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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并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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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天文台外的冷风仿佛还缠绕在骨头上,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索泰尔纳——不,此刻剥离了所有伪装的折笠祐羽,没有返回任何已知的安全屋。
她需要绝对的中立和寂静。她驱车来到了一处由克里斯特安排、连波本和黑麦都不知道的临时据点,一个隔音极好、只有基础生活设施的混凝土盒子。
她需要消化卡尔瓦多斯投下的重磅炸弹,更需要做出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弑神之路”。
杀死梅丹佐,第一天使。
这念头本身就像一颗冰冷的恒星,在她脑海中央燃烧,释放着足以冻结灵魂的能量。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道路。
她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另一个能窥见因果、能理解她在对抗什么、并且她能够绝对信任的大脑。
她需要能真正与她并肩站在因果的裂隙前,共同凝视那名为梅丹佐的深渊的人。而且,越多越好。
她想起先前和赤井秀一与降谷零的坦白。赤井秀一早在美国时就已经因为平安符意外成为了她的协助者,而降谷零....
但“协助者”的身份意味着共享她部分的诅咒,意味着将他也拖入这对抗无形规则的战争,意味着他不仅要面对组织的枪林弹雨,还要时刻警惕来自因果律本身的抹杀。
这是她所能给予的、最沉重也最危险的“信任”。
她没有立刻联系他。
她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只是静静地坐在空旷房间的地板上,在绝对的寂静中,反复推演每一个可能性和后果。
理智告诉她,这是将他置于更大的险境。但某种更深层的直觉,某种源于血脉和无数次生死与共的默契,在催促她。
最终,她睁开了眼睛。翡翠绿的眸子里,所有犹豫已被彻底摒除,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她先是联系了赤井秀一。加密频道接通,她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寒暄。
“Rye。我见到了卡尔瓦多斯。”
她将对话的核心信息——拉撒路计划的真相、未完结的故事、梅丹佐的存在、以及弑神是唯一生路的疯狂假设——压缩成最精炼的几句话,传递了过去。省略了所有个人情绪和关于母亲协助者的细节,只陈述事实。
频道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即使隔着加密线路,她也能想象出赤井秀一此刻紧锁的眉头和那双变得极度锐利的墨绿色眼睛。信息量足以颠覆任何预设的战略。
“……了解了。”良久,他的声音传来,依旧平稳,但透着一股沉重的凝滞,“情报可信度?”
“很高。符合所有已知线索,并能解释‘修正’的根源。”折笠祐羽回答,“这意味着我们的最终行动,可能会引发计划外的、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需要调整优先级。组织的覆灭仍是前提,但必须将‘梅丹佐’的潜在威胁纳入最终阶段的所有预案。”赤井秀一的反应极快,立刻从战略层面切入,“我会重新评估风险。保持联络。”
通讯切断。他需要时间消化,并将这个变量融入他庞大的棋盘。
接下来,才是更艰难的部分。
折笠祐羽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属于波本的加密线路。
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立刻接通。显然,另一端的人一直在等。
“Sauternes?”降谷零的声音传来,刻意压制的平静下,是几乎要溢出的焦虑,“你怎么样?位置是否安全?是否需要接应?”
一连串的问题透露出他这几个小时的煎熬。
“安全。我需要见你。现在。单独。”折笠祐羽报出一个位于郊区的废弃工厂坐标,“甩掉所有尾巴。这件事,只能有你知,我知。”
她的语气是降谷零从未听过的、一种混合着极度疲惫和某种终极决意的凝重。
他立刻意识到,天文台之会带来的,远不止一次危险的接触。
“……明白。三十分钟后到。”没有一句多余的问话,他立刻回应。通讯切断。
三十二分钟后,白色的马自达RX-7如同幽灵般滑入废弃工厂的巨大车间内,停在她那辆不起眼的轿车旁。
降谷零几乎是车未停稳就推门下车。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紫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切地扫视她全身,确认她没有受伤,但紧绷的神情并未放松。
“发生了什么?卡尔瓦多斯他——”他的话哽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折笠祐羽抬起头,那双翡翠绿的眼睛正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看着他,里面翻涌着他无法完全读懂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决绝,有歉意,有孤注一掷的信任,还有一种……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的庄重。
她没有说话,只是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本看起来极其古老、破损不堪的笔记簿。封皮是某种褪色的暗色皮革,边缘磨损严重,没有任何字样,散发着陈旧纸张和淡淡血腥混合的诡异气息。
降谷零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个东西。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所有的直觉和情报碎片都在尖叫着告诉他这是什么。
折笠祐羽母亲的“命运手册”!
