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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泽田弘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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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昨晚那些模糊又令人羞耻的记忆碎片——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降谷零身上、对着诸伏景光软绵绵地撒娇、甚至对着赤井秀一喊“哥哥”要抱抱——如同潮水般汹涌地冲进折笠祐羽的脑海。
“……”
她从床上慢慢爬起来,低头看着自己依旧苍白但已经恢复力气的手,又摸了摸那头冰冷的银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近乎实质化的、混合着极度羞愤和杀气的低气压。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降谷零端着温水走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微笑:“Shiro,你醒了?感觉怎么……”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折笠祐羽已经抬起了头,那双翡翠绿的眸子里此刻没有半分昨天的懵懂柔软,只剩下冰冷的、足以冻死人的寒光和一丝极其危险的羞恼。
“昨天。”她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威胁,“发生的所有事。你们三个,给我彻底从脑子里格式化掉。”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扫过降谷零瞬间变得有些尴尬的脸,以及闻声出现在门口、表情同样有些不自然的诸伏景光,缓缓补充道,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如果让我发现谁还记得,尤其是某些不该记得的细节……”
她微微眯起眼睛。
“……我不介意用物理方式,帮你们永久清除一下内存。”
降谷零:“……”
诸伏景光:“……”
两人背后同时感到一股凉意。他们毫不怀疑,以折笠祐羽的性格和能力,她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当然!”降谷零立刻表态,语气斩钉截铁,“昨天?昨天发生了什么吗?Hiro,我们昨天不是一直在出外勤任务吗?”
诸伏景光反应极快,配合地露出疑惑的表情:“外勤?嗯,好像是有一个护送工程师的任务,之后我就回安全屋待命了。怎么了,Zero,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吗?”
两人一唱一和,演技堪称完美,尽管两人的工作压根不在一条线上。
折笠祐羽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他们。但她通红的耳根暴露了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她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试图用冰冷的水压下脸上的热意。
就在这时,她的组织通讯器响了。
特殊的加密讯号,来自琴酒。
折笠祐羽和降谷零对视一眼,神色立刻恢复了属于“索泰尔纳”和“波本”的冷静与锐利。
她接通通讯,打开免提。
“Sauternes,Bourbon。”琴酒冰冷的声音传来,没有丝毫废话,“新任务。和目标Rye一起,即刻动身前往美国马萨诸塞州。”
“目标人物:托马斯·辛德勒,辛德勒公司CEO。任务目标:接触并评估其‘DNA追踪系统’的价值,尽可能获取核心数据或技术样本。必要时,可采用非常规手段。”
“具体资料已发送。记住,那位先生对这项技术很感兴趣。别搞砸了。”
通讯干脆利落地切断。
“DNA追踪系统?”降谷零皱起眉,“听起来像是警方或情报机构才会感兴趣的东西。一个IT巨头开发这个?”
“托马斯·辛德勒……”诸伏景光沉吟道,“我好像有点印象,据说是个性格强硬的技术狂人。他的养子似乎是个计算机天才。”
折笠祐羽已经快速浏览完了琴酒发来的资料。蜜糖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
“准备一下,Zero。通知Rye,一小时后机场汇合。”她起身,动作利落,仿佛刚才那个羞愤欲死的女孩只是个幻觉,“至于你,Hiro,快点回去吧,在这里待太久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明白。”两人同时应道。
一小时后,机场。
赤井秀一已经等在那里,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仿佛昨晚那个僵硬得同手同脚的男人不是他。
看到折笠祐羽和降谷零走来,他墨绿色的眼眸极其短暂地、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
折笠祐羽的目光与他交汇,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带着明确的警告。
赤井秀一微微颔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平淡:“机票和装备已准备就绪。可以登机了。”
一场横跨大洋的飞行在沉默和各自的心事中度过。
抵达马萨诸塞州后,凭借组织伪造的完美身份和波本出色的情报支持,索泰尔纳(艾莉丝·蒙蒂耶)和黑麦威士忌(诸星大)很快以“欧洲某生物科技投资基金代表”的身份,获得了与托马斯·辛德勒会面的机会。
辛德勒公司的会客室冷得像停尸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过度香氛混合的诡异气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园区景色,却丝毫无法缓解室内的压抑。
托马斯·辛德勒,一个看起来精明强干、眼神却带着某种偏执和阴鸷的中年男人,正用他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两位“投资人”。
索泰尔纳——艾莉丝·蒙蒂耶,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香槟色套装,暗粉色的短发一丝不苟,蜜糖色的眼眸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精英投资者的锐利与疏离。
她从容不迫地阐述着对“DNA追踪系统”的“兴趣”和“投资前景”,用词专业,姿态优雅,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技术潜力吸引的资本代表。
黑麦威士忌——诸星大,则如同沉默的影子般站在她侧后方,黑色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墨绿色的眼眸看似平静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实则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每一个细节,评估着潜在威胁和撤离路线。
