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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蝴蝶与水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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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目标,一只潜伏在偏远山区、擅长利用地形隐匿的鬼——比预想中更难缠。富冈义勇和蝴蝶忍追踪了整整一天,终于在日落时分将其斩杀于一处山洞深处。
然而,当他们走出山洞时,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是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伴随着呼啸的山风,瞬间就将刚刚经历战斗的两人浇得透湿。山路在暴雨中变得泥泞不堪,夜间下山风险极大。
“看来……暂时是回不去了。”蝴蝶忍抹去脸上的雨水,紫色的发丝紧贴在脸颊,显得有些狼狈。她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山腰处一个隐约的轮廓,“富冈先生,那边似乎有个废弃的山小屋,我们先去避一避吧。”
富冈义勇沉默地点头,黑色的头发也湿漉漉地滴着水,羽织沉重地贴在身上。两人一前一后,顶着狂风暴雨,艰难地挪到了那座小屋前。
小屋确实废弃已久,门板歪斜,窗户破损,但至少有个屋顶可以遮风挡雨。推开门,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屋内空间狭小,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面空无一物,一个倒塌的柜子,和一个勉强还算完整的壁炉。角落里堆着些干燥的、不知是何用途的杂草。
“条件比想象中还要差呢。”蝴蝶忍叹了口气,但语气里并没有太多抱怨。作为鬼杀队成员,风餐露宿是常事。
首要的问题是寒冷和潮湿。深秋的山雨带着刺骨的寒意,湿透的队服紧贴着皮肤,带走大量体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
富冈义勇目光扫向那个壁炉和角落的干草。
他动作利落地清理了壁炉里的积灰,用日轮刀熟练地将一些倒塌柜子的木头劈成细柴。蝴蝶忍则将那些干草拢过来,作为引火物。幸好富冈随身带着用油纸包好的火绒和火石,虽然过程有些费力,但最终还是成功点燃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小屋内的黑暗和一部分寒意。
接下来是更尴尬的问题,湿透的衣服。
火焰带来的温暖让湿衣服蒸腾起白色的水汽,但穿着它们只会让身体越来越冷。
蝴蝶忍看着跃动的火苗,又看了看旁边同样浑身滴水的富冈义勇,脸上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但声音依旧保持着平时的镇定:“富冈先生,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我们……背对背,把外衣脱下来烘干吧?”这是目前情况下最合理也最不尴尬的选择。
富冈义勇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抬眼看向蝴蝶忍,她虽然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耳廓暴露了她的不自在。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好。”
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木板床相对宽敞的一侧,背对着背坐下。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清晰,伴随着屋外哗啦啦的雨声,气氛微妙而紧绷。
富冈义勇脱下了湿透的羽织和队服外套,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里衣,精壮结实的背部肌肉线条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他将衣服搭在临时找来的、相对干净的树枝上,靠近火堆烘烤。
蝴蝶忍也解开了蝶翅羽织和队服,小心地叠放在一旁,身上只剩贴身的里衣。湿透的布料勾勒出少女纤细却不失力量感的腰背曲线。她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头,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心跳有些失序。
一时间,小屋内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屋外连绵的雨声。
“这次的任务,多亏了富冈先生最后那一击呢。”蝴蝶忍试图找些话题来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声音比平时轻柔许多。
“……彼此。”富冈义勇的回答依旧简短,但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麻痹毒素,限制了它的行动。”
这算是他难得的、主动的肯定。蝴蝶忍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弯起:“是吗?能派上用场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一次,沉默中少了几分尴尬,多了几分并肩作战后的默契与缓和。
湿衣服蒸腾出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带着衣物上残留的、各自的气息。他的是清冽如雪松般的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她的则是淡淡的紫藤花与药草香。两种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融合。
时间慢慢流逝,衣服渐渐烘干,身体的寒意也被火堆驱散。两人穿上干了的黑色队服,疲劳感随之袭来。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蝴蝶忍看着窗外依旧如注的暴雨,轻声说道,“我们可能得在这里过夜了。”
富冈义勇“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如何休息又成了问题。木板床只有一张,而且硬邦邦的。
最终,还是富冈义勇做出了决定。他将自己那件已经基本烘干的羽织铺在靠近火堆的地面上,然后看向蝴蝶忍,示意她休息。
“诶?那富冈先生你呢?”
