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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幻梦花境·心魔试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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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冰帝国的冰碴还嵌在帆布包的缝隙里,海伦已经被扑面而来的香气呛得打了个喷嚏。不是寻常花草的清甜,而是带着蜜糖味的馥郁,像有无数根温柔的丝线正往鼻腔里钻。他眨了眨眼,发现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金色花粉,抬手拂去时,指尖竟沾着淡淡的荧光——整座幻梦花境都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一望无际的花海从脚下蔓延到天际,粉的、紫的、蓝的花瓣层层叠叠,风一吹就掀起彩色的浪,花蕊里渗出的露珠坠落在草叶上,折射出七色彩虹,像神明不小心打翻了珠宝盒。 “这里的花会说话。”海伦摘下一朵半开的蓝花,花瓣立刻轻轻颤动,在他掌心印下淡淡的凉痕,“老药师的笔记说,幻梦花境的花粉能织出人心最真的梦,连死去的人都能在梦里活过来。” 琼斯站在他身侧半步,深紫色的瞳孔在花光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裸露的小臂上,黑鳞比在寒冰帝国时更温润,靠近肘部的冰咒疤痕已经淡成浅粉色,只有在花瓣拂过时才会微微发烫——龙血对幻境的感应,比想象中更敏锐。 “离我远点。”琼斯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下意识地往身后缩了缩手,龙爪的尖端在花瓣上划出细小的痕迹,“心魔会借花香滋生,他们叫这个‘执念的毒药’。” 海伦转头时,正看见他耳后的鳞片泛起浅紫色。自从寒冰帝国那次冰封之劫后,琼斯总在刻意控制力道,递东西时会先蜷起龙爪,靠近时会放慢脚步,像是怕自己失控的力量会打碎这个刚从冰窖里救出来的白发少年。 “老药师说过‘心之所向’。”海伦反而往前凑了半步,帆布包上的梦之种(从冰窟带出的灵蕨与破冰之灵融合的种子)随着动作碰撞出轻响,“你怕失控,我怕失去,咱们凑在一起刚好能当彼此的锚。再说了——”他故意晃了晃手里的蓝花,白头发在花海里飘得像团棉花糖,“要是真陷进梦里,你以为我会独自醒过来吗?” 琼斯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转身往花海深处走。海伦注意到他的步伐比平时更轻,龙尾偶尔会在身后轻轻扫过花枝,留下一串带着荧光的痕迹,像是在标记安全的路径。花丛间隐约可见白色的石径,每一块石板都被花粉染得发亮,踩上去能闻到淡淡的甜香。沿途的花茎上缠着透明的丝线,凑近了看才发现,那是无数细小的光带,里面裹着模糊的影子:有的像孩子在追蝴蝶,有的像老人在缝衣裳,最清晰的一段里,白发少年正抱着黑鳞龙的脖颈笑,龙尾轻轻勾着他的腰,线条温柔得像幅未干的画。 “它们在偷看我们的记忆。”海伦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梦之种,种子外壳的纹路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光,“就像寒冰帝国的冰面会映出人影。” 琼斯突然停在一株巨大的金色花前。那花足有两人高,花瓣层层叠叠像座小塔,花心处悬浮着颗水晶般的珠子,里面竟嵌着个模糊的影像——黑鳞龙正用爪子小心翼翼地碰着白发少年的脸颊,龙尾在身后紧张地蜷缩着。“不一定。”他伸手抚过那些柔软的花瓣,指尖的鳞片与花瓣碰撞出细碎的光粒,“这花没结刺。” 海伦凑近细看,发现花茎上刻着极小的“蕨”字——和岩脊山城那幅岩画的落款一模一样。走到花海中央时,香气突然变得浓郁。头顶传来“嗡嗡”的振翅声,无数只彩色的蝴蝶从花蕊里钻出来,翅膀上的粉末落在身上,竟让人产生了轻微的眩晕感。琼斯下意识地抬手挡在海伦眼前,龙翼展开的瞬间,蝴蝶群突然炸开,在他们周围织成彩色的网,网眼里映出无数细碎的画面:风鸣国的沙暴、水泽国的水底、岩脊山城的熔岩泉…… “是记忆的碎片!”