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派阵营驯养小狗》陈小闲

9、庆神大典（4）

　　源泽市监狱，监禁室077。
　　十平米大的地儿，左右靠墙各摆了一张长2米宽1.5米的小铁床，顶上吊着一盏半死不活的灯。这灯大抵有些接触不良，自洛与安进门起到现在，就熄了不下三次。
　　好在袁客动手能力强，他踩着位于监禁室正中心的矮木桌，把灯泡摘下来窸窸窣窣捣鼓几下，再安回去，那灯便被续了命，继续亮着。

　　“麻烦了。”洛与安对他说。
　　“这有啥。”袁客哼了一声，“小哥你真客气，一点儿不像会犯事儿的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公子喝醉了误伤着人进来的呢，跟我们这些人一看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洛与安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张床边上，回头看他。
　　“非要说的话，小哥你有点儿……太礼貌了。”袁客想了想，“我记得我之前的几个室友，刚来第一天那脸和嘴臭得啊，好像我欠了他们八百万似的。但你就不一样了。”

　　“可能因为我读过几年书……？”洛与安伸手拉住团成一坨的被子，正准备把它掀开，但掀到一半，他的动作猛然顿住。
　　一只六足双须的黑色生物猝然跳入他的视线。
　　被抬起一角的被子当即掉下去。

　　操！
　　洛与安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猛然掀起整张被子。
　　失去遮掩的灰色床单上，赫然躺尸着几只不明生物。
　　洛与安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被子连带着几具残留的尸体，被抖到乌漆嘛黑的地上。

　　袁客疑惑地望过来：“小哥，咋啦？”
　　“没……没事。”洛与安背对着袁客，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睁开，“扯到伤口了，手抖了一下。”
　　“哎那可得小心儿了，这儿的医疗条件比不得外边，差得离谱。”袁客说着，走到洛与安身边，一把抓起这坨被子，放回床上，“你这伤是刚缝的吧，注意点儿别裂开了，不然发炎感染什么的够你受的。”

　　洛与安盯着袁客的背影略微出了一会儿神，说：“哦……谢谢。”
　　“客气。”袁客不在意地摆摆手，“这床半个多月没人睡了，味儿还挺大。估计你得适应适应。”
　　“啊。”洛与安僵硬地点头，“我努努力。”

　　“对了，你以前是干啥的？”袁客忽然问，“家里条件还不错吧？”
　　“啊？”洛与安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看得出来你在努力掩饰自己嫌弃厌恶的表情了。”袁客说，“我猜你以前家里的条件还不错吧？即使不是养尊处优，也生活得不差吧？——哪像我们，打小就活在这种环境里。”
　　被一眼看破窘境，洛与安心生烦躁，但袁客待他不赖，他便尽量好声好气地答：“还……可以。”
　　“既然条件不错，那怎么犯事儿了？还跟维和局的人打起来？”袁客坐回自己的床上，翘起二郎腿，问，“那个叫‘莫昀’的，跟你有仇？”

　　“有完没完啊！”洛与安火了，“问这么多你查户口的吗！你是我上司还是领导啊我有义务回答你问题吗！”
　　“哎，不是……”袁客愣了一下，“我就……关心一下你啊，毕竟，以后还得一起过一段日子呢。你看上去也像是需要有人跟你搭话的样子……”
　　“不需要！”洛与安说，“别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要真是好鸟能进到这儿来？你是觉得我眼瞎还是觉得我傻叉？看不起谁呢！”
　　“我没这个意思！”袁客音量大了，但随即又小了，“好好好，我不问了不问了，是我多嘴，啊。”

　　说罢，袁客不再说话，往身后一躺，拉起被子便把小半个头埋了进去。

　　洛与安盯着袁客和他的被子发了好久的呆，待心里的火气下去得差不多了，才转向自己的狗窝。
　　望着这张不知睡过多少多足生物的床，洛与安心想，去你妈的。

　　他从未如此暴戾和烦躁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进了这儿，身上的某些束缚就荡然无存了。似乎，他再怎么暴躁再怎么无理都无所谓。
　　是的，用不着粉饰什么了，用不着伪装什么了，你在意的人看不到，你提防的人看到了又能怎？你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天性，烂透了也无所谓。

　　无所谓。

　　无人在意。

　　你根本……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

　　所以……彻底烂掉吧……？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袁客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中午。
　　十二点，看守准时打开门。给所有犯人戴上手铐和脚镣之后，才把人一个接一个放出来。

　　洛与安初来乍到，不认得路，只能沉默地跟着袁客，沿着昏暗阴沉的走廊，往某个方向慢吞吞地挪动。
　　一路上的墙皮都裂得跟地图似的。
　　估计有心之人通过划墙皮传递讯息也不会被发现。