“我守着。”他言简意赅。鬼虽然被斩杀,但在野外保持警惕是必要的,而且……他并不觉得和蝴蝶忍挤在一张狭小的破床上是合适的安排。
蝴蝶忍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拗不过他。她确实很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道了谢,在他的羽织上躺了下来。羽织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和火堆的暖意,意外地让人安心。
富冈义勇则抱着日轮刀,靠坐在墙壁边,面对着门口和火堆,闭目养神。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火光摇曳。蝴蝶忍侧躺着,看着富冈义勇在火光映照下明暗分明的侧脸。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冷峻的线条在跳动的火光中似乎柔和了许多。
一种复杂而柔软的情绪在心间涌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蝴蝶忍迷迷糊糊即将睡着之际,她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她睁开眼,看到富冈义勇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他之前也淋了雨,穿着湿衣服的时间比她更长。
蝴蝶忍悄悄坐起身,拿起自己已经烘干的蝶翅羽织,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
富冈义勇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看向她。
“富冈先生,后半夜我来守吧。”蝴蝶忍将羽织递给他,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也需要休息。把这个披上,地上凉。”
富冈义勇看着她手中的羽织,和她眼中清晰的关切,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拒绝,但对上她坚持的目光,那些拒绝的话最终化为了无声的接受。他默默地接过还带着她体温和淡淡花香的羽织,披在了身上。
蝴蝶忍在他刚才的位置坐下,学着他的样子抱膝而坐,望着门口和跳动的火焰。
富冈义勇看着她娇小却挺直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身上柔软的羽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沉默地躺下,身下是他自己的羽织,身上披着她的羽织,仿佛被两种不同的温度和气息同时包裹着。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陌生,却并不让人排斥。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屋外的雨声似乎变得不再那么恼人,像是一首绵长的催眠曲。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富冈义勇闭上眼睛,这一次,他很快便沉入了睡眠。
蝴蝶忍听着身后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个平日里总是冷漠的水柱,此刻裹在她的羽织里安然入睡的模样,她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转过头继续守着夜。
后半夜,雨势渐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声,规律而宁静。壁炉里的火堆小了些,但仍散发着足够的暖意。蝴蝶忍抱着膝盖,听着身后富冈义勇均匀的呼吸声和木柴偶尔的噼啪声,睡意渐渐袭来。她强打着精神,但连日的追踪、战斗加上淋雨,疲惫感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识。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靠着墙壁,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蝴蝶忍被一阵寒意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发现火堆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十分微弱,只剩几点猩红的余烬在灰烬中明明灭灭。屋外的风从破败的门窗缝隙钻进来,带着雨后的湿冷。
她下意识地先看向富冈义勇的方向。他依旧睡在她铺好的“床铺”上,裹着她的羽织,似乎睡得很沉。然而,借着微弱的余光,她看到他眉头微蹙,呼吸似乎比之前急促了一些。
蝴蝶忍心中一动,身为医者的本能让她立刻清醒过来。她轻手轻脚地挪到他身边,蹲下身,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指尖触碰到一片不正常的滚烫!
他发烧了。果然,淋了那么久的雨,又穿着湿衣服,即便是柱的身体素质,也难免中招。
“富冈先生?”蝴蝶忍轻声呼唤,带着一丝焦急。
富冈义勇没有回应,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将身上的羽织裹得更紧了些,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与平日里的冷白形成鲜明对比。
蝴蝶忍立刻起身,动作迅速地给即将熄灭的火堆添上细柴,小心地吹气,让火焰重新燃起。橘红色的光芒再次照亮小屋,也照亮了富冈义勇因发烧而显得脆弱的脸庞。
她环顾四周,这废弃的小屋里除了灰尘和干草,几乎一无所有。她的药箱也没有带在身边。
“水……需要水……”她喃喃自语,想起外面应该有积存的雨水。她拿起旁边一个勉强还算干净的、不知原本用途的破瓦罐,走到门口,小心地接了些相对干净的雨水。
回到火堆旁,她将瓦罐放在火边温热。然后,她撕下自己里衣内侧相对干净的一角,浸入逐渐变温的雨水中。
她跪坐在富冈义勇身边,用浸湿的布片,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滚烫的额头、脸颊和脖颈,试图用物理方式帮他降温。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带着医者的专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耐心。
微凉的布片触碰到皮肤,富冈义勇似乎舒服了一些,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喟叹。
看着他难得显露出的、毫无防备的脆弱模样,蝴蝶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强大甚至有些孤僻的水柱,此刻就像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这种反差,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她一遍遍地浸湿布片,为他擦拭。火光跳跃着,在她认真的侧脸和他安静的睡颜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锖……兔……”昏睡中的富冈义勇,忽然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声音沙哑而痛苦,“……对不起……”
蝴蝶忍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他在梦中依然无法释怀的悲伤,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心疼。她知道的,关于锖兔,关于他那沉重的过去。此刻,他卸下了所有防备,露出了内心最深处的伤口。
她沉默着,没有试图唤醒他。只是伸出手,不是作为医生,而是作为一个……同伴,轻轻地、安抚性地握住了他因为发烧而有些烫手的手掌。
“都过去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仿佛怕惊扰了他的梦境,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义勇。”
或许是她的擦拭起了作用,或许是她的话语和触碰带来了安抚,富冈义勇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了一些,呓语也停止了。
