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刘蛋猪

20、Chapter 20

　　想到整个国庆都在外面，苏朝这几天全泡在摩登世界里。

　　下午的时候天气闷热异常，果真，临近傍晚的时候暴雨倾盆，雨势时而急促，时而减缓，却一直没有放晴，潮湿的空气潜伏着，随时等待新的爆发。
　　商场这个公共空间在这时变成了避雨地，底层连着地铁站，沪市人流量大，适逢暴雨，公共交通几乎瘫痪，地铁口排起了长龙，安保人员守在入口，一批一批地放人进去，过了十分钟，人流量实在过大，干脆封掉了这个联通口。

　　苏朝没有带伞，却也不着急，上了一天班的店员无法回家，一脸忧愁；地铁口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小贩，拿了一把雨伞来卖；两个女大学生兴奋地嘀嘀咕咕说是不是终于能降降温了，苏朝忠实地记录下来。

　　*

　　雨势如注，噼里啪啦砍在窗外的梧桐叶上，雨点像是小碎石，敲击着窗户，敲得人心神不宁，师妹将头抬起，悄悄看向斜对面桌前的宋时肖，男人穿着灰色针织衫，敲着键盘，一脸专注，仿佛并未听见雨声。
　　自从上次，宋时肖替她挡酒之后，她约过宋时肖一起吃晚饭，宋时肖问她有事吗，她小声说想感谢他那晚解围，宋时肖笑得真诚，回应说是应该的，不必这样客气，婉拒了她的邀请。

　　她问同伴：“下雨了，怎么办？”感觉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同伴耸肩，小声回答：“在这儿待到雨小一点再走吧。”

　　过了一会儿，宋时肖才从电脑前抬头，似乎这时他才发现下雨了。
　　师妹扬声：“师兄，我们准备等雨小一点再走，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宋时肖想了一下，说：“我有点事要先走，你们一起吧。”
　　师妹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同伴点头：“好的。”
　　宋时肖将自己的电脑收进电脑包，防水的，拿起伞，往外走。

　　宋时肖离开后，同伴凑过来：“宋师兄最近心情很好？”明明倾盆大雨，身上会被淋湿，宋时肖嘴角却是带笑的。
　　师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低声说：“不知道。”

　　*

　　一家三口应该是刚从外地回来，拖着大小箱子，男人体格偏矮，却壮实，女人和男人差不多高，他们想从商场直接穿进地铁站，却被安保人员拦下，安保人员面容冷淡：“请从地面的入口进。”
　　大约是旅途劳顿，又或是安保人员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了男人女人，男人大声质问：“外面下这么大雨？凭什么不让走这个入口？”
　　安保人员不为所动：“这是规定。”

　　焦躁和愤怒的情绪在封闭空间迅速升温，男人嗓门嘹亮，两位安保则一直保持着同样的表情，冰冷，机械地回应他，像是人工智能，周围陆陆续续围了十来个看热闹的人。
　　这样戏剧性冲突的场面不多见，苏朝赶紧举起相机，她没有拍三人的正脸，因为涉及伦理问题，如果他们追究起来，苏朝也会吃亏，但只有背面和声音的话，处于模糊地带。

　　“你在拍什么！”女人眼尖，发现了人群里的苏朝。
　　女人向苏朝走过来，苏朝护着相机，连连后退，但还是被女人的手抓到，指甲划过皮肤，苏朝闪躲不及，又不便还手，只觉得手臂火辣辣的疼。
　　突然，眼前的光被敛了一半，随之消失的还有手臂上不断增加的痛感，一只手从人群里探出来，握住苏朝的手腕，一个高大的背影拦在她面前。

　　宋时肖皱着眉，挡开了女人扑过来的手，回头看了苏朝一眼：“你没事吧？”
　　苏朝还没回过神，呆呆地摇头：“没事。”
　　女人还想去抢苏朝的相机，但宋时肖扣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丈夫见状，走过来推宋时肖，纹丝不动，宋时肖比男人高许多，此刻浑身绷紧，肩膀和胸膛隆起充满力量的线条。

　　没见过这样的宋时肖，苏朝心想。

　　宋时肖没有还手，只是将苏朝护在身后，丈夫又推了几把，面前的男人却神色未变，像肉（和谐）体没有感受，丈夫泄了气，安保人员也走过来，很快拉开了男人。
　　等他们情绪冷静一些，苏朝说明来意，并且将视频给他们看，问他们能否留下，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苏朝叹气，心疼地把刚刚的影像资料删掉。

　　或许看见视频里自己粗鲁的表现，男人女人也不再好意思纠缠，拖着箱子和方才一直呆呆站在一边的儿子离开了。
　　苏朝去问两个地铁工作人员能不能进行一个简单的采访，苏朝嘴甜，一会儿递纸巾一会儿说快擦擦汗你们好辛苦哦，把两个大哥哄得开心，留了联系方式，之后再约时间。

