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语》Fray

2、608号糖纸信使

　　第二天清晨，陆叙白攥着皱巴巴的宿舍条，在608门口踌躇许久。木门虚掩着，里头传来沈砚池的笑骂声：“我靠，胖墩！你别往我箱子里塞蟑螂！上回你藏我书包里的还没算总账呢！”
　　推门进去，八个床位已占了大半，沈砚池正和两个男生推搡，其中一个陆叙白见过，正是昨天晚上食堂门口把沈砚池叫走的男生，沈砚池见他进来，立刻蹦下床，冲他挥了挥手里的迷彩收纳箱：“选我下铺吧！方便，哈哈哈，你一抬头还能视奸我有没有偷藏零食——不过你放心，我藏的都能分你一半！”
　　陆叙白的铺盖是妈妈连夜缝补的，灰扑扑的被角还绽着线，和沈砚池那套印着动漫角色的全新床品挤在同一排，像只丑小鸭。沈砚池却蹲下来帮他铺床，指尖划过被面的补丁，语气自然：“我妈说旧被褥吸汗，比新的舒服多了，你这肯定是传家宝。”
　　这时那个胖胖的男生想偷偷扒沈砚池裤子，哪成想沈砚池快速的站了起来，笑骂道“嘿你小子，趁你爸忙，扒你爸裤子！”紧接着两个人打闹起来，整个宿舍气氛被他们一闹欢快了很多。
　　陆叙白看他们闹笑了笑继续整理床铺，在枕套里发现弟弟塞的糖纸，边角都被抚平——那是他去年生日，弟弟省下早餐钱买的水果糖，只舍得吃一颗，糖纸留到现在。
　　正发怔，沈砚池突然凑过来：“这糖纸好看！我集了一抽屉呢，回头给你看我的收藏——对了，今晚去超市吗？刚好大家都到齐了，我请客，你就算再不爱吃腻的也总得吃点除了面条和青菜以外的东西吧？”
　　他说这话时，阳光从铁窗斜斜切进来，照得发梢的金芒更亮，陆叙白却别过了脸。声音闷闷的“不用”
　　“别啊，今天大家第一次见面，理应买点吃的庆祝庆祝嘛，走吧，你的床回来我帮你收拾”
　　陆叙白不好拒绝，就跟他们一行人走了。
　　超市里，沈砚池往购物篮里扔着薯片、果冻，还有标价三十块的香皂，扭头问他：“这个味道好闻，你试试？”
　　陆叙白盯着那盒香皂，想起妈妈说“一块能用俩月”，喉结滚了滚：“我……家里带了。”
　　“你父母真好，还给你准备这些东西，不想我爸妈就知道让我用啥啊买啥，服了，世界上哪有这么不负责的父母啊”沈砚池虽然一边吐槽但手也没停下。随手拿了四块他刚刚说的香皂，察觉到陆叙白的目光，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兄弟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咱们八个全用一个香型，这样就算不说大家也都知道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因为我们臭味相同，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传进陆叙白耳朵里，有点刺耳。沈砚池却没察觉异常，付账时掏出的钱包泛着鳄鱼纹，陆叙白看见收银台的数字跳成三位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在陆叙白发愣之际，沈砚池走过来拍了拍他“看啥呢”
　　陆叙白刚想说话，沈砚池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陆叙白眼里偷着疑惑，还没等他发问沈砚池就说“让我猜猜，emm，你是不是垂涎我的美色看入迷了，放心，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先回宿舍吧”说完还做了一个做作的挑眉。
　　良好的素质驱使着陆叙白没有对沈砚池一顿输出，最终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无语的白眼送给了沈砚池。
　　沈砚池尴尬的挠了挠头“嘿嘿，开玩笑的，走吧，再不回去，宿舍就要关门了，你不知道这个宿管跟我初一的宿管是一个人，只要晚点进去她就化身了暴躁老奶，不仅让我当场写完1000字检讨，还要打扫一个星期的宿舍楼，实力恐怖如斯，快走吧”说罢沈砚池向宿舍楼奔去。
　　“等等我”
　　“好！”
　　两个少年的声音在校园里回响
　　“我靠了！你们六个小兔崽子真能跑，我和陆叙白就说了一句话你们就没影了”沈陆两人气喘吁吁的回到宿舍，沈砚池面上的潮红还未褪去，头发粘上汗水被他随意抓起，漏出光洁的额头，如陆叙白初见他的模样。
　　“沈哥不会不行了吧，跑这两就气喘吁吁的，初中也没见你这样啊，啧啧，果然沈哥你人老就不中用喽”
