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迢迢见明星啊

4、第23456天

　　肯蒂庄园位于幻想城的最北边。耶昂抱起路特直接从家飞到了目的地。

　　路特被耶昂抱在怀里，脸憋得通红，但并不是害羞而是被气的。

　　这废物人类的身体怎么这么弱小！要是以前被撒拉弗抱在怀中，他早已经大打出手了。如今他虽然拥有的力量强大，但这具被他附身的小小身体却根本承受不了一点打击。

　　但凡他使用一点力量，不出几分钟自己定要晕厥过去。

　　路特只好忍辱负重，安分地待在耶昂的怀里。

　　“到了。”耶昂将他放下。

　　南安普顿公爵此时并不在庄园内，只剩下公爵夫人独自一人躺在卧室中。

　　菲奥娜脸色苍白，不久前刚经历了生产，而今丈夫孩子仆人都不在她的身边。她呆呆地盯着华丽的天花板，内心一片凄凉。

　　莎塔小姐的话犹萦耳畔，菲奥娜只得继续苦苦等待。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她温声道了句：“请进。”

　　管家领着耶昂和路特走了进来。

　　“夫人，少爷回来了。”

　　菲奥娜神情激动地坐了起来，朝路特招手：“噢，我的孩子！亲爱的，怎么现在才回来？”

　　路特挂着纯真的微笑，朝她走过去：“在去教堂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抱歉，让母亲担心了。”

　　菲奥娜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路特面上的微笑当即就快要挂不住。

　　他篡改了整座庄园内的人的记忆，让所有人的时间都朝前快进了十六年。原本刚出生的婴儿被送去教堂受洗，现在成为了十六岁的少年前去教堂做礼拜为生病的母亲祷告。

　　路特当着耶昂的面直接抱住了奥菲娜，奥菲娜怀抱着自己的孩子，眼神无比柔和。

　　耶昂看见这一幕，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晚间，公爵回了庄园。

　　路特饿得不行，悄无声息溜出了自己的房间，恰好在走廊和公爵碰上了面。

　　南安普顿脚步停了一下，开口：“阁下是？”

　　路特见猎心喜，咧开了嘴角。少年唇红齿白，眉间却隐约含有一抹病态的阴郁，南安普顿公爵心里生出一股异样。

　　“我是谁不重要。”路特一步一步走到公爵的面前停下，漫不经心道：“重要的是公爵您如今面临着的诸多难题。夫人刚刚诞下第一子，公爵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家族领地和财产的所有权，以及您在议会中的合法席位，都该由谁来继承？我想您这几天四处奔走，也经受了太多考验，见识了人性是多么的自私、虚伪、贪婪。”

　　月光透过落地窗撒进屋内，路特的血色瞳孔在夜色中愈发明显。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南安普顿见眼前的黑发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却对自己了解地事无巨细。

　　南安普顿与菲奥娜门当户对，自幼相识，成年之后两人便顺势因家族联姻成婚。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十分相爱。然而结婚七年后，菲奥娜才怀上孩子，还是在自己被诊断出身患绝症，只剩下不到一年生命的时候。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向自己的爱人坦白这一切，且还有很多后事在等待着他去完成。

　　“那些觊觎你财产的兄弟以及那些胁迫你的银行长和法官，难道就任由他们将你的颜面和尊严踩在脚下？你的妻子此刻正在房中掩面哭泣，你也不想现在就告知她这一噩耗吧。”

　　“我叫路特，是地狱现行的掌管者。也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魔王。”魔王大人懒洋洋道。

　　“魔王大人，您的意思是能够给予我帮助？”

　　南安普顿别无他法了。菲奥娜善良单纯，他们的孩子也才刚刚出生，并没有继承爵位的权利。他的族兄要求他划出大部分财产给他，且提出让菲奥娜做他的情人，才答应照顾菲奥娜母子。银行长要求他把部分财产捐赠给银行，法官则要求他把庄园以及土地留给他们拍卖。

