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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闵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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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思吉节儿略显苍白的侧脸。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几张尚未使用的符咒。
玄鹤童子消失后留下的金光余韵仍在空气中浮动,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和海山隔在两端。
海山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他向前一步,脖子上的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个小鬼是谁?那道金光又是什么?”
思吉节儿垂下眼睑,避开他锐利的目光。
她早该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突然。窗外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在替她叹息。
“陛下,那确实是我远房表弟。”她轻声道,声音如细雪落在竹叶上,“他...有些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海山冷笑一声,拇指推开剑鞘,寒光一闪,“你当孤是三岁孩童?那分明是妖术!”
思吉节儿抬眸,浅淡的琥珀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无奈。她缓步走向窗边,月光透过竹窗洒在她素黑的衣袍上,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
“妖术就妖术吧,正好我这个妖道也要和你请辞了。”
他的脑回路向来扭曲而挺拔,当年她纠正过他很多次,但是没有丝毫作用。
海山当即怒了,声线打滑,“你现在连解释都不想解释就离开孤?!”
“嗯,是这样的。”思吉节儿轻轻抬手,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是个妖道。
案几上的茶壶突然悬浮而起,稳稳地倒出一杯热茶,飘到海山面前。
“陛下用茶,消消气,太暴躁不好。”
海山瞳孔骤缩,剑尖微微颤抖。
他见过无数江湖术士的把戏,却从未见过如此真实的...法术。茶水在他面前悬浮,热气袅袅上升,映照出他震惊的面容。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干涩。
思吉节儿指尖轻点,茶杯缓缓落回案几。她转身面对海山,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显得格外疏离。
海山喉结滚动,手中的剑不自觉地垂下,“你...是仙人吗?”
“那你就当我是个法力平平的小仙好了。”思吉节儿自嘲地笑了笑,“现在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海山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铜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在寂静的竹屋内格外刺耳。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孤不许——”
思吉节儿感到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海山的掌心灼热得几乎要烫伤她。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凡人的体温可以这样高。
“你不许没什么用。”思吉节儿抬眸直视对方,平静的嗓音仿佛清晨的山涧,清寒,淡然,没有丝毫的温度。
海山的手猛地收紧,眼中风暴骤起,“我们认识15年了!你现在就这样打算什么都不解释,一声不吭地离开?你把孤当成什么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就是养条狗养了15年也该多少有些感情吧!”
思吉节儿一言难尽,“…你这话是在骂自己。陛下如今贵为天子,手握生杀大权,一举一动更是牵扯到无数黎民百姓的生计,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了。”
海山怔住了,他没想到她最后还是再说这些没用的大道理,关心他的话,哪怕是一句也没有。
他声音沙哑,“这算什么?临别之言?”
思吉节儿沉默片刻。
玄鹤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师尊重伤,下落不明、闵慈君联合清虚真君造反、七十二洞府的供奉,皆经你手分配…
每一句都像重锤敲在她心上。
“我可能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这样安抚的话也就是骗骗小孩子!”海山的表情凶很,双眼猩红地威胁,“你要是敢离开!我保证让你心心念念的百姓生不如死,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中!”
“哦,那你努力。”
“节儿!孤是认真的!”海山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生怕她下一秒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铜铃铛因为剧烈的动作撞在一起,发出急促的声响,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酒气和怒意,一字一顿地说,“你是孤的国师,是孤的...谋士。没有孤的允许,你哪儿也不准去!”
思吉节儿仰头看他。
月光下,海山的轮廓锋利如刀,眼中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执念。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陛下...”
下一秒——
一道无形的威压从天而降,竹屋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思吉节儿猛地推开海山,袖中飞出数道符咒,在屋顶结成一道光幕。
强撑的符阵甚至抵御不了对方片刻,竹屋顶棚就轰然炸裂,木屑纷飞中,男人从天而降,化作身着道袍的黑衣修士。
男人面容俊美却冷峻,手持一柄青光流转的长剑,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周身隐现淡金色神光,衣袍无风自动,自上而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场景,下颌微抬,神态高傲。
他半分讥笑,半分漠然,“这里倒是热闹,轻云。”
思吉节儿挡在海山面前,“师兄。”
清虚真君目光扫过海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行了,别挡了,你那点儿小伎俩连鹤童都瞒不过。真是出息了,师尊出事,我和小七找了你半天,结果你竟然偷溜来了人间。”
海山正要拔剑,却被思吉节儿按住手腕。
“陛下,别动。”她低声道,“他不是你能对付的。”
别说是海山了,就是她也不能在他手里保全自己。
清虚真君见状,眼中寒意更甚,“看样子当年师尊罚的不够啊,才让你脑子不清醒到了现在。”
思吉节儿深吸一口气,“师兄,我跟你回去。但请放过他,他只是个无辜的凡人。”
“晚了。”清虚真君哂笑,“这种不伦不类的兽类,按规矩,当灭口。”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青光暴涨,直刺海山咽喉。思吉节儿来不及结印,竟直接以身相挡!
