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船 ザ·ゴースト シップ》破晓暗辰

2、清道夫

　　“还不够。”
　　没错，还不够
　　他需要更多的钱
　　不是为了购物，也不是为了什么满足怪癖，仅仅只是为了『安心』。仅仅只是看着那些钱，心中就能感受到一股异常的暖流
　　纳纳西走入熟悉的街道，记忆中的气味让他感到惬意。他大概是这一片区域混的最好的幽灵
　　要说为什么的话，那大概是因为他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
　　在半年间的幽灵生活中他看到有太多无家可归的幽灵，没有归宿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他是这么想的
　　几个醉汉样的幽灵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去向。他正掏出钥匙轻车熟路地要开门，其中一个幽灵却猛地扑了过来
　　“你这家伙，凭什么住这么好的房子！”
　　扑来的醉汉带着浓重的劣质酒精味，动作笨拙但带着蛮力。纳纳西甚至没完全转身，只是侧过肩膀，让那扑击擦着后背落空。醉汉踉跄着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啧。” 纳纳西鼻腔里哼出一声，看也没看身后另外几个蠢蠢欲动的影子。他捏着钥匙的手腕一翻，尖锐的钥匙齿像野兽的獠牙，狠狠划过撞在门框那家伙的脸颊
　　“呜啊！” 一声痛呼
　　几乎同时，另一个醉汉从侧面包抄，拳头带着风声挥来。纳纳西矮身，那拳头砸在门板上，震得木屑微颤。他顺势抬脚，精准地踹在对方支撑腿的膝盖侧面。骨头错位的脆响清晰可闻
　　“呃！” 第二个醉汉像被抽了筋，瘫软下去
　　第三个幽灵刚迈出一步，就看到同伴的惨状，以及纳纳西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抬起的、毫无波澜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得意，只有一片空洞的冷。第三个幽灵的勇气瞬间蒸发，僵在原地
　　纳纳西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弯腰，从地上那个抱着膝盖哀嚎的醉汉身上跨过去，钥匙稳稳地插进锁孔。转动，发出熟悉的“咔哒”声
　　门开了条缝。他走进去，反手关门。沉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也隔绝了整条街道窥探的目光
　　门内，是只属于他的、能带来“安心”的空间
　　他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逐渐远去的、拖沓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咒骂
　　还不够
　　钱，还需要更多钱
　　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口袋里的几张纸币边缘，那熟悉的、冰冷的触感，才让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了一瞬
　　他转过身
　　昏暗的光线下，地板上铺满了东西
　　钞票
　　各种面额、新旧不一的纸钞，像一层厚厚的地毯，覆盖了房间的每一寸地面。它们散乱地堆叠着，有些卷了边，有些甚至带着污渍
　　纳纳西的视线扫过这片纸海，空洞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狂热。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细微的波动，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涌动
