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古怪古怪

1、一个乐子

　　“今年是——滋啦——公元2036年——滋啦——的最后一天——！”

　　“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滋啦——让我们欢迎新年的到来——！！！！”

　　“——5！”

　　“——4！”

　　“——3！”

　　“——2！”

　　“啪。”

　　垃圾区007号最大的垃圾堆里，程序错乱的废弃机器人用近乎诡异狂热的声音数着倒计时，在最后即将落下那个“1”时，他裸露在外面的线路终于被一脚干脆利落的踩断，寿命无几的它才最后“滋啦”一声断了气。

　　他暴露在外的金属外壳最后划过一道电光，噼啦啪啦的像是为了那可笑的新年倒数绽响烟花。

　　垃圾堆里嗡嗡嗡的飞着无数苍蝇，鼻尖的恶臭夹杂着各种不可描述的味道，还有从天穹区倒下来的腐烂食物……嗯，捡起来其实可以吃。

　　当然，如果你不怕被垃圾区这片的老大打死的话，毕竟这里的人只用拳头说话。

　　新一轮的垃圾被倾倒下来，这些只拥有动物本能，披着人类外壳的生物便一哄而上的进行抢夺。

　　但无我没抢。

　　他乱七八糟的躺在垃圾堆上，看着身边捡垃圾的人狠狠往机器人身上又踹了一脚。

　　“晦气东西。”

　　“哈哈公元2036年？真是疯了，”垃圾区的人怪模怪样，身上衣不蔽体，指着机器人癫狂的笑了几声，“现在可是秩序9065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说什么？”

　　“你难道真的觉得整个世界就只有这片垃圾，你实在是太……”

　　“——嘭。”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旁边捡垃圾的人一拳揍倒在地，那个人低头踩过，呆滞的眼中只有那堆臭气熏天的垃圾。

　　而那个被打到在地的疯子也并没有生气，而是躺在地上神色疯癫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格外刺耳。

　　在这一片奇形怪状的人群里，无我显得格外出众。

　　因为他长的实在是太漂亮了，即使是放到这些垃圾区不相信存在的天穹里面，在那些通过基因改造扭曲出来的俊男美女里面，无我仍然会是里面最扎眼的存在。

　　吵嚷声变得越来越大了，像是某种逐渐扩散开来的病毒。

　　无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下一秒，他就被陡然掐过来的手死死攥住脖子，在这片恶臭的垃圾堆硬生生的往后拖行了几十米。

　　那些被撞的乱飞的垃圾落得四处都是，他的身上瞬间沾满了那些恶心粘腻的腐水，金属片划过他的侧脸，落下一丝猩红的血液。

　　那只本该被争抢的腐烂烧鸡，被无我彻底压扁在身下。

　　整个垃圾场瞬间安静下来。

　　掐着无我脖子的是一个看上去格外俊朗的男人，他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瞳孔渗出如同血液般的猩红，在垃圾区被充当太阳的白炽灯光下透出一丝诡异的兴奋。

　　他戴着一双不该出现在垃圾区的白色礼仪手套，穿着也是只会出现在天穹区里面的黑红色长尾礼服。

　　“我听说过你，你就是那个全知的人。”

　　他的气息喷在无我的脸上，带着一股温暖的湿意，像是野兽对于自己猎物最后的舔舐。

　　“让我问问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无我纤长的睫毛上落下肮脏的腐水，在这一片几乎凝滞的空气里流动着。

　　“你是邪神。”

　　无我抬起眼，开口道，丝毫不在乎那些即将流入瞳孔里的腐烂水汁。

　　“你想去天穹吗？”

　　男人紧接着追问，言语间带出急切的兴奋。

　　“……”

　　无我没有回答，那双浅色的瞳孔只是看着他。

　　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在无我的喉咙上划过，带来一丝独属于皮肤的战栗。

　　无我脸上的猩红血液一路蜿蜒，直到落在男人手上的白手套上，他垂眸，瞳孔平淡无波，就好像被掐住脖子的不是他一样。

　　“按照天穹的礼仪规则，白手套上是不能沾染污渍的。”

　　男人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几分。

　　他缓缓松开攥住无我的手，慢悠悠站起的身姿就像是优雅，身形却紧绷的像是野兽，那双逆着光的猩红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我叫Chaostin，”他弯了弯唇角，优雅的低头，对着倒在地上的无我伸出一只手，“卡奥斯汀。”

　　无我没有回复，他抓着他的手，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站起了身。

　　卡奥斯汀脸上的笑容再次扩大了几分，几乎显得有些狰狞，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突然说道：“对陌生人自我介绍，难道不是基本礼仪吗？”

　　“我没有名字。”无我抬眼，“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无我。”

　　卡奥斯汀的动作顿了顿，饶有趣味的看向他。

　　无我。

　　他没有自我。

　　没有来历，没有身份，没有情绪，也没有自我。

　　他拥有着整个垃圾区的人从未见过的渊博学识，知晓世上正在发生的万事万物，是整个垃圾区最奇怪的人。

　　在这种地方，容貌出众也会是一种原罪，但整个垃圾区没人打能够得过他，只要束缚住了他的行动超过一分钟，那个人就一定会被无我给一拳揍趴下。

　　或许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身上透出不可忽视的危险气息，整个垃圾区一时间几乎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的视线一边装作不在意的移开，一边还是谁都不愿意放弃那仅存的食物。