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花茎里传来。海伦低头望去,花丛中坐着个穿花裙的少女,皮肤像花瓣一样白皙,头发上缠着各色花环,手里捧着颗发光的花种,种子里流动着和琼斯瞳孔一样的紫色光。“每到花神祭,幻梦花就会梳理访客的记忆。”少女眯眼打量着琼斯,好奇的目光在他的龙鳞上停留许久,“今年特别亮,看来是有很深的执念要开花了。” 琼斯的龙翼猛地绷紧,指节捏得发白:“我没有执念。” “没有?”少女轻笑一声,将花种往地上一抛,周围的花海突然旋转起来,“五十年前也有个黑鳞龙来过,他说自己只想救人,结果呢?在花境里困了三十年,醒来时头发都白了。” 旋转的花海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海伦这才看清,那些人影都是琼斯的模样:有的在冰窖里嘶吼,有的在熔岩中痛哭,最清晰的一个正举着龙爪刺向自己,爪尖离心脏只有寸许,脸上是崩溃的绝望。 “是他的心魔。”少女的声音带着怜悯,“龙的力量越强大,越怕失控伤害珍视的人——你看,他总在梦里杀自己。” 海伦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突然想起寒冰帝国的冰雕金榜前,琼斯最后那个眼神里藏着的恐惧,不是怕冰封,而是怕再也护不住他。 “你不懂。”海伦往前一步,挡在琼斯身前,白瞳直视着少女,“他不是怕失控,是怕我像怕怪物一样怕他。” 少女挑了挑眉,突然抬手一挥,海伦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他站在暗河小镇的药铺里,老药师躺在病床上咳嗽,床边的药罐摔在地上,黑色的药汁在青砖上漫延,像条小蛇。“海伦,是龙血毒死了我。”老药师的声音变得嘶哑,手指颤抖地指向门外,“你还要跟那个灾星走吗?” 海伦猛地后退一步,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琼斯的龙翼正紧紧裹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烫得他瞬间清醒。“是幻境。”琼斯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龙形特有的震颤,“老药师临终前说,让你跟着心走。” 幻境像玻璃一样碎裂。海伦回头时,正看见琼斯耳后的鳞片泛着红光,显然刚才为了唤醒他,动用了龙血的力量。 “你的伤……”海伦伸手想碰他的鳞片,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 “没事。”琼斯的指尖有些凉,“比这更痛的幻境都闯过。” 他们跟着少女往花境深处走。沿途的花丛越来越密,花瓣上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有琼斯的兄长(十年前牺牲在岩脊山城的黑鳞龙)对着熔岩泉流泪,有老药师在药铺里对着灵蕨种子微笑,最扎眼的一幅里,海伦自己正躺在寒冰帝国的冰窟里,身体冻得发紫,琼斯的冰雕就立在旁边,龙爪前伸却够不到他的手。 “每个人的心魔都藏在最痛的记忆里。”少女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她的裙摆在花丛中飘动,像朵会走路的大红花,“幻梦花会把这些记忆织成网,让你永远困在‘如果当初’里。” 海伦突然停在一株开着白花的植物前。花瓣上的人影正在动:那是寒冰帝国的冰雕金榜,琼斯的冰雕突然裂开,黑鳞一片片剥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身体,而他自己就站在旁边,手里握着岩心火却不敢靠近,眼睁睁看着冰缝吞噬了那双深紫色的眼睛。 “别看。”琼斯突然捂住他的眼睛,龙爪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那不是真的。” 海伦的指尖冰凉,他抓住琼斯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鳞片里:“在你被冻住的时候,我真的怕过……怕你再也醒不来,怕我只能抱着冰雕过一辈子。” 