　　宋时肖看着苏朝和他们交换微信，随后心满意足地锁屏，向他走过来：“你刚刚的气场和平时好不一样哦。”
　　“哪里不一样？”
　　“有一种，打群架的气质。”
　　“我高中真打架。”那时浑，宋时肖从小又长得高大。

　　“哇。”苏朝像发现了新大陆，“震惊！温文尔雅、品学兼优的青年竟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宋时肖哭笑不得：“你怎么一脸兴奋？”
　　“这难道不是很值得兴奋的事吗？”苏朝想起什么，“那你刚刚怎么不和他打？”
　　宋时肖戳她的脑袋：“能不能别有这么社会的想法？而且一看就是你理亏，我不想激化矛盾。”

　　“也是，只是好可惜，都没见过你打架。”
　　对看我打架这件事为什么这么执着？宋时肖心想，不过……“本来有机会的，可惜我没有美国的签证。”
　　“啊？”苏朝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伴随着的是心跳加快。

　　“不会舍不得吧？”宋时肖逗她。
　　“骂我呢？”

　　“不过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来给你送伞。”
　　“这么大的雨，还专门给我送伞，宋时肖你真……”
　　同一时间，苏朝抬头，宋时肖低头，她撞进他认真的注视里，刚平息的心跳又一次节奏失常。

　　大雨、伞和宋时肖，同样的场景发生过许多次。骤雨，苏朝被困在图书馆，男生寝室离图书馆几步路，宋时肖就撑伞送苏朝回去，苏朝躲进伞里笑嘻嘻地说暴雨送伞宋时肖你真爱我，宋时肖说可能这就叫父爱，苏朝翻白眼这明明是百善孝为先，那时他们两个心无杂念，因此口无遮拦。

　　现在不一样了，都是成年人，语气、氛围，两人之间正在发生什么，都门儿清，可会怎样发展下去，似乎又都猜不到。

　　苏朝眼珠一转：“你真是好样的。”末了还竖起个大拇指。
　　哪是什么人逗猫，他们是两位猎手，在不紧不慢地观察、试探，乐此不疲。

　　宋时肖眼里含着笑意，默不作声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到她有些不自在，才慢悠悠移开视线：“还需要拍什么？我陪你。”

　　苏朝站在联通口，录下地铁站里人头攒动的景象，人群像一只只蚂蚁，头尾相衔地往里涌动。外面暴雨，摩登世界里的人也多了一倍，人们的鞋底还带了不少水进来，地板湿滑，有调皮的小孩子将之当成溜冰场，肆意地玩闹。
　　宋时肖伸出手臂，护着苏朝。

　　拍完时，已经七点过，雨还没停，两人在商场里挑了一家蟹黄拌面，两人选好自己的主食后，宋时肖问她有没有想吃的小菜，她看了一圈菜单：“来一份凉拌秋葵吧。”
　　宋时肖知道她喜欢甜食，指着甜品区问她：“还有酒酿圆子，想吃吗？”
　　苏朝：“好。”
　　两份面上得很快，宋时肖又问她想不想尝一点他的，店里招牌是蟹黄，但望着宋时肖碗里的卤汁，似乎也很好吃，苏朝自然点头。

　　刚才还处于工作状态，空闲下来，苏朝的思绪随着店里散漫的灯光，开始漫无目的。在和宋时肖的相处中，苏朝时常会有一种“宋时肖不像个男的”的错觉，并非指他的外形，而是在男权结构下，生长出来的男性个体难以逃脱的大男子主义，宋时肖身上找不到踪迹，“男的”有时是个贬义词，而宋时肖性格温和自持，不会擅自做主，总是过问她的意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从不轻佻，所以他并不在这个贬义范畴中，也因此，苏朝从不会对他有对一般男性的下意识的提防。
　　可是，宋时肖是一位男性，生理意义上的。苏朝眨了眨眼。

　　宋时肖正将碗里的面挑进空碗里，苏朝望着他的手臂，放松状态，线条清晰流畅，只能看出不羸弱，却没想到爆发时会那样强壮。她又想起下午挡在自己面前的身体，坚实，岿然不动，护住她的手臂温暖有力。背肌，还有臂肌，在力量上，她和他有难以估量的差距……宋时肖是一位男性，仅仅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意识，便让苏朝脸颊发烫，因为串联起太多记忆，他埋在她的颈窝、她留下来过夜、他做饭她在一旁缠着他说想先尝一口……
　　宋时肖是一位男性，有宽阔的、可靠的身体——比顾子明还优越不少，有比她灼热一点的温度。

　　她抬眼，店内墙壁上挂着的是电子时钟，一目了然，十九点三十六分。苏朝默默记下了这个时间点，觉得自己有点完蛋……也不是只她一个，里外里宋时肖都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