　　他向前迈了一步，踩在钞票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再一步
　　然后，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身体砸在钞票堆里，没有柔软的缓冲感，只有纸张特有的、带着轻微棱角的硬度和冷感。它们承托着他，又像无数冰冷的、没有生命的叶片将他覆盖
　　他仰面躺着，望着低矮、斑驳的天花板
　　鼻腔里充斥着油墨和灰尘混合的、属于纸币的独特气味
　　手指微微动了动，随意抓起一把身下的钞票。冰冷的纸张边缘划过皮肤，带来一丝刺痛，却奇异地抵消了门外带来的紧绷
　　他松开手，让钞票散落回身上
　　还不够
　　视野里是满溢的金钱，但身体深处，那股对“更多”的饥渴，依旧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
　　这些都是他半年间以无数委托换来的
　　墙角堆着几捆沾着不同污迹的钞票，更多的散乱铺开，覆盖了整个地面
　　从成为幽灵那天起，一种空洞就扎根在他体内。日复一日，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他把自己砸进工作里
　　一张张冰冷的纸币塞进口袋，那种缠绕的冰冷似乎能短暂地麻痹片刻。为什么？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纳纳西在纸币上翻了个身，侧躺着。油墨和灰尘的气味钻进鼻腔。眼前晃过那个器官贩子老大嘴里刺眼的金光——那颗大金牙
　　特制子弹？骨灰做的金牙？笑话。对幽灵来说，不过是吓唬人的玩意儿。真正能撕开灵体的，是街上任何一把破枪射出的普通子弹。只是死不了罢了
　　街角那些缺胳膊少腿、像破布般晃荡的幽灵，就是证明
　　他又翻过来，左臂曲起，手掌托着侧脸，撑在冰冷的纸币上。目光定在斑驳的天花板某处，没有焦点
　　硬币的金属腥气萦绕在鼻尖，纳纳西刚数完第三十七遍存款，老式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出回音。这部贴着粉色贴纸的翻盖机是他从垃圾场拼凑的零件，此刻来电显示正跳动着“未知”二字
　　"终于接电话了。"沙哑的女声裹着电流声传来，“听说你接委托只看报酬高低？”
　　纳纳西捏碎手边半枚生锈的硬币，金属碎屑穿透指缝簌簌落下。这个月第六个灵媒中介，看来自己专接危险委托的名声已经传开了
　　他望着窗户外掠过的白鸽群，注意到领头那只突然偏转的飞行轨迹——这群鸟正刻意绕开他的藏身之处
　　“地址。”他言简意赅
　　“月见町三丁目14番地，八十神家祖宅。”对方语速加快，“这次你需要调查屋敷灵异动，但有个特殊要求…”纸张翻动的哗啦声突然中断，“你必须亲自进入屋敷灵本体。”
　　纳纳西的手指陷进纸币堆。所谓屋敷灵，正是建筑物经年累月诞生的灵体。这座百年宅邸的产权人，早在昭和年间就死在了空袭里，但好在屋敷灵是可以直接进入的，无需屋主发自灵魂的许可
　　“定金三倍。”他听见自己说
　　当夜十一点零七分，纳纳西已悬浮在爬满常春藤的西洋式建筑前。生锈的雕花铁门突然自动开启，门缝里渗出带着霉味的夜风。他注意到玄关处供奉的铜制地藏像——本该朝外的佛面此刻正直勾勾对着屋内
　　特定时间开启，这就是这次屋敷灵的进入条件
　　不过纳纳西先前也没有接触过有关屋敷灵的委托，倒也算是极新鲜的一件事了
　　二楼窗帘忽然掀起一角，常春藤突然在纳纳西眼前扭成箭矢形状，叶片背面渗出暗红色液滴。这是屋敷灵本体在标注行进路线——那些凝固在藤蔓尖端的血珠，正随着月相角度缓慢改变坠落轨迹
　　他贴着墙缝游进玄关时，供奉台突然裂开细纹。铜地藏的佛面渗出青苔，眼窝里钻出三条金环蛇。这些冷血动物显然能感应到灵体存在，但蛇信吞吐的方向始终与纳纳西移动轨迹保持四十五度偏移
　　“原来如此。”纳纳西停在螺旋楼梯拐角，看着二楼渗过木地板的黑色水渍。这栋屋敷灵在模仿生物循环系统——蛇是神经突触，藤蔓是毛细血管，而那些在楼梯背面缓慢增殖的霉斑，恐怕是某种白细胞防御机制