会谈进行得看似顺利。辛德勒显然对有人赏识这个“杰作”感到自得,尽管言辞间依旧充满了戒备和控制欲。
中途,辛德勒的秘书敲门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辛德勒的眉头立刻皱起,脸上闪过一丝极其不耐烦的、近乎厌恶的神色。
“让他待在自己房间里!我没空处理他的那些小情绪!”他压低声音,语气冰冷地斥责道,尽管试图掩饰,但那话语中的冷酷还是清晰地传了出来。
秘书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索泰尔纳端起面前的咖啡,蜜糖色的眼眸状似无意地瞥向门口,仿佛只是对这个小插曲感到些许好奇。
然而,在她的因果视野中,就在秘书提及那个“他”的瞬间,一条极其纤细、却充满了绝望、恐惧与孤独气息的因果线,从未完全关紧的门缝中逸散进来,微弱地颤抖着,连接向这座大楼的某个高处。
那气息……属于一个孩子。一个正在承受巨大痛苦、濒临崩溃的孩子。
她的心跳几不可察地漏跳了一拍,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完美的商业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
会谈结束后,辛德勒礼貌性地提出让助理带他们参观一下公司的核心研发区域。
在经过一条相对安静的走廊时,索泰尔纳的脚步微微一顿。她的目光被走廊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合影吸引——那是托马斯·辛德勒和一个看起来异常聪慧、眼神却有些怯懦的亚裔男孩的合影。照片下的铭牌写着:董事长托马斯·辛德勒与其养子,天才少年——泽田弘树(Hideki Sawada)。
就是那个孩子。那条绝望因果线的源头。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助理还在热情地介绍着公司的“辉煌成就”,索泰尔纳却忽然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
“抱歉,”她对着助理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可能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有点头疼。请问方便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助理自然连忙答应,指明了方向。
索泰尔纳对黑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跟着助理,维持参观的假象。黑麦微微颔首,墨绿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了然,自然地接过了与助理交谈的任务,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索泰尔纳则转身走向洗手间的方向,但在一个拐角处,她身形一闪,如同融入阴影的猫,悄无声息地避开了监控,朝着她感知中那条绝望因果线延伸的方向快速移动。
她的动作轻盈而迅捷,避开所有工作人员,最终停在了一扇厚重的、需要权限卡才能打开的门前。门牌上写着:私人研发室(Private R&D Lab)-泽田弘树。
门内,隐约传来极轻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索泰尔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她没有任何犹豫,从随身携带的、伪装成化妆盒的工具包里取出一个极细的探针,迅速而精准地破坏了门锁的某个微小电路。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绿灯亮起。
她推开门,闪身而入,然后轻轻将门在身后合上。
房间很大,布满了最顶级的计算机设备和服务器机组,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但这里不像一个孩子的地方,更像一个高科技牢笼。
房间的角落,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巨大的电脑椅里,肩膀微微颤抖着。正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孩,泽田弘树。
听到开门声,他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警惕。
“你是谁?!”他声音颤抖地问,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一个旧玩偶,那是这个冰冷房间里唯一带着点温度的东西。
索泰尔纳没有立刻靠近。她站在门口,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或监听设备——辛德勒似乎自信于这里的绝对控制。
她看着那个孩子,看着他眼中远超年龄的疲惫、恐惧和深藏的绝望,看着她因果视野中那条几乎要被负面情绪压断的细线。
她缓缓摘下鼻梁上的装饰眼镜,那双蜜糖色的眼眸中,属于“艾莉丝·蒙蒂耶”的伪装如同潮水般褪去,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冰冷与温和的复杂神色。
“一个或许能帮你的人。”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不再带有之前的商业腔调,而是某种更直接、更真实的东西。
泽田弘树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闯入的、气息完全变了的女人,抱着玩偶的手更紧了。长期的监视和控制让他对任何陌生人都充满了不信任。
“帮我?”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你怎么帮我?没有人能帮我……他……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接近我的……”
“他”,指的自然是托马斯·辛德勒。
索泰尔纳没有急于靠近,她只是倚靠在冰冷的服务器机柜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个被恐惧淹没的天才。
“允许?”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蜜糖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冽,“我不需要他的允许。”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的自信,仿佛托马斯·辛德勒和他那严密的监控体系只是微不足道的障碍。
泽田弘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索泰尔纳的目光扫过那些不断滚动的复杂代码,又落回男孩苍白的脸上。
“我看到了你的‘茧’(NerveGear)和‘诺亚方舟’(Noah's Ark)的初期架构,很有趣的想法,超越时代。”她顿了顿,话锋突然一转,直指核心,“但让你害怕到躲在这里哭,甚至想要……结束一切的,应该不是这些研发压力,对吗?”