琼斯的身体僵了僵,最终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龙尾轻轻缠上他的腰——这个在岩脊山城学会的动作,此刻成了最坚实的依靠。“我知道。”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在冰里的时候,我也怕过……怕醒来时你已经走了,怕你的白发会像老药师一样,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变白。” 少女在前面停下脚步,指着花海中央的高台:“那里就是花核,所有幻境的源头。要拿到治愈心灵的‘梦之种’,就得先打碎自己最痛的梦。” 高台是用白色的玉石砌成的,周围缠绕着发光的花藤,藤上开着各色的花,每一朵都映着不同的幻境。高台中央矗立着颗巨大的水晶球,里面翻滚着彩色的雾气,隐约能看见无数人影在雾中沉浮,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 “花核会放大你们的恐惧。”少女递给他们每人一片金色花瓣,“捏碎它能暂时清醒,但代价是……会体验双倍的痛苦。” 海伦接过花瓣时,花瓣突然在他掌心化作一道光,钻进他的手腕,与梦之种的纹路融为一体。琼斯的花瓣则化作细小的光粒,落在他的龙鳞上,像撒了把金色的星星。踏上高台的瞬间,水晶球突然炸开,彩色的雾气将他们包裹。海伦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他站在风鸣国的沙暴里,琼斯的龙翼正被沙砾撕开,黑血溅在他的白头发上,像开了朵惨烈的花。 “快走!”琼斯嘶吼着把他往前推,龙尾却被沙暴里的黑影缠住,“我是灾星,跟着我只会死!” 海伦想抓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变得僵硬。他眼睁睁看着沙暴将琼斯吞没,龙鳞的碎片像黑色的雪片落在他脚边,而他只能站在原地流泪,连一句“我不走”都说不出来。 “这不是真的……”海伦咬着舌尖,血腥味让他稍微清醒,他想起琼斯在寒冰帝国说的话,“你说过不会丢下我。” 沙暴突然静止了。琼斯的身影在雾中变得透明,他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可我会伤害你啊……我的龙炎会烧到你,我的龙爪会划伤你,就像现在这样——”他抬起手,龙爪上沾着海伦的血,“你看,你已经被我弄伤了。” 海伦的手腕突然传来刺痛,他低头一看,那里竟真的有道伤口,和琼斯龙爪的形状一模一样。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就是这一步,琼斯的身影突然化作无数光粒,消散在沙暴里。 “不!”海伦撕心裂肺地大喊,他想捏碎掌心的金色花瓣,却发现花瓣早已消失。周围的景象再次变换,他站在岩脊山城的熔岩泉边,琼斯正跪在断魂岩上,后背的龙翼已经焦黑,鲜血顺着鳞片的缝隙往下滴,在岩浆里激起细小的水花。 “为什么不救我?”琼斯的声音带着绝望,他抬起头,深紫色的瞳孔里满是泪水,“你说过会陪着我,可你现在只想跑,就像他们一样……” 海伦的脚像灌了铅,他想往前冲,却被无形的力量按住。岩浆的热浪扑面而来,琼斯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失,化作金红色的火苗,融入岩心火的光芒里。 “我没有!”海伦的声音嘶哑,他突然想起老药师笔记里的话,“真心想留住一个人,不是靠脚,是靠心!” 他猛地闭上眼,不去看那些逼真的幻境,而是回忆琼斯的温度——寒冰帝国冰雕上的凉,岩脊山城龙鳞上的烫,云羽仙邦手牵手时的暖……这些真实的触感像锚一样,将他从幻境的漩涡里拽了出来。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还站在高台上,水晶球的雾气正缠绕着琼斯的身体。琼斯闭着眼,眉头紧紧皱着,龙鳞在雾中泛着痛苦的红光,显然正陷在自己的幻境里。海伦立刻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琼斯的身体猛地一颤,龙爪下意识地收紧,却在即将碰到海伦皮肤时骤然停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琼斯,醒醒!”海伦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这是他们在岩脊山城学会的方式,“你看,我没有走,我就在这里。” 