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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死亡名单(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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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闻第二天接到消息,说国公夫人受不了巨大打击,与凌晨在府中服毒自杀了。他一点都没觉得惊讶,毕竟刘青的案子也是这样,宫女畏罪,直接自缢在了东厂的地牢之中。
当他把文书交给太后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封文书永远见不得天日,只能埋在锦衣卫那堆档案里落灰了。太后对国公夫人的感情远超对那位小庄国公,她一定想尽办法帮国公夫人争一个体面的收场。皇后娘娘估计也是这样,没等东厂的手段就先帮自己的贴心人了结了一生。
这样的结局比起林与闻向往中的公正审判差了很多,但以这些人的身份和案子的情节来说,这已经是林与闻能想到最好的处置了。他想着或许千百年后,才会有真正的公平吧,不知道那时候还有没有皇帝做主了。
而且他现在的主要矛盾是怎么把家里这些蹭饭的人赶出去。
刘膳夫是辽东人,他一家都被蛮人杀了,他当时只拿着菜刀去拼命,还好遇上了袁小将军——袁宇的大哥袁佑——被救下来之后,他就主动去了天津卫,为袁家二老烹煮,算作报恩。
袁家几个厨子里,林与闻最喜欢他,他性格爽朗,没有那么多事,每次做点什么都许林与闻在旁边边看边吃,没有那些主家先吃的规矩。
但是在袁家好客是件好事,在自己家好客林与闻就抠抠索索了。尽管袁宇一再保证院里的伙食开销都由自己承担,但是林与闻好歹也要点脸,把俸禄的一半都交给了刘膳夫。
因此每次大鱼大肉这么一摆开,衙门里那些饿死鬼排排做成两桌,林与闻就只感觉心尖被人划破了口子,抽抽着疼。
“菡萏,你在长身体,多吃点肉。”陈嵩一筷子就把鸡腿夹过去了。
眼看着林与闻真要跟人家小姑娘争,袁宇赶紧也夹了块鸡腿给林与闻。
“大人,放心,”程悦总能看出林与闻想说什么,“我今早给了二两银子给刘膳夫,菡萏喜欢吃他做的菜。”
“大人,我们也给了!”来蹭饭的吏员们举高手。
林与闻立刻变了脸,咧着嘴笑,“程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悦笑,“大人,我现在偶尔还会被娘娘叫进宫中看病,诊金比你的俸禄要高不少。”
“……”
“比起那个,大人,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啊,上学的事。”
林与闻点点头,“你都开口了,我怎么可能不放心上,我下午就打算去国子监问问。”
袁宇问,“菡萏,要去国子监读书?”
“嗯,我看过前几次童试的题目了,我觉得菡萏应该能答个八九不离十,但国子监嘛,”程悦脸上还是有点难色,“可能还是得走些关系。”
啊,袁宇心里想说,比起实力,赵菡萏的主要问题应当她是个女孩子吧。
但是林与闻和程悦似乎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们都是做刑名的,在他们看来法无禁止即可为,既然没有哪条律法说了女子不能考童试,那么女子就是能考童试。
至于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女孩子考童试,那大概是她们的家人没有替她们好好研究一下律法。
林与闻虽然自己不太像样,但是人脉还是很广的,国子监祭酒与他是同届进士。
苑景是当年那届的榜眼,他的学问一直很高,人也好像超神一般,一目十行,他曾说自己看书本上的字,就像在看一幅画,每个字每句话就像那画上的山水,丝毫不差地就那样印进了脑子里。
他一开始是在翰林院修书,后来不知怎的就被调到了国子监。
“大约是我与成王联系太密切,因此才不被圣上看重。”苑景面无表情地说出林与闻吓得要死的话。
成王豢养死士的传闻连林与闻这种消息不太灵通的人都知道,可苑景还与他来往可见有多可怕。
林与闻对着苑景拼命眨眼,这袁宇就站在一边呢。
但苑景还是毫无波澜,他完全察觉不到自己这话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给锦衣卫听的,林与闻寻思着都说自己不通朝廷争斗,真正的大神坐在这里呢。
不过苑景这人一心学问,估计圣上就是想抓把柄也抓不到什么,更何况这么一个神人,你真放着他在那什么也不干实在可惜,所以就派来教书了吧。
“我家里呢,有个小姑娘,聪明伶俐,想试试今年的童试,你觉得怎么样?”