　　至于那个怪人说的天穹？

　　垃圾区不会有人在意的，他们连天穹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从未想过，也不愿意去想，在垃圾区之外竟然还会有别的世界。

　　无我平波无澜的和他对视了片刻，最后转过身自顾自的决定离开。

　　刚刚那个掐着他在地上拖行数十米的男人却突然变了副脸面，一双红瞳中含着笑意，倾身去抓住少年的手：”怎么要走了呢？”

　　无我回过头：“还有事吗？”

　　卡奥斯汀没有回答，他只是攥着少年的手腕，用粘腻带着恶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就好像一个即将要将他剖开的猎人。

　　空气一时间凝滞住了。

　　少年耐心的等在原地，直到时间落到一分钟的最后一秒，他握紧拳头，毫无预兆的袭向对方的腹部。

　　无我的动作很快，这一系列动作几乎是瞬息之间完成的，卡奥斯汀的眼中甚至闪过一丝诧异，身体瞬间被打得扭曲成了九十度，在这块恶心的垃圾堆里硬生生的飞了出去。

　　同样的距离，同样的落地，但无我却没有像卡奥斯汀一样继续跟上去，而是转身就走。

　　即使身体受到了这样的重击，卡奥斯汀的瞳孔里却全然是兴奋和笑意。

　　他站起身，身体从九十度猛的直了起来，诡异的就像是被蛮力掰直的金属块。

　　那身黑红的优雅礼服现在已经全是纵横交错的污渍，但他没有在意，而是看上去心情大好的追上去，跟在无我身侧。

　　“你现在要去哪里？”

　　“……”

　　“你就打算待在垃圾区吗？”

　　“……”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无我终于回过头来看他：“你想找点乐子。”

　　“Bingo，答对了！”卡奥斯汀笑弯了眼睛，猛地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拦在了他的面前，“跟我一起去找点乐子怎么样？！”

　　“……”

　　无我没有回答，绕了个弯，从对方身侧绕了过去，只留下卡奥斯汀一个人张开手臂像个傻逼一样站在那里。

　　男人转过身，再次拦到了无我的面前，他的眼睛眯了眯：“我是说，我们去找点乐子怎么样？”

　　他们贴的很近。

　　比起人类，卡奥斯汀更像是一只野兽，那双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无我终于抬起头。

　　“你在跟我说话？”他道，“你的意思是——我？我们？”

　　“对，”卡奥斯汀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我——和你。”

　　无我抬起眼，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更没有突然动手打人什么的，只是安静的站在原地。

　　卡奥斯汀不是什么很有耐性的人，他脸上的笑容从一开始的最大，慢慢缩小，慢慢缩小，到了最后即将厌倦的时候，无我终于慢慢开了口。

　　“你要去找什么乐子？”

　　“你不是全知吗？你难道不知道我要找什么乐子？”

　　“我不知道。”无我出乎意料的诚实，他摇了摇头，道，“你要去找什么乐子？”

　　“唔……”卡奥斯汀居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想想？”

　　无我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你走什么——！”卡奥斯汀拽住他的手，“我有主意了，要不你跟着我走怎么样？”

　　无我抬起眼，没有反驳。

　　“我们把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吧，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卡奥斯汀弯了弯眼睛，径直走在前面，一段路之后回头看看，视线的尽头，无我从那些垃圾中面无表情的翻越过来。

　　他猩红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兴味。

　　垃圾区的人是不允许出去一步的，而其中大部分人都被破坏了大脑。这里深埋地底，只有伪装成太阳的巨大白炽灯24小时不分昼夜的永远明亮。

　　这份光芒惨败而毫无生气，就像这垃圾区里面还苟且活着的人一样。

　　但卡奥斯汀知道，在垃圾区最边缘的地方有着一道可以通往“锈带”的口子。

　　当然啦，垃圾区总共有七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一道口子，别的口子有重兵把守，007的口子自然也有有重兵把守。

　　“天穹”，“锈带”，“垃圾区”。

　　每每想到这里，卡奥斯汀都不得不抚掌感叹这些人类无聊的智慧，但恰巧又是这些无聊的智慧，带给了他数不尽的乐子。

　　世界归于混沌。

　　“你知道锈带吗？”卡奥斯汀突然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你想去锈带吗？”

　　“锈带的世界只有一家公司充当政府和国家的职能，科技水平停留在公元1978年，”无我抬眼，“Ironjaw Industrial Conglomerate。”

　　“好的，我知道，铁鄂工业联合体，我知道，”卡奥斯汀耐心的说，“我是在问你，你想不想去？”

　　无我：“我没有这种情绪。”

　　好的，这很符合他。

　　卡奥斯汀懒得再继续说些什么。

　　顺着垃圾堆的尽头看过去，他们能看见视野远处抱着激光器巡逻的全自动机器人。所有靠近的人，都会被这些机器自动设定为敌对对象。

　　想要去往地面的锈带，就必然要穿过这群机器人的包围，从房间里面的电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