　　在心里数到第二百四十八下的时候，洛与安走到了已经打开的破旧铁门前面。
　　双开的大门里头，坐着稀稀拉拉的人们，正在低头咀嚼什么——这里是食堂。
　　如果不是看到他们面前的盘子里确实放了吃的，洛与安会怀疑他们在嚼蜡。毕竟，他们进食的表情简直像是跟嘴里的食物有仇。

　　洛与安叹了一口气，忽然间无比后悔自己干了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蠢事儿。如果早知监狱里的实际环境比想象中差这么多，他是死也不会被抓进来的。
　　再叹一口气，他跟着唯一认识的人——袁客，慢慢往食堂里边走。但当他刚刚踏入这道大门，便听到几声轻佻的口哨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洛与安抿紧嘴，低着头，但眼角余光飞快瞥过那几个方向。
　　一位胖得发白的小年轻，一位黑得跟炭似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洛与安微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这人他见过一次，在夏洛特拽着他去风月之地的时候。

　　袁客也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敏锐地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他当即扭头，看向低头看路不知在想什么的洛与安，低声说：“小心点，有人盯上你了。”
　　“啊。”洛与安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知道了。”
　　说罢，袁客回过头，不再理会那些令人不适的注视。

　　洛与安跟着袁客打完饭，走到一处角落，同他面对而坐。今天中午的菜是“猪肉炖大白菜”，洛与安非常仔细地拿着筷子在白菜堆里挑了一会儿，才堪堪找出一小块肉。还是猪皮占了一大半的那种。
　　这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音量大但中气不足的男声：
　　“小子，新来的吧？”

　　洛与安把夹起的肉放到饭碗里：“嗯。”
　　那人继续问：“在哪号房？叫什么名儿啊？”
　　洛与安沉默片刻，说：“把你的手拿开。”

　　话音落下，周围顿生戏谑嗤笑之声，都在笑说新来的小美人不懂规矩，肯定得吃不少苦头。毕竟，白老大是7楼的楼长，而来到这个食堂吃饭的，都是7楼的人。

　　听见洛与安的话，白老大愣了一下。大抵是没料到新来的美人敢当众驳他的面子，当即面色一沉，落在对方大腿上的手不收反进，肆无忌惮地往大腿根摸去。
　　“哟，还有点脾气啊，我就喜欢倔点儿的，这样才够味儿。”白老大“嘿嘿”一笑，猛地发力在他大腿上一拧，“今晚十点半，来071。如果有谁拦你，不管是看守还是犯人，报我‘白老大’的名儿就行，听见没？啊？”
　　说着，肥硕的手抚上美人的面颊。这美人倒也乖巧，丝毫不反抗，只是忍耐着，任由他摸。

　　“我问你听见没？聋了吗？”白老大捏住他的下巴，冷着脸问。
　　“懂……个屁！”洛与安说，“死肥猪，我给过你一分钟的机会了——你他妈找死！”

　　“死”字的话音未落，却见刚刚一直未曾反抗的美人猛然暴起。他的速度飞快，快到白老大以及周围的很多吃瓜群众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然闪到白老大身后，双臂环绕箍住了白老大的脖子。
　　白老大反应很快，被箍住脖子的瞬间便伸手抓住洛与安的双臂。随后他陡然发力，跟拎小鸡仔似的，把洛与安从自己的身后甩到身前。
　　洛与安没料到他的劲儿这么大胳膊这么灵活，来不及撤走，便从白老大的头顶飞过，紧接着，被狠狠砸在地上。

　　“砰！”
　　地是实心水泥的，洛与安后背着地，只觉浑身一阵酥麻，还没来得及多喘一口气，却见白老大那雪白的拳头在眼前放大。
　　洛与安赶忙翻滚躲避，在白老大收拳的间隙扶地起身。

　　“哟，有点儿能耐啊。”白老大笑了笑，“犯什么事儿进来的？聚众斗殴？——我可不喜欢太不听话的床伴儿，阿福，让他老实下来。”

　　话音落下，洛与安只觉一道劲风瞬然自耳边划过。他只来得及看到有人近身，甚至没看清那人的脸，整个人就已经被踹飞出去。

　　当听到白老大喊出“阿福”的名字时，袁客就已然料到，洛小哥完蛋了。
　　阿福是前克兰勋特种兵，还是近战兵种。退役后，他一直在国际佣兵协会担任首席。数十年来，不论是杰瑞安汀的皇帝还是克兰勋的王储，不论是维和局还是“坦桑”的高层，他都刺杀过。当然了，既遂未遂的情况都有。而在一年前，因委托人“断尾求生”，他才被送进来顶罪。
　　不忍再看洛小哥单方面挨揍的惨状，袁客尽可能快地吃完了午饭，之后便端着空盘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