好不好？”
　　江惟挑了挑眉，勾勾手让他低头，隔着大拇指亲了一口，冷酷无情，“算你赊账，回去哭的时候我要收利息的。”
　　宋远章又抱着江惟哼，原本就乱的头发被他在江惟的胸口搓的更乱，江惟只是笑着看他，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插兜，非常的冷酷：“别撒娇了快点去，我都看到阿姨的车了。”
　　宋远章又呜了一声，抬头看他，“不可以再挡在我面前了，刚才你冲到我面前，我被吓得浑身发冷，根本来不及……”
　　“不可能。”江惟打断他的话，眼神坚定，“我有很多办法让原本该你受的罪落到我身上，所以如果不想我受伤，那你就别受罪，懂吗？”
　　“好。”宋远章傻乎乎的用手碰江惟，像挠人的小猫，跟在江惟身后往前走，牵着的手让心很满。
　　刚在墓园的争吵好像没有发生，一路上的沉默让江惟都有些怀疑上车时那双眼睛肿的惊喜是不是假的。
　　车不断兜进小路，进了山，路过湖，停下的时候车里才有了第一句话，是宋莹玉说的：“小江，阿姨想跟你聊一聊。可以先让远章下车吗？不进去先也行，就在车边站一下。”
　　江惟愣了愣，看一眼皱着眉的宋远章，说：“我们去外面说，让他在车里坐一下行吗？”
　　“行。”
　　江惟身高腿长，站在树下身姿本就绰约，朝着车上的小孩一眨眼，把人钓的贴着窗的动作都不自然起来，可爱的紧。
　　“阿姨要谢谢你。”宋莹玉叹了口气，事业有成的女人有些手足无措。
　　江惟摇了摇头，扶住紧张的宋莹玉，说：“没事，团团开心就可以，您不用跟我客气。”
　　“不。”宋莹玉说，“我儿子我还是知道的，如果你不劝他，他刚根本不会上车，要么死犟着在墓园陪他外公，要么直接打车走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叛逆……”
　　“团团其实很聪明，很懂事，”江惟微笑着打断，语气不容置疑，“而且他很爱您。”
　　江惟都不用看，就知道宋莹玉有多震惊，那双漂亮的眼睛只是越过条条光束看向那个动来动去的小狗，眼神清透温柔。
　　“我也一样的，哪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宋莹玉说。
　　江惟垂下的手点着大腿，问：“那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找团团呢？抱歉，我不理解的事总会当面问。”
　　“当时是他不想跟我走。”宋莹玉无奈的说。
　　“哪个当时？”语气语调都很优雅懂礼，但江惟的眼神算不上礼貌，收敛着的神色里透出一点怒气。
　　“我和他爸爸因为感情不和离婚，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三天都不愿意跟我走……”
　　“他那三天是烧晕过去了。您和伯伯拿了离婚证和亲戚朋友们聚餐解释的时候，他意识不清的昏迷在房间里。您还要说他不懂事吗？”江惟冷声道。
　　许是少年的语调过于冰冷，宋莹玉揉了揉额角，说：“我不清楚这些事。”
　　“您不可能不清楚。杨爷爷当时撬锁进去，背着他去医院的时候您直接从家里打车去的机场，直飞法国……没必要骗我的，我又不会信。”江惟嗤笑一声，挑眉。
　　“那是因为我已经问过他了，他不去。”宋莹玉语气也不好，几乎是气急败坏。
　　江惟对着宋远章那个探出窗的毛茸茸的脑袋温柔一笑。
　　转头的时候语气还是冷漠礼貌：“在叔叔的推脱和杨爷爷的恳求下不情不愿的接受这个孩子吗？那您真是辛苦了。”
　　“你！”宋莹玉瞪大了眼，真的气急败坏了。
　　江惟对宋远章压了压手，示意没事。转头时还挂着点笑意，说：“您打了我，您就再也没办法骗自己有多无奈了，还是收手吧。”
　　江惟叹了口气，说：“我其实清楚您有多难，我爸妈跟我说过的。只是真的很抱歉，我做不到把理智摆在宋远章前面，所以只能做一回没礼貌没教养的混蛋了……”
　　“我必须跟您说，宋远章不是什么物件。您既然选择了不要他，就不要在想要的时候又想着能去二手市场淘回来。他是珍宝，有人爱他爱的很好，他本来就该幸福快乐，不要想着伤害他。”
　　江惟摆着一副如沐春风的脸，不知道的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人，可宋莹玉是知道那个叫张文彬的学生经历了什么的，眼前这个少年哪有这么良善。
　　“我以前太难了，工作上的事情让我没办法好好陪伴我的孩子，现在有了机会有了时间，想和他好好相处他也不给我机会啊。”宋莹玉说。
　　江惟点点头，他其实不太在意这些话了，他只说他想说的：“好的。”
　　“在国外过得不开心，想回来和团团好好相处是可以理解的。”江惟笑了笑，“但是阿姨，您道歉了吗？”
　　“我已经退……”
　　“您道歉了吗？让团团觉得自己是一个甩不掉蜱虫，让他受您因为伯伯留下的怒火，让他觉得自己没用、恶心……仅仅因为您是母亲就可以不道歉吗？”江惟冷笑，插在裤兜里的手早已紧握。
　　看宋莹玉不说话，江惟又说：“我劝他原谅你只是因为我知道他想这么做，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我懂您。”
　　“我身体不好，忍不了团团受气。您再欺负他，就算您是他母亲，就算我爱他，我也会找一些麻烦的，虽然能力不够，但我也会试试的。”江惟笑了笑。
　　宋莹玉沉默半晌，说：“我知道了。帮阿姨去叫他吧，我在那边茶室里等他。”
　　江惟点点头，抬腿往车那里走，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上一句：“当年您辛苦了，很抱歉今天对您说的这些话。”但是不会收回，也不改。
　　迎着正午刺眼的阳光，江惟连车门都没开就迫不及待把手伸过车窗，捧着宋远章的脸好一番揉搓。
　　“团团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啊啊啊啊！”江惟捂住他的嘴，在宋远章脸上连着亲了好几口。
　　宋远章呆呆的，一个大高个被蹂躏过后就像一只潦草的小仓鼠，萌到江惟把车门拉开来之后第一个动作是钻进车里，把车窗关上。
　　江惟忍着暴虐的占有欲在宋远章耳后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咬了一口。
　　在宋远章的闷哼声中，江惟又咬了宋远章另外一边的耳后，才大发善心的停下了蹂躏的手，说：“等会儿你去跟你妈妈聊聊，我先进去点菜，再不去老板不给我们吃了。”
　　“好……你们聊了什么呀？”宋远章问。
　　江惟没忍住，又拉下他的衣领挑了个好位置咬一口，“回去我再告诉你。等会儿好好聊哈，要被打的话直接走，要是我发现你挨了打，我就照着你给自己也来一个。知道没？”
　　“知道了。”宋远章软乎乎的在江惟颈边蹭，蠢蠢欲动。
　　江惟笑笑，理着宋远章的头发，说：“咬吧，但是不要太重，不然晚上你没地方下嘴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