苑景沉默了下来。
袁宇默默叹气,终于要点破这是个女孩不能考童试的事情了吧。
“律法中确实没有规定只有男子才能考童试。”
“……”
苑景真是什么书都能背下来啊。
“只是你真的想好要她来国子监读书吗?”
林与闻眨眼。
“京中有两家很好的女学,专门教导名媛,也辅以诗书。”苑景说道,“我与她们的院长也有交往,可以帮你推荐。”
“我们家那小丫头大概也嫁不得人,学了那些估计也没用。”
林与闻解释,“她是个孤儿,而且我和她的师父也没为她想过什么前途,喜欢读书,就先让她读书罢。”
苑景点头,露出赞赏的表情,“读书好,读书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坏事。”
就知道苑景一定会这么说,林与闻心想他这也是有备而来的,与其给赵菡萏整点什么牛得不行的目标,反而不如说喜欢更能让苑景满意。
“如果你不嫌弃国子监,孩子又能过了童试,我来安排她之后的学习。”
林与闻在脸前摆了下手,“嗨,国子监可是集全国精英于一处,谁能嫌弃啊。”
苑景抿了下嘴唇,想来是有话说不出,“你这么想也好。”
袁宇则明白苑景的意思,国子监分南北两监,京师国子监不比南京国子监精于教学,现下完全是官宦子弟的后花园了。
学生质量不行,师长的水平更差,所有衙门那些老而无为的官员削尖了脑袋想钻进国子监里图个安稳,这些对于苑景来说估计也是个困扰。
“祭酒,”有人敲门,“是我。”
苑景朝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来人是国子监的博士,陆羽成,他看林与闻坐在这有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
顿时林与闻有种针扎似的感觉,没想到自己英明一世也被人抓到走后门了,但这是为了孩子,大家都得理解理解吧。
林与闻决定大方一点,站起来,先对陆羽成一点头,“大理寺林与闻。”
陆羽成一脸惊讶,连忙躬身,“陆羽成。”
苑景朝林与闻点点头,“那就先这样?”
“好,回头我再来找你。”林与闻托人办事还是有点礼貌的,“咱们一起去全聚德吃一顿。”
他正要走,陆羽成却突然问,“祭酒,不然我们还是问问林大人吧。”
苑景眨眼,“啊,你说那件事啊。”
“什么事,”林与闻蹲在那,身子往回撤,看着他们。
“没事,”苑景警告陆羽成一声,“子不语,怪力乱神。”
陆羽成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现在大家都很恐慌。”
这回袁宇也感觉不对劲了,“苑祭酒,说来听听也无妨啊。”
苑景叹一口气,他在自己的桌子上找了找,翻出一张纸来,“其实是这个东西,”他摆给林与闻看,这是一封信,信中写着五个名字,抬头是“自作孽,不可活。”背后还有些符文一类的图画。
“……”
一封死亡名单?
林与闻指着这些名字,“这几个人是?”
“都是现任国子监的博士,负责教导监生。”
林与闻挠了挠头发,怪不得苑景觉得不是大事,“这不就是学生们的恶作剧吗,诅咒一下老师。”
屋里剩下的三个人都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林与闻。
林与闻顿时有些尴尬,“你们没干过这种事啊?”
“你干过?”苑景问。
林与闻努起嘴唇,左看看右看看,心虚道,“没干过。”
袁宇心想还好林与闻一般都是审别人,不然就他这个说谎的样子,实在太容易看破了。
“虽然在国子监中尊师重道是件大事,但是学生们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个别老师有怨恨确实很正常,”还好苑景没有纠结林与闻的话,“可就是在这封名单到我们手里之后,这一位,”他指着名单上的第一个人,“病倒了。”
“……”
念力也太强了吧。
林与闻把名单拿在手里,“梁主先,好像听过这名字。”
“梁博士以前是工部的主事,”陆羽成在旁边告诉林与闻,“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
“那他病倒也算是正常吧。”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这后面几位,”苑景叹口气,“他们不太能接受这样的说法。”
这确实。
林与闻把名单从苑景手里拿过来,“陆博士的意思是想我去看看这位梁博士,如果我参与进来,并且能证明这事情是个巧合,其他人也就能安心点对吧?”
陆羽成没想到林与闻这么好说话,连连点头,“大人真的可以吗?”
“反正我也闲着,探望一下生病的同僚不是很正常吗?”
林与闻对苑景笑了下,后者虽然欣慰但眉眼间总有些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