天光微熹之时,雨彻底停了。富冈义勇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虽然还有些低烧,但已无大碍。他悠悠转醒,首先感受到的是额头上残留的微凉湿意,以及……手心里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温暖柔软的触感。
他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蝴蝶忍近在咫尺的脸。她靠坐在他身边的墙壁上,似乎累极了,闭着眼睛睡着了,一只手还轻轻握着他的手。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脸上带着疲惫,但神情安宁。
富冈义勇愣住了。他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她安静的睡颜,昨晚零碎的记忆逐渐回笼。冰冷的雨、温暖的火、她递过来的羽织、还有昏沉中那持续不断的、温柔的凉意和耳边轻柔的低语……
他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动,甚至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生怕惊醒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晨曦微光透过破窗,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原来,被人如此细致地守护和照顾,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他并非只能独自承受一切。
他轻轻收拢手指,将那微凉柔软的手,更紧地、却又无比珍惜地,握在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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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冈义勇的烧退了大半,但身体仍有些虚弱。返回总部的路上,他比平时更加沉默,只是偶尔,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前面那个娇小的紫色身影上。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感觉在他心口盘桓不去。
回到蝶屋,蝴蝶忍以“病人需要观察”为由,不容置疑地将富冈义勇留在了诊疗室。她配好了退烧和调理的药剂,动作娴熟而利落。
“给,富冈先生,趁热喝了吧。”蝴蝶忍将一碗深褐色的汤药递到他面前,脸上是惯常的、无可挑剔的温柔微笑。
富冈义勇接过碗,药汁苦涩的气味让他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但他还是仰头,准备一口气喝完。
“啊啦,等一下。”蝴蝶忍忽然出声阻止,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几颗晶莹的兔子糖,“喝完药吃颗糖,会没那么苦哦。”
富冈义勇看着那几颗糖,又看了看她笑眯眯的脸,沉默地接过,先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他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然后拿起一颗糖放进口中。清甜的蜜桃味立刻化开,巧妙地中和了药的苦涩。
“怎么样?甜吗?”蝴蝶忍凑近了一些,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歪着头看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逗弄。
富冈义勇被她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耳根微热。他含糊地“嗯”了一声。
“只是‘嗯’吗?”蝴蝶忍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她眨了眨眼,笑容越发甜美,语气却带着促狭,“富冈先生,我可是照顾了你一整晚呢,还分享了珍贵的糖果,连一句‘很甜,谢谢忍小姐’都得不到吗?”
“……”富冈义勇僵住了。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庞,那双紫色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不自在。他张了张嘴,那句简单的话却像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脸上的温度又开始攀升,不知道是余烧未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看着他窘迫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样子,蝴蝶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见好就收,直起身子,但眼里的笑意丝毫未减,“富冈先生还是这么不经逗呢。”她转身去收拾药碗,语气轻松。
富冈义勇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嘴里蜜桃的甜味丝丝缕缕地蔓延,他默默地又拿起一颗兔子糖,握在掌心。
过了一会儿,蝴蝶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表情带着点好奇:“说起来,富冈先生,昨晚你好像说了梦话呢。”
富冈义勇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她,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紧张。他说梦话了?说了什么?是不是……
看到他瞬间紧绷的样子,蝴蝶忍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好像是在说……‘水……好喝’?还是‘忍……’什么的?雨声太大,我没太听清呢。”她歪着头,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
富冈义勇的心跳漏了一拍。“忍……”?他真的叫了她的名字?他完全没印象,但看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又觉得她可能是在诈他。
“……你听错了。”他垂下眼睫,试图掩饰慌乱,语气生硬。
“是吗?”蝴蝶忍拖长了尾音,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几乎与他平视,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真的……是我听错了?富冈先生,你耳朵好像有点红哦?”
她的气息再次靠近,带着药草的清苦和一丝甜香。富冈义勇几乎能数清她卷翘的睫毛,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椅子。
“我……该去训练了。”他丢下这句话,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放在桌上的那颗糖都忘了拿。
看着他那堪称仓促的背影,蝴蝶忍终于不再压抑,扶着药柜笑得肩膀直抖。
“真是的……也太可爱了吧,富冈先生。”她低声自语,拿起他遗落的那颗兔子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蜜桃的甜味在舌尖绽放,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看来,偶尔逗弄一下这位沉默寡言的水柱,是件相当令人愉悦的事情呢。而且,他似乎……也并不真的讨厌这样。
蝴蝶忍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明媚。而逃出蝶屋的富冈义勇,则对着木桩发呆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你耳朵好像有点红哦”,以及她靠近时,那双含笑的紫色眼眸。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垂,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浅极淡的温柔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