　　“我当然能够帮你解决这一切困难。
　　不过，
　　报酬是你的灵魂。”路特饶有兴味地盯着他。

　　“我愿意。魔王大人，请求您替我安顿好菲奥娜和我们俩的孩子，将我一半的财产都划于他们的名下，另一半再以她的名义用于慈善，保证他们母子一生能够顺风顺水，养尊处优。”

　　南安普顿公爵的眼神里有感激，也有一些别的东西。他万万没有想到，在面对同类走投无路的时候，最终帮助他的竟然是恶魔，哪怕这只是一场交易。

　　路特优雅地朝他伸出了手：“契约签订，即刻生效。双方承诺遵守彼此约定，违背者灵魂自动归属于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第二天路特醒来的时候，有仆人发现了昏倒在地的公爵。不一会儿，悲伤的事实便传遍了整座庄园。

　　在众人被篡改了的记忆里，他们都是已知公爵身患重病的。于是现在南安普顿的逝去纵然令庄园里的人悲伤，但不至于让他们猝不及防。

　　除了菲奥娜。

　　南安普顿为她留下大量的财富，庄园，土地，以及珍宝，菲奥娜却觉得自己除了路特已经一无所有了。在她的记忆里面，南安普顿曾向她坦白了自己的病情，然而菲奥娜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莫名觉得这段记忆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样。

　　明明他每天清晨起来都会偷偷亲吻她的脸颊，每次单独外出回来不忘带一束她最爱的花。

　　明明昨天分别前还像往常一样给彼此一个紧实的拥抱，明明就说好了他们要一直牵手到老。

　　菲奥娜茶色的瞳孔里盛满了悲伤，她怀里紧紧抱着路特就像是在从他的身上汲取能量。

　　有了耶昂的第一次，第二次被人类拥抱也没有那么难受了。路特心道，虽然是不同的抱法。

　　公爵的葬礼在三日后如期举行。期间路特顺利接手了他所留下的一切合法权益以及财产，并依照他的要求将其中大部分财产的所有权移交到了菲奥娜的名下。

　　至于说南安普顿的族兄，被他妻子发现了他在外面包养情人的秘密，就快要扫地出门；而银行最新投资的淘金项目，发起人突然宣布破产，导致该银行如今名望受损，资金周转不开；法官为情绪激动的辩护人所打伤，这些都拜路特所赐。

　　既然他现在占据了南安普顿孩子的身体，那路特也会替他报复回来那些羞辱。

　　阴天，黑压压的人群围在公爵的墓碑面前，其中不乏他的亲人，生前的朋友以及帮助过的人。

　　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为他流泪哭泣？路特面无表情，暗含一丝无声的嘲弄。

　　莎塔小姐也参加了此次葬礼，她一直陪伴在菲奥娜的身边，视线却偶尔落在路特的身上。

　　人类之间的交往，无非是因为利益，同他们恶魔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更何况人类阴险狡诈，互相猜忌利用，彼此间的信任根本不堪一击。而他们恶魔所签订的契约却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违背承诺的机会。

　　葬礼结束之后，菲奥娜选择一个人留在墓地。于是路特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坡上等她。

　　“是你。”一道清冽的女声突兀响起。

　　路特闻言转身，只见一位被宽大黑色斗篷笼罩住全身的女士站在他的面前。

　　“请问这位小姐有何贵干？”他随意道。

　　莎塔小姐直接道：“公爵死亡日期的提前与你有关。”

　　“是。”路特并没有否认。

　　“他是你父亲。”

　　“我父亲？嗤。别说他不是我的父亲，就算路西法现在站在我面前，我照杀不误。”路特挑眉对着面前的人。

　　莎塔小姐语气平淡：“你没有意识到么，你的灵魂已经和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重叠了。哪怕上帝的封印解除，你也无法找到其他可以容纳你的身体。除非，这具身体死亡。”