泽田弘树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调。
“一个看到了‘线’的人。”索笠祐羽的声音依旧平静,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双蜜糖色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比如,连接在你和他之间,那条充满了控制、利用,以及……恐惧的线。”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还看到了一条……更深的,一条关于‘开膛手杰克’的,充满血腥和诅咒的线。那是你偶然发现的,关于你那位‘伟大’养父的、绝不容许外泄的家族秘密,对吗?”
她知道了!她真的知道了!这个他无意中从辛德勒加密的私人基因数据库里发现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秘密!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被彻底看穿后的解脱感同时席卷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他会杀了我的……”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如果他知道我发现了……或者如果我不再有用……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你有。”索泰尔纳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的决绝,“只要你愿意。”
她走上前,在距离男孩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
“泽田弘树,”她叫着他的名字,目光直视着他充满泪水的、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男孩下意识地迎上她的目光。在那双蜜糖色的眼眸深处,他没有看到怜悯,没有看到算计,只看到一种冰冷的、却异常强大的平静和……一种选择。
“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黄金鸟笼,抹去你存在的一切痕迹,让托马斯·辛德勒再也找不到你。”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你不必再日夜恐惧,不必再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研究。”
她顿了顿,看着男孩眼中骤然亮起的、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微弱希望的光芒,缓缓说出了最终的承诺:
“我可以让你……像一个真正的、普通的十岁孩子一样,去生活,去学习,去交朋友,去接触阳光,而不是被困在这些冰冷的机器和可怕的秘密里。”
泽田弘树彻底呆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忘记了哭泣,只是死死地看着她。
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生活……
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连想都不敢多想一下的奢望。自从被辛德勒收养,展现出计算机天赋后,他的人生就只剩下无止境的研究、监控和压力。
“为……为什么?”他艰难地吐出疑问,声音干涩,“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想要什么?我的技术?我的‘诺亚方舟’?”
他无法相信会有无缘无故的帮助。
索泰尔纳轻轻摇了摇头。
“我帮你,是因为我‘看’到了那条指向终结的线。而我,”她指了指自己,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却又无比真实,“恰好……很讨厌这种被既定命运束缚的感觉。”
“至于代价?”她看着男孩紧张的神情,极轻地笑了一下,“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帮我一些小忙,用你的技术。如果你不愿意,那就忘掉这一切,安心去做你的普通孩子。”
“选择权,在你。”
她说完,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给予这个早已习惯了被安排、被控制的孩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决定自己命运的选择。
泽田弘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希望和恐惧在他眼中激烈地交战。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强大、神秘、冰冷,却又给了他一个从未敢想象的未来。
他想起了养父冰冷的眼神,想起了无数个被监控的日夜,想起了对自身血脉的恐惧和厌恶,也想起了内心深处对阳光、对伙伴、对平凡生活的渴望。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最终,男孩眼中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化为了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眼神虽然还带着一丝稚嫩的颤抖,却已经变得无比坚定。
“我……”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愿意放弃这里的一切。”
他看向索泰尔纳,一字一句地说道:
“请你……带我离开这里。”
索泰尔纳看着他那双终于燃起生机的眼睛,蜜糖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满意光芒。
她伸出手,不是抚摸,而是像一个平等的合作伙伴那样。
“成交。”
泽田弘树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冰凉的小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冰冷的触感相碰,却仿佛点燃了某种希望的火焰。
“现在,我们需要演一场戏。”索泰尔纳拉着他站起来,快速低声道,“忘记你刚才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变回那个害怕、沉默的泽田弘树。剩下的,交给我。”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和衣服,抹去泪痕,然后自己则瞬间恢复了“艾莉丝·蒙蒂耶”那略带疲惫和疏离的表情,仿佛只是偶然路过,发现了一个躲在角落哭泣的、不受宠的养子。
她对着弘树做了一个“记住,演戏”的口型,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研发室的门。
门外,正准备用权限卡开门的助理吓了一跳。
“蒙蒂耶小姐?您怎么……”
“哦,抱歉,”索泰尔纳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尴尬和同情的笑容,指了指身后低着头发抖的弘树,“我找洗手间似乎迷路了,听到这边有哭声,就过来看看……这孩子好像不太舒服?”
助理看了一眼明显哭过、瑟瑟发抖的弘树,立刻露出了然和些许不耐烦的表情:“是弘树少爷啊……唉,他又这样了。董事长吩咐过,不用管他,他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真是失礼了,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孩子嘛。”索泰尔纳笑了笑,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自然地跟着助理离开,没有再回头看弘树一眼。
但在转身的刹那,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枚比米粒还要微小的、特殊的追踪器兼通讯器,已经无声无息地粘附在了门框内侧的阴影里。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接下来,就是等待合适的时机,将这个渴望自由的天才少年,从他养父的牢笼中,“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