“节儿!”海山目眦欲裂。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清虚真君的剑势弹开。
原本平静的云雾如同沸水般翻滚起来,海山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此刻被染成了七彩霞光,一道横贯天际的裂缝正在缓缓张开。
他心头剧震。
据古籍记载,只有上界真仙降临时才会出现如此异象。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发现全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裂缝中洒落无数光点,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那些光点在半空中凝聚,渐渐化作一道朦胧的身影。
海山只觉得双目刺痛,不得不眯起眼睛,却仍忍不住想要看清那降临的存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流云般的素白长裙,裙摆无风自动,上面绣着的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流转。那身影每落下一寸,周围的空气就多一分凝滞,她的双足轻轻点在云巅之上。
海山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顿时呼吸为之一窒。
女孩子的娇俏的面容仿佛集天地之精华,任何凡间词汇都难以描述其万一,她的肌肤比最上等的羊脂玉还要莹润,在七彩霞光中泛着淡淡的光晕,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那双眸子中似有日月轮转,只看一眼就让人神魂震荡。
最令人惊叹的是她那一头垂至脚踝的银发,发丝间流淌着星辰般的光辉,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铺展,宛如银河垂落。
额间一点朱砂印记形似绽放的莲花,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神圣气息。
女孩儿开口,声音如同玉磬轻鸣,又似清泉流响,每一个音节都让周围的灵力产生共鸣,“师兄手下留情。”
海山感到喉咙发紧,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见到这样的存在。
他强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自觉地低下头。
“小七。”清虚真君眉头微蹙,不悦。
来人正是师尊众多弟子中最受宠的一位,也是他们这些嫡系弟子中最小的一位,闵慈君,阿音卢枳慈娣。
闵慈君的目光在地面上的两人身上停留片刻,素手轻抬,一道纯净至极的灵力从她指尖流出,环绕思吉节儿周身。
许是刚才清虚的威压过重,猝然被收回,思吉节儿狼狈地跪倒在地,身子瘫软,后背更是冷汗涔涔。
“节儿!”海山连忙将她搀扶起,“你没事吧?”
“…没事儿。”思吉节儿的声线虚弱无力,脸色苍白,却强撑着安慰对方。
可是你并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
海山忧心之际,云巅之上的闵慈君忽然向他走近。
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清冽的莲香扑面而来,那香气不似凡俗,闻之令人灵台清明。
神女行走时,足不沾地,裙裾飘飞间隐约可见纤细的脚踝上缠绕着一条银链,链上九枚铃铛却诡异地不发出任何声响。
当闵慈停在海山面前三步之遥时,他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不是出于敬畏,而是那扑面而来的威压实在太过强大。如此近距离下,他注意到女孩儿眼角有一枚小小的泪痣,为那超凡脱俗的容颜平添一丝人间烟火气。
“师姐,我帮你把公务带过来了。”闵慈笑的眉眼弯弯,温柔无辜。
“……”思吉节儿。
海山艰难地仰起脸,正对上那双蕴含天地玄机的眼眸。此刻他才发现,闵慈的瞳孔并非单一颜色,而是由浅至深的渐变,最外层是天空般的湛蓝,向内渐变为深邃的紫色,最中心处则有一点金光,如同旭日初升。
“戊己锁已经封印了你的法力,师姐偷溜就偷溜吧~反正师尊现在也不在,我和四师兄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耽误公务就好啦。”
“咳咳…”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法力被这阴邪至极的法宝禁锢,动弹不得,思吉节儿一口淤血吐了出来,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闵慈的声音忽然柔和了几分,连忙把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简落在她面前,掀起的灰尘多的没过两人头顶。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思吉节儿的眉心。
那一瞬间,思吉节儿感觉一股清凉的力量涌入体内,原本因法力被镇压而疼痛的经脉立刻平复下来,“你们有本事造反,没本事收拾烂摊子吗?”
“师姐知道我不擅长处理这些琐事,而且师尊下落不明后,我和师兄翻遍山下三千外门弟子,还有七十二洞府,发现这些庸才们实在不配入昆仑门下。”
账本算不明白就算了,连各处的汇报,统筹协调都做不好…到最后那些蠢货竟然将这些公务丢给自己!
她要是能处理,还要他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闵慈想到这儿,分外的头疼。
又不能把他们都赶出去。
思吉节儿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一笑,仿佛冰封万年的雪莲初绽,美得惊心动魄,“你还是让四师兄打死我吧,与其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去陪师尊。”
开什么玩笑?
她前段时间为了偷溜下来,加班加点地处理这些破事,通宵了半个月就为了好好地,安静地放个长假。
结果现在假期没结束,你们就让我在家继续工作?而且丢给我的还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搞得鸡飞狗跳的烂摊子!
不干了!这活儿没法干——
“……”闵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