　　“我去你大爷的胖墩，你他妈说谁不行，谁安排的破宿舍，6楼爬楼梯累死谁，胖墩你还说上了——”沈砚池作势要去打他，被他灵活的躲过
　　“你——”
　　“别别别，沈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唉别打我英俊潇洒的帅脸！对了，我们还没做自我介绍呢你说是吧沈哥！”
　　“算你走运!”转头对大家说“你们好啊，我叫沈砚池，既然在睡的都是我朋友我就不多介绍了，这个是我新交的best friend叫陆叙白”说罢，把陆叙白揽到了自己的身边。
　　“叙白，这个是我初中同学，王乐，人送外号胖墩。这个是我们初中的前学生会会长，张川。这个是我同学李潇然，赵文卓，张若尘，陈伟鸿”
　　一一介绍完大家都熟络了起来，气氛也异常的祥和。
　　“零食买都买了，大家拿点自己爱吃的，跟我甭客气”沈砚池招呼大家吃零食，也塞给了陆叙白一袋番茄味的乐事薯片“喏，超级好吃！你尝尝”
　　“唉，你们说咱们班这次分配的是老登还是老师啊”
　　“不知道反正明天青苹果肯定要去听课，服了”
　　“青苹果是谁？”
　　胖墩抢先说“青苹果就是景明中学的校长，每次新学期开学他都要去各班听课，可能是人老所以特别喜欢穿艳丽的衣服，最常穿的是一件荧光绿短袖，而且他特胖跟苹果一样所以我们都叫他青苹果”
　　“......”陆叙白哑然失笑
　　“那老师老登又是什么？”
　　这一次沈砚池捂上了王乐的嘴，抢先回答“老登就是很事事的老师，老师就是正常人，我们都这么叫”
　　“那还挺形象”陆叙白笑着说
　　“哈哈哈，那是自然”
　　“已经10电了，都熄灯了，你们不睡吗”陆叙白的声音染上困意
　　“睡睡睡，现在睡”
　　“老沈，你啥时候睡这么早过？”张川慵懒的声音传来
　　“你懂什么，我这叫养精蓄锐面对明天的酷刑”不知道是不是陆叙白的错觉。沈砚池的声音好似有点慌乱
　　“行吧，睡了”
　　“嗯”
　　宿舍归于了沉静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虫鸣有一搭没一搭地飘进来。陆叙白躺在硬板床上，鼻尖还萦绕着沈砚迟身上淡淡的香皂味，混着自己被褥里阳光晒过的旧棉花气息，倒也不算难闻。上铺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沈砚池压低了声音：“陆叙白？你睡了吗？”
　　陆叙白没作声，只悄悄攥紧了枕套里的糖纸。
　　“我知道你没睡，”沈砚池的声音带着笑意，“是不是认床啊？我初中第一次住校，半夜偷偷哭了半宿，被胖墩笑到现在。”
　　陆叙白的睫毛颤了颤，还是没接话。
　　“其实我爸特严，以前我集糖纸被他发现，全给我扔垃圾桶了，”沈砚池的声音轻了些，“后来我就藏床板缝里，现在想想特傻。”
　　黑暗里，陆叙白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那抽屉……是怎么保住的？”
　　下铺顿了顿，随即爆发出一阵闷笑：“我跟我妈说集糖纸能练审美，她居然信了！还帮我买了本集邮册装，我爸到现在都不知道——哎，你那糖纸能借我看看不？就一眼。”
　　陆叙白犹豫片刻，摸黑从枕套里摸出糖纸，沿着床边递下去。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又像触电似的缩回去。
　　沈砚池借着窗外的月光展开糖纸，小声惊叹：“这图案现在绝版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陆叙白听着他雀跃的语气，嘴角不知不觉弯了弯。
　　“对了，”沈砚池突然想起什么，“明天军训要站军姿，你脚腕是不是有伤？我包里有药膏，明天给你拿。”
　　陆叙白一愣：“你怎么知道？”
　　“昨天看你走路有点瘸啊，而且你走的比别人都慢，”沈砚池说得理所当然，“胖墩以前崴脚，我给他涂药可拿手了，保证比校医靠谱。”
　　月光从铁窗漏进来，照亮陆叙白放在被子上的手。他慢慢蜷起手指，把那句“不用了”咽了回去，换成轻轻的一声：“……谢谢。”
　　上铺很快没了声响，大概是睡着了。陆叙白睁着眼看天花板，糖纸的甜香好像还在鼻尖萦绕。他想起沈砚池发梢的金芒，想起那盒三十块的香皂，还有那句“好兄弟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黑暗里，他忽然弯了弯嘴角带着一丝释然，把脸埋进带着补丁的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