折笠祐羽双手捧着那本手册,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有些泛白。她看着降谷零,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Zero。卡尔瓦多斯告诉了我一切。关于‘拉撒路’的真相,关于这个世界的‘故事’,关于我们最终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组织,还有维护这一切的‘修正’本身,以及它的化身——第一天使,梅丹佐。”
她极其简要地复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真相和那条唯一的、疯狂的“弑神之路”。
降谷零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紫灰色的眼眸中掀起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对这庞大设定所带来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需要调动全部的自制力,才能勉强站在原地,消化着这远超想象的信息。
折笠祐羽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她向前一步,将手中的手册递向他。
“对抗梅丹佐,我需要一个能真正与我看到同样景象、理解同一维度威胁的战友。我需要一个能完全共享我视野的‘眼睛’和‘大脑’。”
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求与决绝:
“触碰它,Zero。”
“成为我的‘协助者’。”
“和我一起,看到这个世界的‘因果’,然后……”
她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悲壮的意味,
“……和我一起,走上那条‘弑神之路’。”
空气凝固了。车间内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降谷零死死地盯着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手册,又看向折笠祐羽那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信任和深重歉意的眼睛。
他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的含义。
触碰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正式踏入一个无法回头的、超越常人理解的战场。意味着他将分担她的诅咒,她的命运,她的战争。
意味着他不仅要对抗组织的黑暗,还要直面那些扭曲的、来自世界规则本身的恶意。
危险程度呈指数级上升。
但是——
他也瞬间明白了,她为何要这样做。
她需要他。
不是作为波本,不是作为公安,而是作为降谷零,作为能完全理解她、支持她、与她并肩作战的唯一存在。这是她所能做出的、最极致的信任和托付。
拒绝吗?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那所谓的“第一天使”?让她在对抗组织和因果的双重压力下孤军奋战?
绝不。
降谷零的脸上,所有的震惊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光芒所取代。紫灰色的眼眸中,只剩下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他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手册、关于协助者、关于梅丹佐的任何细节。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最深处。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任何犹豫,极其坚定地、将自己的指尖,覆盖上了那本古老笔记簿冰冷的封皮。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皮革的瞬间——
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冲击力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
视野骤然扭曲、碎裂,然后又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重组。
无数绚烂而诡异的、交织着猩红、靛蓝、幽紫的线条瞬间充斥了他的整个感知!它们从万事万物中延伸而出,纠缠、碰撞、延伸向未知的远方,编织成一张巨大无比、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网!
因果线!