　　她之前给菲奥娜的项链作用便是于此，使同一母体内的不同灵魂受到融合的功效。

　　“女巫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路特的声音平静，莎塔却听懂了他的威胁。

　　莎塔小姐并不怕他：“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还请魔王大人好之为之。”

　　路特伸出手拦住要走的莎塔，轻笑：“女巫小姐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中世纪教会统治达到鼎盛时期，他们认为只有上帝才能够拯救众生，所以容不下其他自然神力的存在。

　　而女巫能够使用巫术、魔法以及占星术，她们还煮着蜥蜴、蝙蝠、蜘蛛、毒蛇等食材，熬制成浓稠的汤药帮助众多的人类治病，因此被教会视为不祥。

　　于是教会将她们的形象妖魔化，女巫逐渐成为众矢之的，人们开始把各种天灾人祸都归咎于她们身上，并在教会的教唆下残忍地屠杀女巫。

　　女巫在人类世界生存的环境越来越恶劣，但凡有一点女巫特征的女性，无论她是否是真的女巫都免不了被众人诬告成女巫，最终死于非命。

　　这场声势浩大的“猎巫行动”至今仍在继续，莎塔便是为数不多幸存下来的女巫之一，她从人类世界搬出，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独自一人居住在幽暗森林里。

　　莎塔从宽大的斗篷伸出雪白纤细的手，举起自己的魔杖：“魔王大人是否自信过头了？先担忧你自己吧，上帝之子就在你的身后，祝你好运。”说完她默念咒语，随即消失在了路特的身边。

　　路特将信将疑地转身——只见耶昂静静地站在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下，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

　　耶昂瞬间移动到路特的身边，冷淡开口：“向我展现你的灵魂。”

　　“哦？”路特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笑盈盈地看着他：“你这是在命令我？”

　　“别让我说第二遍。”耶昂的语气平淡，却有一丝令路特烦躁的压迫感。

　　路特皱起眉头，刚准备开口，就被耶昂捏住了手腕，力度不大，温度却烫人。

　　路特用另一只手去抓他的手臂：“滚开。”

　　耶昂身材高大，轮廓挺拔，如同一棵耸立挺直在面前的青松，任由路特推搡，依然纹丝不动。

　　路特顿时红了眼睛，他在手心聚起一团火焰猛地朝耶昂身上甩去——

　　耶昂慢条斯理地用自己的羽翼一挥，火焰落到里面上，登时黑了一大块。

　　见路特真的生气发狠，耶昂松开了他的手腕，然而被捏住的地方早已泛了红。

　　耶昂注意到了，低声说了句：“抱歉。”

　　路特不理他，又伸手准备攻击耶昂。

　　“路特！”还没有碰到，菲奥娜的惊呼声便让他停下了动作：“噢我的天哪！亲爱的，你怎么能够对老师动手呢。”

　　耶昂在人类世界的一所特殊学校担任老师，菲奥娜知道自己孩子的特殊，于是想把路特给送到这所学校里面去，今日便是拜托耶昂前来相看路特的。

　　“不好意思耶昂先生。路特他平时不这样的，可能是葬礼刚结束的缘故，他还没缓过来。”菲奥娜十分担心路特令耶昂不满，这样路特就只能继续待在他原先的那所贵族学校了。

　　耶昂朝菲奥娜点头致意：“我能理解，夫人。”

　　“我想我必须给你办理转学手续了，没礼貌的路特。”菲奥娜轻微皱眉望着自己的孩子。

　　“……”挨了训的魔王大人一声不吭，莎塔小姐的话一直环绕在他的脑子里面，且自己还与南安普顿签订了契约。

　　“耶昂老师，以后路特都交由您管教了，劳您费心。”菲奥娜又对耶昂道。

　　“什么……”路特的质问被菲奥娜的眼神一把逼退回了喉咙里。

　　耶昂点头：“请夫人放心。再次感谢您的信任，我会对路特多加关照的。”

　　路特只好在心底咆哮：你们俩当着魔王大人的面在说些什么呢？！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