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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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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熟是正常的,因为那里有个他不久前才碰到的人。
周寻对着那个不算熟悉的半张脸瞅了两秒,在梁铭出声询问前收回视线坐下。后桌低着头的人若有所觉,刚好在周寻错开目光时抬起眼,看到小半截清瘦挺拔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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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修远只抬起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今晚是来和母亲的新家庭会面的。
他今天结束了这个假期的兼职,在约定好的超市门口等了一小时等来接他的车,期间进了超市漫步两圈,回顾了半本英语单词,还帮一个买菜无辜被撞的男生捡了几个番茄,现在聆听餐桌上的争端。
开学前丰富多彩的一天。
岑修远安静地陪在母亲旁边,对面坐着他新增的继父和弟弟,张宏富和张泽洋。对其中一方表现出的明显厌恶视若无睹,除了必要的招呼应答外绝不开口,表现的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说真的,他在和这对父子第一次见面时就观察过,只能确定这位张叔叔确实对他妈应该有一定感情,他的儿子则非常抗拒他们,尤其是他。这是岑修远和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也是母亲和继父结婚后的第一次见面,双方态度基本毫无变化,唯一变动可能只有新继弟的厌恶只增不减,逐渐有朝着痛恨转变的趋势。
这份厌恶也是他认为这位继父对他妈多少有点真爱的缘故,毕竟父子俩显然关系不错,当爸的疼宠都挂在脸上,张泽洋更是只有被惯着长大才能拥有的骄纵姿态,父亲的再娶似乎是他极少没达成目的的一次。
但总不至于比他亲爹差,岑修远听着桌上频繁挑起又被压下的呛声想,大不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妈喜欢。
这种时候不宜想太多,他给身边已经有些局促的母亲续了杯茶,继续熬着这段充满尴尬的时间。
面前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岑修远从逐渐飘远的思绪里抬头,他的继父似乎最终还是没能安抚好儿子,张泽洋把碗重重一放就离了席。动静实在不小,周围几桌的目光都移了过来,张宏富显然很少经历这种注目,打圆场的脸上透着遮不住的尴尬和恼火。
岑修远没有偏头,他感觉到左前桌那道清淡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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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寻这顿饭吃得不太专心,注意力频频被后方吸引。这不是因为人,主要是那边实在太鸡飞狗跳了。
店里虽然不算安静,但食客们的聊天还算惬意,声音也不大,争执声在里面显得格外突出。等那桌吵到最后,周寻甚至觉得周围许多桌已经改闲聊为闭嘴倾听,把这份争吵当成了下饭菜。他一向懒得看热闹,又在一点良心的驱使下尽量不去听刚刚对他有过帮助的人的八卦,还是在仿若掀桌的声音里没忍住回了头。
视线在安定坐着的男生身上溜了一圈又收回,对方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相比对面的男人的些许失态没漏出一点情绪。
优秀的情绪控制和稳定的情绪管理这人肯定至少占一个。
梁铭在对面叫了他几声,周寻回过神来,对上一双充满忧虑的眼睛。“我叫你好半天了才回神,你真的没事吗?唉周翀他们出国你也别太伤心了,还有我陪着你呢啊,虽然咱们差了一点点没分到一个班,唉你说我怎么就这次排名差了一点进不了A呢……”
草,又来了,这堪比五十只苍蝇嗡嗡乱叫的自动发散嘴。
周寻对他发小的了解使他头皮发麻,他认为成为一个优秀而有气质的人首先就要学会少说话!而梁铭完全不具备这种优秀品质,这时候只能由他来纠正,就像乐队里稳重的producer镇压吵闹的队员——