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感和恶意的洪流顺着他的指尖猛地涌入他的大脑,试图撕裂他的意识。
那是来自“修正”的排斥,是对窥探命运者的警告和惩罚。
降谷零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直跳,剧烈的刺痛感席卷而来。
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收回手,紫灰色的眼眸难以置信地、贪婪地“阅读”着这个突然向他敞开的、光怪陆离的新世界。
这个过程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
当那剧烈的冲击和刺痛感缓缓褪去时,降谷零的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站稳了。
他的视野恢复了正常,但又完全不同了。那些无处不在的因果线并未消失,只是淡化成了背景般的视觉噪音,但他知道,只要他集中注意力,就能再次清晰地“阅读”它们。
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指尖,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折笠祐羽。
在他的“新视野”中,折笠祐羽的周身,依旧是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空无”,仿佛宇宙中的一个黑洞,吞噬着所有试图靠近的因果。
但不同的是,此刻,他能看到,从自己的心脏位置,延伸出了一条极其细微、却异常坚韧明亮的金色丝线,坚定不移地连接向那片“空无”的中心,连接着她的心脏。
那条线,代表着信任、羁绊、以及此刻共同立下的、弑神的誓言。
它微弱,却仿佛无法被任何力量斩断。
降谷零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某种全新的感知力和与之俱来的沉重责任。
“谢谢你,愿意信任我。Shiro。”
降谷零的话语消散在空旷的车间里,带着一丝未散的震颤和无比的郑重。
他看着她,那双刚刚窥见过世界底层规则的紫灰色眼眸里,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与痛惜。
他看到了。
不仅仅是那些诡丽的因果线,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她一直以来独自背负的是什么——那片环绕着她的、令人窒息的“空无”,以及那空无之下,她从未停止过的、孤独的抗争。
折笠祐羽在他触碰手册、承受冲击的那一刻,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身体的摇晃,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又强迫自己停住。
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
此刻,看着他眼中翻涌的、几乎满溢出的情感,听着他那句沉甸甸的“谢谢”,她一直紧绷的神经仿佛忽然被拨动了一下,酸涩与暖意交织着涌上鼻腔。
她微微偏过头,试图掩饰瞬间泛红的眼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故作轻松:“……突然这么正式地道谢,真不像你,Zero。”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就被猛地拉入一个坚实而滚烫的怀抱。
降谷零的手臂紧紧地环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才能分担她身上那无形的重压。
他的下颌抵在她微凉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轻微颤抖。
折笠祐羽僵硬了一瞬,随即整个人软化下来。她闭上眼,伸出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背后的衣料。
隔音良好的车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清晰可闻,交织在一起,如同最亲密无间的共鸣。
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过去所有错失的时间、所有无法言说的担忧、所有刚刚得知的惊天秘密所带来的恐惧,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给她,也从中汲取力量。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背负了这么久……”
他想起警校时期她偶尔的走神和疏离,想起她“死亡”时自己的绝望和愤怒,想起重逢后她那些冰冷的伪装和偶尔流露的疲惫……原来这一切的背后,是这样一条残酷而孤独的征途。
折笠祐羽摇了摇头,脸颊轻轻蹭过他颈侧的皮肤,感受着他脉搏有力的跳动。
“不是你的错。”她的声音闷在他的怀里,带着一丝疲惫的依赖,“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选择。”
但她没有推开他。相反,她更加放松地靠进这个怀抱里,仿佛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这份温暖和坚实,是她在这片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中,稀缺而珍贵的慰藉。
降谷零稍稍松开她一点,双手捧起她的脸,指腹轻柔地擦过她眼角那抹未干的湿意。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紫灰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里面盛满了不加掩饰的心疼、炽热的决心和一种几乎要破茧而出的、更深沉的情感。
“看着我,Shiro。”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从这一刻起,不再是你一个人了。”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温度透过皮肤传来,驱散了些许从天文台带回的冰冷。
“无论前面是组织,是天使,还是什么该死的梅丹佐……”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却又蕴含着无尽的暖意,“我都会在你身边。你的因果,你的命运,你的战争——现在,是我们的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宣告。
折笠祐羽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翡翠绿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倒映着他无比认真的脸庞。那沉重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弑神”重担,似乎真的因为他的这句话,而被分走了一半。
降谷零的拇指依旧眷恋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我们会活下去的,Shiro。”他低声许诺,气息拂过她的唇瓣,“一起。”
折笠祐羽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不可闻,却充满了信任。她再次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他们静静地相拥了片刻,直到折笠祐羽轻轻动了动,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好了,波本先生。我们该走了。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降谷零深吸一口气,也强迫自己从这温存中抽离,重新戴上属于波本的冷静面具,尽管眼底的温柔尚未完全褪去。
“当然,索泰尔纳小姐。”他松开她,替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动作自然亲昵,“下一站去哪?我的车技依旧为你服务。”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更深的羁绊在空气中流淌。
他们并肩走出废弃车间,走向那辆白色的马自达RX-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