　　霉斑在纳纳西鞋尖触地的瞬间炸成雾状孢子群，每一粒都裹着青紫色磷光。他后仰躲过扑来的孢子云，后脑勺却撞上突然增厚的空气——二楼书房门框正在以每秒三厘米的速度向中间合拢
　　“应激反应？”纳纳西将半枚硬币弹向吊灯，借着反作用力滑进门缝。孢子群撞在闭合的橡木门上发出油锅沸腾般的声响，门板内侧浮现出婴儿手掌状的焦痕
　　书架上所有精装书同时翻开，泛黄的书页化作千万只白蛾涌向闯入者。纳纳西扯下窗帘裹住全身，布料瞬间被啃噬出蜂窝状的孔洞。当他撞破彩绘玻璃跃向中庭时，月光正将枯山水庭园照成惨白的X光片
　　青苔在脚底疯狂增殖，石灯笼接二连三亮起烛火。纳纳西突然刹住脚步，三枚硬币从指缝激射而出。金属穿透竹筒惊鹿装置的瞬间，整个庭院的碎石突然悬浮成倒金字塔形——那些被月光拉长的碎石阴影竟在青苔上拼出某种多足生物的轮廓
　　枯井深处传来黏稠的吞咽声
　　纳纳西后颈汗毛倒竖，他清晰感受到某种超越屋敷灵的危险正在井底膨胀
　　当第一条裹着沥青状物质的触须攀上井沿时，那些沥青里裹着的八十神家族历代主人头盖骨正散发着与孢子相同的磷光
　　“寄生型变异体…？”他退到围廊立柱后方，硬币在掌心烙出焦痕。瓦片缝隙突然渗出沥青状物质，原先站立的位置此刻正插着半截脊椎骨磨制的骨矛
　　——不能让自己的肢体受伤，幽灵受的伤是难以恢复的
　　地鸣声从地底传来时，整座宅邸的梁木发出濒死的呻.吟。纳纳西抓住飞溅的铜地藏佛首，却在跃向围廊的瞬间被沥青触须缠住脚踝——那些头盖骨铠甲正在融化，露出底下流淌着青紫磷光的半透明本体
　　“！”他吃痛的叫喊出声，奋力扯断缠在腰间的常春藤，藤蔓断面喷出的孢子染白了半边刘海。血压计爆炸引发的沼气燃烧正在摧毁屋敷灵本体，却让一个怪物摆脱了建筑幽灵的束缚
　　十二条骨节触手破土而出，每根末端都镶嵌着不同年代的钱币。纳纳西翻身躲过袭来的宽永通宝，这枚江户初期的铜钱竟在石板上熔出硬币形状的凹痕。他忽然意识到这些钱币正是历任屋主藏在建筑里的镇魂金，此刻却成了那怪物的弹匣
　　“混蛋，怪不得这么不对劲！”纳纳西皱起好看的眉头，“这玩意……是『清道夫』！”
　　当庆长大判金币擦过耳际时，纳纳西猛地将铜佛首砸向东南角的屏风
　　清道夫的动作出现0.3秒凝滞
　　纳纳西踩着悬浮的碎石跃至枯井上空，指尖捏着从清道夫触须上撕下的宽永通宝。当清道夫本能地张开所有钱币迎接同类时，他将硬币精准弹入某枚文久永宝的方孔——这些不同时代的钱币在共振中炸成金属暴雨
　　他扯下腐朽的榻榻米盖住头部，听着清道夫铠甲上的钱币接连自爆。最后一声轰鸣消散时，枯井深处只剩下半块融化的明治银币还在冒烟
　　……
　　三枚明治银币穿透占卜店的水晶帘幕，碎片飞溅。它们砸在占星仪表面，蛛网裂痕瞬间蔓延
　　一直与纳纳西联系的灵媒师，正翻阅一本厚重的古代文献，动作看起来端庄，波澜不惊
　　“混账。” 硬币在纳纳西指间冰冷地折射着光，“你知道那屋敷灵里有『清道夫』的，对吧？”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绷紧的钢丝。“用幽灵狩猎幽灵——这就是你们维持的平衡？”
　　灵媒师终于抬起头。啪嗒一声，合上书籍。她的目光落在纳纳西身上，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们这些孤魂野鬼，” 她说，“比起留在人间，不如早点升入天堂。”
　　纳纳西感到一股冰冷的怒意窜上来。他无法忍受。“说幽灵不该存在，” 他指间的硬币几乎要捏进肉里，“却用清道夫维持平衡——这和往伤口撒盐防止腐败有什么区别？”
　　『清道夫』——灵魂的垃圾桶，为了世界不被死灵填满而生的另一种幽灵。刚才那一个，明显成熟了，甚至能与屋敷灵融合
　　灵媒师没有接话。她盯着纳纳西，眼神变得难以捉摸，然后，匪夷所思地开口：“你要不回你家看看。” 停顿了一下，语气平淡得瘆人，“看看你家有什么没了。”
　　啊？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