“再多说一句话就别想要暑假作业。”
随后他迅速地遗忘了方才在关注的事,开始优雅地进食碗里的牛蛙腿,不再理会对面‘唉还是这么口是心非还容易恼羞成怒’的慈爱眼神。
难沟通就不沟通,难理解就不理解,只要大家能闭嘴就行,这就是周寻从小到大的生存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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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寻的生存在开学的前几天总会受到一点挑战。
梁铭在开学前最后一天的凌晨终于补完了他的作业。值得庆幸,虽然他们高二不同班,但分班前全年级布置的作业统一,重点班老师额外布置的除外,让他得到了本学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发小福利。
梁铭来送还作业时周寻班里已经有不少人了,新换的教室让周寻不太适应,尽管理A班里大部分人还是熟悉的面孔,但他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极差,此时正带着口罩闷着脑袋收拾。他挑了个中不溜儿的靠墙位置。
梁铭对他选座位的眼光表示了赞赏,高二的教室外通走廊,内连清洁阳台,走廊靠窗容易被班主任与年级主任贴脸,周寻在高一晚自习时曾被惊吓多次;教室中间四周被人包围,即使单人单桌也容易带来精神负担;只剩内侧靠墙还可以坐坐,偏偏清洁阳台的后门就是一个硕大的垃圾桶,虽然门关着的时候居多,味道也不算大,但是,但是……
总之会挑战周寻敏感的神经。
“而且中间还不像前排和后排一样显眼,简直是最符合你这个事儿精的位置。”梁铭发表总结。
“不过每过一段时间座位都会大调的,学校公平地让每一个学生都体验每一处座位。你这么做有何意义啊?”梁铭说。
周寻没停下他放书的手:“当然是为了最烦人的开学阶段能舒适一点,保证情绪的稳定守恒。快回你自己的班。”
梁铭依言滚了。
人来的差不多了,他也收的差不多了,最后剩下一把在风中轻轻摇曳的椅子。
光顾着看方位了没看细节,这椅子原来是个跛腿的瘸子,所幸病的不是很严重,只需要拿一小叠纸来垫着……周寻下意识想去找他那厚厚一叠的废草稿,随后与本本崭新的草稿面面相觑。
谁开学会把用完的草稿纸带来呢?
算了,既然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状,那么有三条好腿的椅子也是适合坐人的椅子,周寻沉吟一会决定先坐下,一只手从后面斜刺里伸来,上面托着一个胶垫。
周寻觉得这个画面还是有点熟悉。
他回头一看,啊。人也一样。
那天收了他一颗糖的男生稳稳地站在他身后,递东西的神情跟那天递纸如出一辙,一看就知此人稳重可靠。他的新同学?周寻有点诧异地扫视了他脸三圈,确定了自己在排名榜上没见过这样长相的同学。
但总之这是对方第二次帮他的忙。周寻收下胶垫,又惯性地掏出一颗新糖对新来的哆啦A梦同学表示感谢。他迟疑了三秒,想询问一下男生的名字,但老师恰好在这时走进了教室。
事实证明周寻不用亲自问,因为老师很快就亲自介绍了对方,新来的转校生,名叫岑修远。
乐于助人的岑同学。
乐于助人的岑同学此时并没有认真听老师台上的介绍,他正沉浸在沮丧之中。
正所谓‘父母离婚他转学,母亲再婚他也转学’,岑修远在上个学校屁股都没坐热,现在对一下婚姻和学业之间的关系百思不得其解。周围不时有少许好奇的目光看向他,毕竟作为转校生空降理A班,他正襟危坐。
岑修远沉稳地捏了捏刚收获的硬糖,对自己的未来生活谨慎不看好。
斜前方坐着一道修长清瘦的侧影,整个教室他唯一能算认得的人。岑修远在进教室的第一刻就认出了这个男生,无他,这样的脸实在是很难忘记,虽然岑修远实际上只正面看到过他眼睛。
但也只能算他单方面认得,这个漂亮男生始终戴着口罩,散发着和在前天超市一样生人勿近的气息,在第二次表示感谢的时候也没有交换姓名的意思。说实话岑修远怀疑对方压根不记得他,对方活像个一说谢谢就给别人塞糖的漂亮小机器人。
这次的糖是柠檬味的。
但很快岑修远还是知道了他的名字,这位斜前桌在老师还在讲开学事项时就已经动作熟练地拿出了一本题册,却不知为什么盯着扉页发起了呆。
今天闷热难忍,教室空调开的晚又制冷慢,早有耐不住热的同学连着风扇一起打开,在头顶打出吱呀闹人的嗡鸣声。
那风还带着点热气吹下来,恰好把发呆的人面前的书吹动了一页,让岑修远清晰地看见了主人写得规整漂亮的一行字。
原来叫周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