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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别做天涯两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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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承德待了一月余,相思若渴的段老爷再禁受不住煎熬,插翅一般赶回了大理。
说不得六夫人有多对他胃口,可他偏就是爱,就是疼,就是离不了,就好像中了苗家人的蛊惑,沉得死心塌地。
狐容这厢倒没见有多心心念念,得知段老爷要回来,她也不过扯扯嘴角聊表欢迎。自揽了差事来传话的段四少见她这般,多少有些暗地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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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鹤这两日都没法子去见段墨。有个赤脚医生从中原路过大理,听说是个医盲的好手,被段四少特特请进府里给他看眼了。
狐容怕她闷坏,日日陪她在后花园里闲逛,逢到初一十五,还带她去外头看戏。虽然洄楼还是照例的入不敷出,可眼下主理的代理的,哪个也不舍得克扣六夫人的定银,所以她手头依旧是不少钱只多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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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愈数日,段老爷到了家,头一件事就是趁夜摸到洄楼,与六夫人一番云雨。不过在他眼里看来是乐极的云雨,只狐容和阿鹤晓得,在里头和他颠鸾倒凤的,不过是个符纸人。
真正的玉人儿六夫人正在外边的小阁里吃着他从承德带来的点心和阿鹤插科打诨。
外边天上挂着的月亮亮汪汪的,叫人看着舒心开怀。
狐容心疼地看着这些天掉了许多肉的阿鹤,“段三少爷不过是医个眼,怎么能这么多天都不出来?”
阿鹤寡言起来,“不知。”
狐容默默点了点头,突然有些忧伤地看住阿鹤的侧影,“你可真喜欢他呀。”
阿鹤略略显出诧异,“夫人怎么说这话?”
狐容:“你这么专情我不好棒打鸳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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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松筋懈体的段老爷在洄楼床上就能听到大老远传来的哭喊声。
佯装斜躺在段老爷臂弯中的六夫人遣了阿鹤去开门,却见是三夫人。
大约是起得太早,她还来不及梳妆打扮,一头的乌发散了一肩,身上只披一具斗篷,脚步踉跄,幸得身后有个随行侍奉的丫头,扶住她不至于跌倒。
段老爷眉头一拧,“三娘,你这是怎么了?”
三夫人哭得眼泪鼻涕糅杂成一团,一口一个嗝儿,“墨儿……墨儿他……”
段老爷大惊,“痴子怎么啦?”
三夫人已近昏厥,说不出话来,她身后的侍婢便代为启奏,“原先给三少爷看眼疾的大夫说他是西域流落的皇子,又说他之前练的《哂经》仅是功亏一篑,不练完只怕人也要废,要练就得回西域,结果执意要带着三少爷离开段府。他武功高强,旁人拦不住,这会儿恐是已经出了段府了。”
段老爷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撩辫子,“快……快给我来人去追……”
六夫人轻盈地跳下榻去,“老爷,且容我去追。”
段老爷着急得很,“六娘快去!”
六夫人一笑,折身向窗外一跃,没了人影。
阿鹤在旁听了整一席的话,心里比谁都焦急,可到底不好显露到脸上,只能低头睃视地板。
段老爷抢过榻边案上的茶水一口灌下,稍稍定了定心神,“去请落隐来。”
“落隐”乃是段非墨的字,因他幼年常在一株紫藤花树下看落花,段老爷就请先生来为他取了个有“化作春泥更护花”意味在内的表字。
整个屋里除了三夫人和要照料三夫人的侍婢,能有工夫跑腿儿的也就剩阿鹤了。她也不犹豫,蹬蹬蹬就下了洄楼出门去找段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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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非墨过来的时候,狐容也差不多回来了,只是回来得太早,为防阿鹤疑她不诚心去找,又故意在楼下多待了会儿。
走到门口,听得段老爷一句一口血地在质问段非墨,这江湖郎中是哪里挖来的活宝。
段非墨辩说这大夫是大理府上主薄荐来的,在中原小有名气,算是个名医,于眼疾更是医治多年,颇有心得,他自己也是在大街小巷多方打探才敢请大夫入府救治段墨的。
段老爷一下子气血攻心,没想到这四子能文能武、出类拔萃,不想却在老奸巨猾的程度上大大的亏欠了,轻易就给人骗了去。
六夫人回来得及时,段老爷破碎的娇嫩心脏又被美色缝上了一些。
三夫人听得狐容来了,挣扎地睁开眼睛,颤巍巍地问起段墨的行踪来。
狐容可惜地笑了一笑,“追是追上了,可三少爷不知是如何,怎么的都不肯回来,非说要回去见亲爹。”
自来英雄不问出处的阿鹤心里尤抱了一丝火苗。
三夫人倒反而眼睛一闭,真真个厥了过去。
段老爷愣了一愣,面色由红转绿,由绿转黑,端的是五光十色,非常艳丽。
跪在地上的段非墨更是吃惊,不可置信地望着狐容。
狐容面上笑吟吟的,看不出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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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爷今日心情欠佳,晚上指明了要去三夫人处度过,六夫人总算得份儿闲,乐颠颠地遛起了阿鹤。
后花园的紫藤还开剩最后一簇,之后便要入秋,再不是赏此花的好时节,不趁着天朗去瞧,就要错过了。
但阿鹤显然无心流连。她坐着看的,只有地上错落拼就的小径。狐容知晓她心中所思所想,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将过去戳她手臂。
阿鹤被连戳了四五下才回过神来,“这是什么?”
狐容:“是段墨托我交给你的锦盒,里面摆了个空雕玫瑰臂钏儿。”
阿鹤:“你怎知道?是打开看过了么?”
狐容:“我有火眼金睛,隔着十层大衣也能看到你的胴体。”
阿鹤不好意思瞥了她两眼,伸手接过锦盒,打开一瞧,果然是个玫瑰臂钏儿。玫瑰图样在大理很少见,在中原更是罕见,想来是三夫人的西域情郎一直偷着掖着给她留的一个念想。
不晓得三夫人是在嫁给段老爷之前还是之后,才遇着的这个意中人呢?
不知她心中愁绪的狐容挠了挠蹦出来的耳朵,“段墨给你还留了句话。”
阿鹤:“他说的什么?”
狐容:“他说要是十年后你还记得他,还肯嫁给他,就带着这玫瑰臂钏儿去寻他。”
阿鹤先是纳闷,接着又是惆怅,“是了,他认不得我的脸,只能凭这信物结缘了。”
狐容板起脸看她对着手里的臂钏儿落泪珠,“你会去找他吗?”
阿鹤将锦盒捂到心口,“定然是要去找他的。”
狐容千变万化了无数表情,最后还是定格在一个平淡无波的脸孔上,“可他练的《哂经》在大成之后是会叫人忘记过往的,就像酆都另一边流淌着的忘川水一样有效。他记不得你了,你还要执意嫁给他吗?”
阿鹤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落花,“要嫁的。”
狐容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真傻。”她这话说得含糊,倒不像是在教训阿鹤,而像是在批评她自己。
停了半晌,阿鹤幽幽地致了谢,“多谢六夫人。”
狐容不喜,“你都给我起了名字了,怎么还叫夫人?”
阿鹤:“是了,不然叫容姐姐。”
狐容:“我的年纪可比你姐姐大太多太多了。”
阿鹤:“再没比祖宗更大的称呼了,可祖宗又显皮相老,你不喜欢被我叫姐姐,就叫你容嬷嬷吧!”
这个称呼一出口,发言人立即感觉到针刺般的不自在,“算了,我还是叫你狐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