琼斯的睫毛颤抖着,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模糊的气音:“别碰我……会伤到你……” 海伦突然想起少女的话,他低头咬住琼斯的手腕(避开龙鳞的地方),用疼痛唤醒他的意识。琼斯吃痛地睁开眼,深紫色的瞳孔里还残留着幻境的影子,但在看到海伦的瞬间,那些影子迅速消散了。 “你……”琼斯想抽回手,却被海伦死死抓住。 “你的幻境是什么?”海伦的声音带着后怕,“是不是又梦见伤害我了?” 琼斯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他的幻境里,他变成了失控的恶龙,龙炎烧毁了海伦的白发,龙爪撕碎了海伦的帆布包,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水晶球突然剧烈震动,彩色的雾气再次翻涌,这次映出的是他们共同的记忆——寒冰帝国的冰雕金榜前,海伦抱着琼斯的冰雕痛哭,眼泪在冰面上蚀出痕迹;岩脊山城的洞穴里,琼斯替海伦拂开挡脸的头发,指尖的温柔像羽毛;云羽仙邦的结界前,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血顺着光柱往上爬…… “这才是你们最真的记忆。”少女的声音从花藤里传来,“恐惧是真的,爱也是真的,关键是你愿意相信哪一个。” 海伦看着水晶球里的画面,突然明白了。琼斯的恐惧不是怕自己失控,而是怕失去保护他的资格;他的恐惧不是怕被伤害,而是怕再也没有机会守护这个总把“灾星”挂在嘴边却默默护着他的龙少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海伦转头看向琼斯,白瞳在花光中亮得惊人,“老药师说过,打破心魔的不是勇气,是相信。” 琼斯的深紫色瞳孔里映着他的脸,突然笑了——那是海伦第二次见他笑,像幻梦花境的第一缕晨光,带着足以驱散所有阴霾的温度。“好。” 海伦掏出梦之种,琼斯则伸出龙爪,将龙血滴在种子上。金色的种子在他们掌心发出强烈的光芒,银绿色的根须顺着他们的手臂蔓延,钻进水晶球的雾气里。水晶球里的幻境突然开始崩塌。沙暴中的琼斯不再嘶吼,而是伸出手;熔岩泉边的琼斯不再绝望,而是笑着说“我在”;失控的恶龙身边,突然出现了白发少年的身影,他用风之晶挡住龙炎,用净水珠抚平伤口,用岩心火温暖冰冷的龙鳞…… “原来对抗恐惧的最好方式,是让对方成为自己的铠甲。”少女的声音带着欣慰,“你们做到了。” 水晶球彻底碎裂,化作无数光粒,落在他们身上。光粒钻进琼斯的龙鳞,那些因恐惧而泛紫的鳞片变得温润;光粒落在海伦的白发上,那些因担忧而纠结的发丝变得柔软。高台中央的花藤突然绽放,开出一朵从未见过的花,花心处嵌着颗双色的种子——一半是龙鳞的黑,一半是白发的白,这就是花境的“梦之种”,能治愈一切心灵的创伤。海伦摘下种子时,种子突然在他掌心化作两道光,一道钻进琼斯的胸口,一道钻进他自己的胸口。两人同时感觉到一阵温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少女走到他们面前,手里的花环不知何时变成了用灵蕨编的,“所谓心魔,不过是太在乎对方的证明。就像这花境,有多么美的梦,就有多么痛的醒,但只要两个人一起醒,再痛的梦也会变成甜的回忆。” 花海开始退去,露出后面的石径。海伦回头望去,那些映着恐惧的花正在凋谢,而映着他们记忆的花却开得格外鲜艳,花瓣上的人影紧紧依偎着,像永远不会分开的样子。琼斯帮海伦拂去头发上的花粉时,动作比平时更轻柔。他的龙爪不再蜷起,靠近时也不再放慢脚步,因为他终于明白,真正的力量不是控制,而是相信对方能承受自己的一切——包括那些所谓的“失控”。 “你的手不抖了。”海伦笑着说,他能感觉到琼斯的指尖传来稳定的温度。 “你的心跳也稳了。”琼斯回握住他的手,龙尾轻轻勾住他的腰,“在幻境里,你喊我的名字时,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海伦的脸突然红了,像被花境的霞光染过。他想抽回手,却被琼斯握得更紧。 “海伦。”琼斯的声音很轻,带着龙特有的低沉,“在沙暴的幻境里,你为什么不跑?” “因为……”海伦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知道那是假的.”